277 何法降魔
“师父。”在庄小安茫然、惊骇的目光中，炬深和尚大步走进。
这名60多岁的老僧，僧鞋上还沾着泥土，似乎刚从荒郊野外回来，额头上还有汗，明显行色匆匆，也不知去了哪里。
见禅房门也开着，炬深和尚不由皱了皱眉，再然后，看到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的老僧，炬深和尚先是一愣，立刻就脸色大变，疾步扑上。
“师父——！”枯槁的身体，当然已没了心跳呼吸，炬深和尚功力深湛，伸手一触，就知道出了什么事，两行热泪当即滚下。
“行空！”盘空老和尚沧桑的声音，也就在同时响起，在意识中，又如远在天边。
“师父……”炬深和尚一下跪倒在地，一边左右张望，似乎想要寻找虚空中看不见的师尊。
“行空，不必伤心，我的肉身已死，只有法身还在，不过也维持不了多久。”意识中，老和尚长叹一声，“三年前，我就该涅槃的，只是拖到现在。老朽之身，腐臭皮囊，没了也就没了。你现在，仔细听我说几句话，事情重要，切不可忘！”
“是，弟子谨遵师命！”炬深和尚明显是个有担当的，当即肃然道。
“第一件事，是关于永悟的。”盘空老和尚道，“不用再找他了，我刚才已经见过了他，袈裟凡俗，都是虚妄，永悟已非永悟。”
“这……”炬深和尚满脸讶异。
“不必多虑。”老和尚又道，“我让你去山下等候的，那个自称有永悟消息的人，是不是没有来？”
“是。这……”炬深和尚要再说，老和尚又打断道：“没有来才是对的。对方不想被你发现，故意调虎离山。就是为了单独见我。”
“寒山寺这一代弟子，也只有你和恒如功力最高，将来……后继未必有人啊！”盘空和尚在意识中自言自语。又不胜唏嘘地叹道，“命数。命数。邪魔猖狂，何来佛法降伏？”
“师父……你说什么？”炬深和尚显然没听懂，一边又问，“师父，你真的、真的见到永悟了？”
“我让你记住的，这是第一要务！”意识中苍老的声音，似在嗔目大喝，“真正的永悟。早已经死了！现在占据他皮囊的，是个天外邪魔。你若是再见此人，必全力击杀之！”
“我……”炬深和尚傻了。
“此人身上，还有另一种邪力，破坏力极强，刚才，我就是受了他一击，生机立刻断绝，肉身死亡。”盘空老和尚快速说道，“若非这种邪力。它也伤不了我。但是，我也能感觉到，他这种邪力十分有限。已经耗尽。只要尽快将其找到，你便可将其铲除！”
炬深和尚呆呆地听着，表情震撼莫名，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可听清楚了？！”老和尚在意识中大喝。
“是！”炬深浑身一震。
“好，行空，你是有慧根，有德行的，寒山寺交给你，我也可以放心地去了。”老和尚又道。
“师父……”炬深泪流满面。
“仔细听。我还没有说完！”老和尚的声音有一丝焦急，听起来。似乎比之前更远数米，“这个占据永悟身体的邪魔。盗走了无量般若功，还有我写给耿兆的信。务必要找回来。”
“是！”炬深忙道。
“不，不是让你找。”盘空老和尚再次长叹，“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第二要务。关于那个叫庄小安的年轻人。”
靠！庄小安听得清楚，顿时一惊。老和尚挨了那一下，其实是没有死的，故意装死，是为了蒙骗那个“邪魔”。但没想到交待的后事，和哥又有关系。
“那个庄小安，我准备收他为徒，传授秘要，你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了。”老和尚声音肃然，“这件事，我对任何人也没有提过。二十年前，我在修炼到无量轮转之前，不得寸进，就是因为这个邪魔。”
炬深呆呆听着，眼中满是骇异。“那时候，我在虚空大千巡游，感受无穷的灵力愿力，进境一日千里，只觉自在逍遥，无处不可去。那日，我在偶然之间，就误入了虚空中的某一处，黑暗、荒凉，不知其所在的地方。如今想来，就是那邪魔的巢穴。”
“邪魔似乎受过伤，蛰伏在那里，身周是滔天血海、尸骨如山的幻象，无比地狰狞恐怖。一进此地，我立刻心境不稳，慌忙逃了出来。只是我内心的挂碍思虑，一切精进之心，都被对方知悉。之后我每一次，想要在虚空凝聚力量，或观看未来，都会看到对方在那一瞬间，留给我的恐怖幻象。”
“那是大恐怖，大迷惑。若非亲人横死，就是华夏劫难。”老和尚摇头长叹，“就像是邪魔给我烙下的，或者是被它锁定了一样。无论如何，我再也观看不到任何好的未来。这就是道心失守，不可自持了。”
“然后，永悟失踪。当时，我并未想到和这个邪魔有关，直到今天，才终于明白。”盘空老和尚的声音，似乎又远离了几米，郑重其事，无比肃然，“这种邪魔，不仅在虚空，也在人间到处肆虐。以性灵入虚空修炼，其实和人间只隔了一层纸。你能去，邪魔便能追来。邪魔凶狠恶毒，它窥到了我心中挂碍，于是施行毒计，毁我修行……唉，只是可怜了永悟。”
“要成无量般若，非有大智慧，大觉悟不可行。或者便如无相毗卢遮那一般，以老朽之身修行，才能避免邪魔侵扰！”
“也许，只有恒如这样心性如纸，随性而安者，才能堪破此难关，证得无量轮转，真正洞天彻地，建起佛国。”老和尚似在摇头，“行空，这是第三要务。你若能证得舍利，不可再修无量般若，定要到此为止！”
“弟子遵命！”炬深肃然点头。
“除了恒如外，还有一个人，就是庄小安。”盘空老和尚的声音更远，仿佛站在篮球场另一边说话，要使劲才听得清楚，“两个月前的今天，也是周五，我曾在不可测度的空间之内，看见过他。”
“这……”炬深一惊。
同一时间，庄小安也惊了。老和尚的台词，当真是意外一个接一个，都让人没法思考了。两个月前，貌似是和阿月……哦，不对，是哥和苏紫灵对付卫诚阳那阵。
老和尚见过哥？庄小安满心古怪，就听苍老的声音继续道：“当时，我正如死人一般，在虚无的时空之上飘浮，不知所在，不知所往，只是心如槁木。突然之间，我就看到这个年轻人的身影，穿过虚空，似乎跃入了时间之河。我正在惊诧之间，就见他又跃了回来，往人间返回。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活泼生灵，怎么可能在虚空遨游。”
“不过紧接着，我就见到这个年轻人受伤了。在他身边，有无数阴灵蜂拥而追，使劲撕咬。年轻人急忙加速，就像是从天上坠落一样，终于返回了。他竟然没有死！”
“我震撼莫名，从神游中醒来，使劲记下他的样子。恍然一瞥，简直如梦境一样。”老和尚加快了语速，“但我知道不是梦，也窥看到了只鳞片爪，关于他的未来。这个年轻人，气运在身，定能光大我佛门，也会在东南方向出现。于是，我让顺风去香港。果然，就见到了这个庄小安。顺风拍下的照片，和我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炬深说不出话。庄小安也呆立无言。这么说，被老和尚“看见”自己，应该是雷法不够，强行返天那次。穿回来的时候，遍体鳞伤，如挨过猛揍，还有最后那一下撞击……“无数阴灵追咬”，“强行返天，险而又险”，果然是真的？
而穿越，竟然穿的是时间长河，无尽虚空？
庄小安心中震撼，就听盘空老和尚的声音更远了，像在一个空荡荡的电影院里，人已走到了门口，马上就要离去。
“行空，你的第二要务，就是试一试他。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假如恒如能修到无量轮转，再告诉他真相也不迟。你让庄小安找一找，无量般若功在哪里。让他找一找，那个占据了永悟身体的邪魔在哪里。之前，我用无相净土阻挡邪魔，也依稀感觉到他。唉，也许是我的错觉，但如果他真有这种力量，我现在说的话，他应该也能知道。”
“唉，但愿如此，但愿如此，我本想亲见庄小安，问他情况，可惜天不假年。若有佛祖，求他垂怜世人。若有佛祖，但求佛法降魔……如果庄小安能算出，便说明我所观看的天机不假。寒山寺若能不绝，也要落在他身上。让他修习无量般若，洞天彻地，当可降魔……”盘空老和尚的声音，已如蚊蚋在响。
“师父……弟子知道了。”炬深和尚悲痛万分，流着泪磕下头去。
“洞天彻地，佛法、佛法……等等！”盘空老和尚喃喃自语，声音似已飘到天边，忽然之间，又像想起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一样，蚊蚋般的音量，陡然提高了半分，“行空，你让……”
然而，声音就此戛然而止，或者，老和尚还想提醒什么，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最后的“让”字之后，是几个如杂波一般音节，又像风吹树梢声，根本听不见了。紧接着，就是万籁俱寂，针落可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