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215节

  长安依言将自己的双腿绑好。
  “背过身去,面朝墙壁,将两只手摊开放在墙上。”那太监道。
  长安照做了。
  这时被她扎的那个太监药力发作,瘫了下去。
  那两个太监收了弩机,一个上来绑长安一个上来查看中了麻药的太监的状况。正在此时,巷道口忽然射来两支短箭,一左一右正中那两名手执弩机的太监的肩。
  两名太监仓惶之下便要对长安不利,两侧的屋顶上却跳下两名侍卫。
  两名太监受了伤,所以这两名侍卫没费吹灰之力便制服了两人,与此同时巷道口也赶来两名侍卫,其中一名快速地解下长安腿上的绳子,问:“安公公,你无事吧?”
  长安一脸懵然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四人,问:“你们是谁?”
  跟长安说话的那名侍卫道:“属下季云,奉陛下之命暗中保护安公公。因此处偏僻,巷道狭窄难以设伏,属下们未能及时布防,让安公公受惊了。”
  长安:“……”慕容泓居然派人暗中保护她?恐怕是保护兼监视吧。
  如今人被他们发现了,长安也没法遮掩,遂道:“没事。只是这三个内侍很重要,必须尽快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长乐宫去,有什么好方法么?”
  四名侍卫面面相觑,还是领头的那位道:“若要神不知鬼不觉,没什么好办法,唯有入夜后给他们每人头上戴个布套,然后再押去长乐宫。”
  长安点点头,道:“就这么办吧。那你们先找个地方安置好他们三人,天黑后再行动。”
  打发了侍卫,长安想着既然这件事瞒不住了,她还是先下手为强,先去慕容泓那边主动交代为好,若是等到侍卫们先去向他汇报了此事,她可就被动了。
  片刻之后,甘露殿内殿。
  “陛下,奴才在宫中发现一条暗线。”长安凑在慕容泓身边,神秘兮兮地低声道。
  “是吗。”慕容泓坐在书桌后头整理桌上的奏折,对于这个消息表现得不是很积极。
  “这条暗线是谁布下的目前还不得而知,但人已经抓住了,只要今晚好好审讯一番,定有收获。”长安道。
  慕容泓闻言,往后靠在椅背上,抬眸看着她,唇角微微一勾,问:“你因何心虚?”
  “心虚?奴才哪有?”长安眨眨眼。
  “若不是心虚,以你的性子,就算要告诉朕,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也不会贸然开口的。”慕容泓笃定道,“人,是季云他们抓住的?”
  心眼多如牛毛的小瘦鸡,旁人说一句话,他的脑子能拐过十八道弯去理解。
  长安见被他识破了,也懒得死皮赖脸地抵赖,又见他将书桌上收拾得干净,她巴结道:“陛下您要写字吗?奴才帮您磨墨。”说着撸起袖子准备去磨墨,谁知袖子一挽起来,从袖中掉下一张折好的纸来,正掉在桌角。
  长安低眸一看,想起那纸上的内容,忙要去捡。不料慕容泓动作却比她更快,长指一伸就将那张纸从她手下抽了过去。
  “陛下,看不得!”长安见他欲要展开,忙上前阻道。
  “莫不是写给谁的情诗?”慕容泓用眼角瞟她。
  长安:“……”
  “陛下,您乃一国之君,凡事应从大处着眼才是。这等儿女情长的话从您口中说出来,有失身份。”长安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完,突然往前一窜,伸手就去抢他手中的纸。
  慕容泓眼疾手快地横臂挡住长安,另一只手将那张纸拿远些,单手抖开。
  长安懊恼地闭眼侧头。
  慕容泓看了纸上内容,倒是收起了嬉闹之色,将纸重新折叠好还给长安。
  长安从他手中接过纸,看着他颊上那抹可疑的绯色,知道这厮也和许晋一样想歪了。
  果不其然,慕容泓沉默了一瞬,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未雨绸缪是好事,只是……你也不必过于忧心此事,至少在国丧期未结束之前,朕是不会和你……做那种事的。”
  长安将纸塞入袖中,讪讪笑道:“陛下乃一代明君,自然不会和奴才胡来。奴才也没有陛下以为的那般思虑深远,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长安虽未说实情,但这话却也不全是谎话,然而听在慕容泓耳中却别有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许是想着不应该让长安为这种事情担心,慕容泓犹豫再三,还是抬起脸来看着长安认真道:“你放心,真到了那一天,朕不会让你为这些事情忧心的。若连孩子都不能让你放心地生,朕还有何脸面与你做那种事?”
  第274章 承诺
  不能让她放心地生孩子,就不会与她做那种事。
  虽然慕容泓这脑补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些,但无可否认,他这句话对长安来说无异于一颗强力定心丸。只要不真刀真枪,亲亲摸摸啥的,长安可不认为吃亏的是她,毕竟从皮相上来说,分明慕容泓更像被轻薄的那个。更何况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将来抽身也比较容易。
  “陛下,您真乃敢作敢当的大丈夫!以后后宫的娘娘们有福了。”长安一脸谄笑地恭维道。
  这下轮到慕容泓的脸黑了。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季云行色匆匆地回来。
  “陛下,适才属下们在保护安公公时抓到三名欲对安公公不利的宫人,在搜身时未曾发现其中一名宫人在袖中藏有软刃。那名宫人趁属下们不备,自己划开缚手的绳索,先杀了两名同伴,随后自杀了。属下们办事不利,请陛下降罪。”季云跪在地上请罪。
  长安眉头一皱,这宫人中竟有死士,这问题就大了。因为若是死士,这天下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包括行刺太后和皇帝。
  “搜身搜出些何物?”慕容泓问。
  季云呈上三枚宫人的木制腰牌和一枚银牌。
  慕容泓一眼就认出那枚银牌就是上次他在长安衣物中发现的那块。他不动声色,只将那三块刻有宫人所属院司及编号的腰牌还给季云,道:“传朕谕旨,命褚翔即刻带人前往这三人当差之处,将其同屋,上头的管事,以及与其关系亲密者全部抓起来送入诏狱,严加审讯。”
  季云领命而去。
  “陛下,若无它事,奴才也先退下了。”长安道。
  慕容泓点头。
  长安行了一礼,转身向殿外走去,还未行至内殿门口,忽闻慕容泓叫她:“长安。”
  长安回过身。
  “朕,曾在你的衣物中见过这种令牌。”他用指尖挑起那枚银牌,看着长安道,“你告诉朕,朕是皇帝,不应该相信任何人,朕深以为然。只要朕还是皇帝,朕就永远不会无条件地去信任一个人,不管她是谁。所以,别做会让朕怀疑之事。就算你辜负朕,朕也能原谅你,但背叛,朕不能,永远不能。”
  “陛下放心,在偿还您的救命之恩前,奴才不会背叛您,永远不会。”长安说完,再行一礼,转身出去了。
  午后,慕容瑛午睡起来,寇蓉来报:“太后,午前陛下派人从直殿监与赃罚库连同少监管事在内抓走了七八人,全都投入诏狱审讯去了。”
  “所为何事?”慕容瑛搅拌着碗里的雪梨燕窝汤问。
  “听说直殿监与赃罚库的宫人携带兵器在宫内行走,被长乐宫的侍卫发现后,反抗不成自杀身亡。”寇蓉道。
  “这是郭晴林传来的消息?”
  “是。”
  慕容瑛搁下汤匙,道:“直殿监掌各殿及廊庑扫除事,赃罚库掌没入官物,这两个地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派人去盯着些,看皇帝究竟搞什么鬼。”
  寇蓉应是。
  “丞相那边有消息了么?”慕容瑛又问。
  寇蓉道:“回太后,还没有消息传来。”
  关于卫尉卿一职的人选,赵枢与慕容瑛出现了分歧。赵枢的意思是安国公张家姻亲故旧遍地,选他们那边的人成算比较大,也更容易掩人耳目,而且便于借由此事拉近与张家的关系。慕容瑛是觉着若是卫尉卿选了张家的人,他原本靠山已经这般硬,旁人还能如何下手去控制?到时皇宫的戍卫岂不是握在了张家手中?更重要的是,皇帝有意立张家的女儿为后,若这卫尉卿再是张家的人,那她这个太后将来在皇后面前还有威信可言吗?
  两人相持不下,这也是慕容瑛后来将此事托付给慕容怀瑾的原因。
  听闻赵枢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慕容瑛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尝了一口雪梨燕窝之后,道:“这汤不错,派人送一盏去给端王。”
  长安没去过问褚翔那边的事,她想过了,就这样彻彻底底地打一回草惊惊那条蛇也好,不然对方恐怕搞不清这宫里到底谁说了算。
  对方这线在宫里布得这么深都没让太后察觉,这与郭晴林固然有一定关系,但其本身的保密工作定然也是做得滴水不漏了,褚翔怕是审不出什么来。倒是她自己需得注意安全,此番对方再次损失三人,还在宫中引起这般大的动静,长信宫那边定然也会关注此事。这么大的威胁,足以让对方对她动杀心了,近来她要比往日更谨慎小心才是。
  当天夜里,长安正躺在床上想着慕容泓白天对她说的那些话,耳边忽传来敲门声。
  她起身开门一看,郭晴林站在门外。
  “有人写了封信给我,你替我回封信给他。”郭晴林递给长安一封信,转身走了。
  长安:“……”
  关上门,她拿着信回到灯下。信是拆封过的,她直接抽出信纸一看,上面就一句话——处理掉长安,我接你出宫。
  就这么光光的一句话,没有对收信人的称呼,也没有寄信人的署名。但这么短短的一句话里所包含的意思却多了去了。
  首先,今天宫里发生的事外头已经得到消息了,那方势力的话语人终于对她失去了耐心,决定除去她,而郭晴林被他们选中为执行者。
  为什么选郭晴林呢?理由并不难想。一来,郭晴林目前是长乐宫的首领太监,对她的关系网比较了解,可以将她身边的关系处理得很干净,以保证就算她死了,也不会有人将他们的秘密泄露出去。二来,郭晴林就在她身边,便于下手。三来,郭晴林是她师父,对她自然比外头那些人了解,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他让罗泰给郭晴林写了这样一封信。没错,一定是罗泰,因为若是别人,这封信对郭晴林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但郭晴林却让她来替他写回信,为什么?是真的决心与她站在一条战线上,还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
  她只知道郭晴林与罗泰之间许是有情感纠葛,但他俩的恩怨情仇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她并不十分清楚。如果对他俩的关系判断失误,就很可能会对郭晴林给她这封信的真实意图判断失误。
  长安在灯下坐了半晌,决定还是不要这样毫无根据地凭空猜想了。
  片刻后,郭晴林房内,长安将信从桌上推至他面前,笑着问:“师父,看来只要除掉徒儿,师祖就愿意接受您了,您真的……不动心?”
  “在宫里,我是长乐宫首领太监,是司宫台内侍监,出去了,我是什么?”郭晴林正准备沐浴,头发都散开了。这一头长发虽不及慕容泓那般顺滑,发质却也是极好的,乌黑浓密,光泽亮丽,衬着他一张精雕细琢的脸,每每让人心生感叹:这样貌美的男人怎么就做了太监!
  他瞥了眼那封信,抬头看着长安:“你怀疑我的动机?”
  “非也,徒儿只是不敢相信,师父为了我,竟然甘愿放弃出宫与师祖团聚的机会。早知道师父已经不再信任师祖,徒儿就不多此一举……”长安笑眯着眼道。
  话还没说完,已被郭晴林伸过来的手掐住了下颌。
  “我与他的事轮不着你来置喙。你只需记住,若是你不能助我得偿所愿,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你出卖给他们,就如今日,把他们出卖给你一样。”郭晴林毫不讳言道。
  “师父放心,只要徒儿是这宫里唯一一个能继承你衣钵的人,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除了妥协之外,他们对你我根本束手无策。”长安笑容不改。
  郭晴林放了手,又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探究地看了眼长安。
  长安:“师父还有何疑问?”
  “无事,为师要沐浴了,你回去吧。”他站起身道。
  “那回信……”
  “你写。”
  长安回到自己房里,思考了片刻,回了一句话——师父已金盆洗手,徒孙向师祖问安。
  正如长安所料,褚翔他们在诏狱里把人打得剩了一口气,还是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而此时闫旭川被杀一案的调查却有了新进展,卫尉所一名卫士自尽了,留下遗书承认是他杀了闫旭川,作案经过和逃跑路线与现场勘验结果都对得上。而且经过仵作验尸核实该名卫士确实是死于自尽,并无他杀的嫌疑,所以尽管他交代的作案动机还有些牵强,但经廷尉府与掖庭局几番商榷,还是认定此人就是闫旭川被杀一案的凶犯。
  这两件案子一了,宫中一时又沉寂下来。
  而宫外,准备多时的秋闱于八月二十正式开始了。
  八月二十考第一场,八月二十五第二场,八月二十八第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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