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 异度空间
面前是一具尸体。
确切地说，是一具干尸，盘膝而坐，光头，仿佛人肉雕塑，面容枯萎发黑，眼窝是两个深洞，牙齿呲出，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尸体上，披着的袈裟已经腐朽，不知死了多久，只是没有风，要是有的话，也许尸体就会立刻垮了。
但是，并不臭，只有那种类似檀香，年久蛀木的味道。尸体上，也不见腐烂痕迹，就像是一具木乃伊，慢慢失去水分，收缩成这样的蜡尸。
又或者，周围的雾就是原因，说是雾，更像粉尘，控制温度，吸收水分，让尸体变干。庄小安边想，一边左右张望，心中惊骇更甚。
数不尽的平地上，每个凉亭中，都盘坐一个雕塑般的人形，如果都是尸体……这是多大一间停尸房啊？
按照顺风和尚的说法，修炼无量般若功第一转，便能“见诸佛国，见灵山胜景，得菩提开示，以坚定愿心”。所见到的，都是美好事物，“可知佛法真实不虚”。
但问题是，哥看到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是功法出了岔子，还是什么？庄小安回想一遍修炼过程，并无异状。再一转念，顿时又惊了。
仙雷再次消失！
就像当时，被盘空老和尚带入“无相净土”时一样，命运之轮的光辉，人形脉络图，也都无影无踪，自己又变回了无力状态。
要怎么出去？
难道说。是哥在修炼时，有一个老和尚这样的高手偷袭，又施展了无相净土？还是说。是那个让老和尚深深忌惮、畏惧，又诡秘难测的邪魔在作祟？
“啪嚓！”下意识地，庄小安一把捏住了凉亭护栏，就听一声脆响，腐朽的木头断了。
紧接着，就是连锁反应，整个凉亭都倒了。庄小安急忙退后。就见瓦砾灰尘，如冰雹砸下。将那具干尸和尚埋在其中。
事到如今，只有走走看了。
再默念几遍太上无极，没有反应，庄小安只好定定神。继续前进。
还好，有中大招的经验在，这种幻象世界，应该是有操纵者，或者是有罩门的。找准地方，就能出去。之前，无相净土是利用了哥的渴望，生造出那番情景。这回又是什么，总不至于让仙子出现吧？
或者。凉亭中盘坐的一具尸体就是……
庄小安使劲甩脑袋，才将可怖的想象驱除。当然，可怕的场面没有成真。前面几个凉亭里，坐的都是干尸和尚，除了相貌不太一样，打坐姿势，表情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另一个不同之处，是尸体的干瘪程度有区别。有些时间很长，有些皮肤看着还有弹性。
都是尸体？都是尸体！
再走100米。庄小安不觉就有一种深陷梦魇，无法逃离的巨大恐怖感。无穷无尽的干尸，就这么成排坐着，是在打坐，还是在朝什么膜拜。所有建筑的外观，包括尸体的姿势，都是那种整齐划一，强迫症般的标准，又像一支成排阵列，正要接受检阅的军队。
周围还是一片死寂。
庄小安只觉自己要疯了，如果这只是一个恶梦，那实在太过恐怖。眼前场景一成不变，根本就没有头，好像自己是一条爬虫，误入了这停满尸体的异度空间。什么都没有，没有活人，没有希望，一切都是死亡，连空气都早就死了。
而唯一能驱使自己前进的，是干尸的姿势。所有尸体，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也许在雾气深处，不知距离的某地，有造成这一切的答案。
又过一千米。
雾气也许有毒，也许就不是生灵该到的地方，庄小安大口喘气，只觉自己呼出的，也都是腐朽死气了。周围仍然没有变化，凉亭和干尸的方阵，四面不见尽头，仿佛汪洋大海。
还是歇会儿吧。
此刻，庄小安也麻木了，不管是大喊大叫，还是摧毁这些建筑，都没有任何回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所以急也没用，再想想，是哪里的问题，或者仅仅是一场恶梦？
就像吸多了死气，思维也开始缓慢。而就在庄小安发出绝望长叹，一屁股坐下的时候，身后某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响。
“沙”的一声，如老鼠在爬，又像布料摩擦，在死寂中，不亚于晴天霹雳。
庄小安猛然回头，就见三米外的亭子中，一具尸体在动。
像活过来的雕像，这具尸体的脑袋，竟然晃动了一下，手也微抬，牵动袈裟，发出声响。
诈尸？
庄小安定睛再看，顿时又心跳加速——居然是个活人！
一路看过了无数的死尸，都不愿再看了，但没想到，其中偏偏还真有活的！
此和尚，大概50来岁，面容虽然枯瘦如柴，但胸膛在起伏，明显有呼吸。只动了一下，又不动了。
难道是还魂尸？
不知不觉，庄小安已走到近处，仔细查看对方。果然，此人的袈裟并未腐朽，虽然旧了一点，盘坐的这座精舍凉亭，包括身下蒲团，都还算新，似乎放在这没几年。
对了，哥那座凉亭，好像也很新啊。庄小安皱眉思索，却见对面的和尚睁开了眼睛。
似乎是感觉到身前有人，又像是意外，和尚的面容上，立刻现出了无比的诧异，张口就问：“你是谁？”
突然响起的声音，在死寂中传出老远。
哥还想问呢。庄小安被吓了一跳，不由再仔细打量对方。没错，这货真是个活的。
“你到底是谁？为何不说话？”和尚满脸戒备。又道。只是手脚像生了根，并不站起。
“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庄小安心中升起希望。有活人就好办啊。总能问出点线索吧。
“这是哪里，你不知道？”和尚举目四顾，面上露出疑惑。
“你知道？那快告诉我。”庄小安忙道。
然而，和尚的表情像听什么意外事，又像闪过怜悯，摇头一叹：“你是何方众生，竟然有眼无珠。不懂细看么？”
看什么？庄小安满头雾水。就见和尚面色肃然，双掌合十作揖。一脸虔敬地道：“你看这灵山宝树、祥瑞金莲、仙花云雾，便知是西天胜境，神妙佛国。为何还明知故问？”
“你说，这是西天……”台词太惊悚。庄小安声音都颤了，不由再次瞪眼四顾。但周围除了尸体，还是尸体，死气弥漫，哪有什么西天胜景。
“贫僧释观慧，已参妙法莲华多年，方能入得灵山，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到此。又不知何往？”和尚扬声喝问。
你妹的啊！庄小安真傻了，这和尚的气度模样，倒还真像什么有道高僧。问题是，他怎么就如睁眼瞎一般，看不见周围的情景呢？
“请问大师，那里是什么？”庄小安急中生智，一指十米外，隔壁凉亭里的尸体。
“那是一棵树。”叫“释观慧”的和尚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来，“上生仙芝青苔。灵山常见。”
“那个呢？”庄小安心中骇异，又指另一侧的尸体。
“一棵草，草上生云雾，是为优婆昙草。”和尚有些不耐烦了，“你究竟是何人？”
“大师，你就没发现，这周围都是尸体？”庄小安脑中混乱，忍不住上前一步。场面如此之诡异，简直像疯人院中的对话。难道两人在不同位面，观看不同的事物？
还是说，这和尚根本就是幻境的一部分，是某个不怀好意的邪魔，专门蛊惑哥的？
“尸体？”和尚脸上，现出惊讶、茫然。又仿佛听到了当头棒喝，从幻想中突然苏醒一样，再往四周扫了一眼，脸色在一瞬间，就变得惨白。
这货看清了？庄小安也是一喜，却见和尚迅速地闭上眼睛，面皮颤抖着，又现出了鄙视、痛恨，和一种坚定无畏的决心。
“邪魔！你这邪魔！离我远点！”和尚嘴中吐出来的，是疾言厉色，“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邪魔幻化，想坏我清净佛心。我有如来威神加持，邪魔退避！”
“……初以离苦趣，业火未息，故藉如来名号，消灭业火，闻此宝胜如来佛名，即能灭尘劳之火也。业火既已停息，方离幽暗之处，乍睹光明之境，人天混聚，凡圣交参，不无惊怖之状。故次以离怖畏如来名号，令彼闻之，便得永离惊怖，常得安乐……”
见和尚突然发疯一般，使劲念起了佛经，庄小安又惊诧，又无语。这货到底怎么回事。也就是说，和尚之前看到的是“西天胜境”，但经过提醒，看到了尸体。但是，他认为这才是幻觉，告诉他真相的自己，反而成了邪魔。
“我说大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来这的？”庄小安又问。
但是和尚却不回答，嘴皮迅速扇动，也不知念了多少段，很快，就像体会到佛法神妙一般，脸上现出了喜悦，表情也慢慢舒展，把身周一切“虚妄”置之脑后。
太邪门了！
庄小安暗骂一声。此刻也知道，自己是碰不到和尚的。刚才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想让对方清醒些，却从上面交叠而过。
不仅是和尚，还有这座未腐朽的凉亭，也是无法触摸的。
和穿越状态，何等相似啊！庄小安心头一动。也是死物能碰，活物不行。难道说，仙雷正在运行？
然而念头刚转，庄小安又听到了一个声音。从遥远的雾气中发出，似乎是蚊虫扇动翅膀，嗡嗡的声音，又像一阵尖细的桀桀怪笑，由远而近，到了头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