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骨 第8节

  重寻译一蹦三丈高,“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老头子回来肯定要教训我的。”
  他方才搅了老头子的局,让老头子给镇南王赔礼道歉,按老头子那老顽固的性格,定然是要教训他的。
  他焦急地在原地转了几转:“我马上就回去,你快去请我娘先去正厅。”
  那小厮领命退了下去。重寻译抓起桌上那只香酥鸡就跑,“乔兄,我先走了啊。下次再跟你约,记得明天我的冰糖葫芦!”
  “重兄——”
  “乔兄不必挂念,我明日一定会守时到的,午时三刻城南客香居见!”
  那道身影随着最后一个音调的落下完全消失得没了影,虞归晏错愕不已,跑的可真快。其实她只是想叫他结一下账而已,毕竟她身上没银子。
  更何况,她何时答应他明日就要请他吃香酥鸡了?
  好在重寻译虽然跑得快,但还记得离开的时候付了账。
  虞归晏自酒肆出来后,天色已经快暗了,还不算太坏的是,雨停了。她琢磨了片刻,到底还是决定先去闻氏转一圈,可惜重寻译走得太急,未能来得及套他的话。
  尽管方才见过了齐王二公子,他也似乎并不识得她,可也许是因着逆光而未看清也说不准。毕竟原身虽然以乔氏身份示人,可是身上藏着的玉佩却是闻氏的。所以并不排除原身其实是闻氏人,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不想被人发现身份而谎称自己是乔家人的可能。
  其实,也许她会选择先去闻氏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她见过闻沉渊之后,隐隐明白了自己很大概率上不会是闻氏人而是出身乔氏,可心里到底是有些胆怯的,她已经不是原身了,可她还没有准备好到底如何面对原身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  闻沉渊人设灵感来源于一句话: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第7章 齐王二公子闻沉渊
  夜色已深,华灯长明,长安街上行人越发地少,不多时,已是遍寻不见人影。
  走了许久的虞归晏抵靠在墙上,轻叹,这般下去,她不知何时才能找到齐王府,而且现下街上已经没甚人可问了。
  她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她着实高估了自己的找路能力,不该猜到这身体原主人是乔氏人之后因着想逃避便固执地来闻氏。
  她仔细想了想,上一次以天为被还是在未曾被顾玄镜买回去时,那时她跟着孤山圣手风餐露宿惯了,可自从被顾玄镜买回府邸后,她再也未曾这般幕天席地过。时隔多年再次体验一番,也算得上别有一番滋味吧。她苦中作乐地想。
  “你迷路了?”
  清朗温和的声音低低地缭绕在浓稠夜色里,有种弦音落下绕梁而过的颤音,虽低尤清。
  有人?
  虞归晏诧异地朝四周望了望,空荡荡的街道,唯有幽幽随风而动的烛火,并没有人。
  “后面。”
  那声音里又响起,这次似乎隐隐带了笑意。
  后面?
  虞归晏往前走一步,转过身,后面......后面不是一堵墙吗?
  “抬头。”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只见数枝红蕊杏花探出墙头,迎风开在月光之下。勾心斗角的花枝编织在银白的月盘上,勾勒出或深或浅的光影,错落在光影斑驳的地面。
  微风一扬,那杏花簌簌而下,坠落的浓郁馨香覆盖在她鼻息间。
  她微阖了阖眼,避开了簌簌的杏花,再睁眼,只见一蓝衣华服少年倚靠在缠绕交错的花枝间,手执白玉酒壶,潇洒不羁地仰首饮酒。
  微白杏花随风摇落在少年发间,又混杂了浓烈的酒香,飘散在她鼻息间。
  像极了月夜里勾人心魂的妖。
  虞归晏有片刻晃神,那墙上的少年分明是几个时辰前见过的闻二公子。
  一袭蓝色华服,连衣衫都未换下,却潇洒地坐在墙头饮酒,当真是恣意自在的少年。
  闻沉渊跃下墙头,抖落一身吹雪杏花:“你迷路了?”
  他坐在墙头已经好些时辰了,青衫少年闯入巷子时他便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未曾开口,想看她到底想作何,没想到却是迷路了,也没想到他竟然连他的方位都听不出。
  泠泠冷香扑向虞归晏,她不习惯地略微退后一步,方道:“是......”
  也是直到闻沉渊卷了一袭冷香站在她面前,借着摇曳的烛火与铺陈开的银白月光,她才看清楚了他的脸。那是与顾玄镜的尊贵雍容若谪仙完全不同的俊朗朝气。
  青涩尚存的少年一袭蓝色华服,随手拎着一只白玉酒壶,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三月桃花的靡艳风雅,偏偏笑得无辜天真至极,满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那双深藏万千星河的眼就那般笑意吟吟地凝视着她,笑着问:“你家住何处?我带你回家呀。”
  他的笑太温暖太耀眼,是最纯粹不过的关怀,她有片刻失神,无意识地喃喃重复了一遍:“家在何处?”
  “是啊。”闻沉渊颔首,“长安虽然取缔了宵禁,夜更也形同虚设了,但若是遇到了,总归会被盘问一番,多有不便。”
  白日里那一面,他对面前这个青衫少年颇有好感,那与年纪不符的沉静气质让他印象深刻,未曾想夜里又遇见了。
  有时候,情绪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可于自在惯了的闻沉渊来说,既然他对她有好感,便自然地想帮她一把。
  虞归晏被闻沉渊一提醒,倒是想起了长安虽然没了宵禁,但到底设有夜巡的夜更,会对子时及之后还在街上走的人盘问一番,若是答得上夜更的问题倒是无碍,若是答不上来,麻烦就大了。
  夜巡盘问对其他人倒是无甚可碍,可于她而言却是一个大.麻烦。
  闻沉渊这般提醒她,想必时辰已经不早了。她想了想自己来闻氏的目的,又见闻沉渊似乎确实完全不认得她,心间默然叹息,果然如此。
  可到底都来了,她退了一步,站到了烛火与月光交织的光影下。半明亮的光,足以少年看清她的面容,她试探性地开口:“我们似乎见过?”
  她身上的玉佩贵重非常,必然不会是闻氏旁支能够佩戴得起的。而如果原身是闻氏嫡系,那身为齐王嫡次子的闻沉渊不可能没有见过她。白日里他没认出她,可能是逆光;但若现在还认不得,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原身真的不是闻家人。
  一半泛黄一半银白的光交织缠绕成柔和的浅色光芒,星星点点地打在她的脸上,照亮她似摇曳香雪的眉眼,那双与年纪不符的沉静双眸泛着层层叠叠的泠金雪海。
  少年的声音不觉放轻了一分:“我们的确见过,就在早些时辰我经过那酒肆时。”
  闻沉渊的确不认识她,酒肆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看来原身的确不是闻氏人。谈不上有多伤心,可到底是有些失望的。她敬重闻家清廉谦和的家风,所以乔氏和闻氏之间,她更喜欢闻氏。可若不是闻氏,她也不会如何,能捡回一条命,能重活一世已是上天对她的厚待,她又如何会奢求更多?
  尽管心里百转千回,但虞归晏面上却始终维持着笑意。她歉意地作揖道:“对不住,今日在酒肆看见兄台时隔得过远,又是骤雨初歇后逆着光,在下未曾看清兄台模样。”她微顿片刻,又道,“现下叨扰兄台饮酒是在下之过,不知兄台可知从此处应当如何去往乔尚书府邸?”
  “乔尚书?”闻沉渊摇晃着酒壶,沉吟道,“可是刑部尚书乔游?”
  六部尚书中姓乔的尚书应该不会那么巧地有几个吧?虞归晏暗忖。见闻沉渊还注视着她,她微颔首道:“是。”
  应该没那么倒霉的有几个乔尚书吧?听少年的语气也不像有几个乔尚书的样子。
  闻沉渊执起玉白的酒壶饮下一口杏花酿,入喉的口感醇厚清香,他道:“乔尚书府邸位于承启,从此处过去,恐怕得好些时辰。”他一个旋身懒散地倚靠在墙头,姝丽的眉眼微弯,“我可以带你过去,作为交换,你把你的姓名告诉我,我们当朋友,怎么样?”
  少年的语气带着几许恣意的张扬,因为喜欢,所以想要靠近,虽然是商量的语句,可言语间俨然是一场不容置疑的交换。那是世家公子独有的骄傲霸道,却没有纨绔子弟的不可一世,叫人无法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明天是中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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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乔氏青澜
  虞归晏愕然,她与他终究是不同的,他们分明不过才见过两次,他却可以交予满腔赤诚。
  闻沉渊却不知晓虞归晏如斯想,只以为她在犹豫,他笑了笑:“百利而无一弊的交换,你多了一个可以护你安全的友人,还不用被夜巡审问,何乐而不为?”
  是交换,不是交易。
  虞归晏眉心微动。
  的确,于她而言,与闻沉渊交好百利而无一弊。思及此,她郑重地作了一揖:“在下乔子安,数年前迁居京都。”
  原身既然是以这个身份示人,想必这般告诉闻沉渊也并无不妥。
  “哎哎哎!不必这般,我可不想像老顽固一样古板。”闻沉渊赶紧扶了虞归晏一把,“那我以后唤你子安吧。我还未及弱冠,没有表字,你唤我沉渊便是。”
  “好。”虞归晏站直身体后便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可少年滚烫的体温却似乎还缠绕在她手臂间,她微抬眼,入目的便是他在黑暗中依旧洒脱耀眼的眉目。
  她在黑暗之中挣扎了太久,其实并不太习惯这般明亮温暖的感觉,哪怕是当初跟随在顾玄镜身后,也是她追逐顾玄镜的步伐,一路上都是刺骨的冰寒与难耐的苦痛,顾玄镜从未停下哪怕片刻来等等她。后来虽然有了长说与闻祁,可长说自幼被当作顾氏暗卫培养,便是爱笑,又如何会有这种会刺伤他人的恣意张扬?而闻祁,他虽然乖巧孝顺,可幼时在他心里留下的阴霾也让他难以真正开怀。
  闻沉渊并不知晓虞归晏心中所念所想,只以为她避开他是因为不习惯,他倒也并不在意:“子安稍等片刻,我把酒藏好就带你去乔府。”
  虞归晏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两壶酒,应了一声。她刚一同意,便瞧见他打了一个手势,不过片刻,哒哒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蹙眉,刚想说什么,烛火摇曳的昏暗巷子中一双幽绿的眼睛随着那突兀的哒哒声起落。
  不过须臾,一匹威风凛凛的成年灰狼便走出了黑暗,走到了昏黄的烛光下。银灰的狼雄壮威猛,耳竖而不曲,吻尖而细长,虽未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可那一身的肃杀猛烈却叫人不寒而栗。
  狼?
  虞归晏倒吸一口凉气,长安街上竟然还有这般大的狼?
  似乎看出了虞归晏的震惊,闻沉渊解释道:“莫怕,这是我养的狼,它不伤人。”他朝那狼招招手,“小白,过来。”
  小白???
  虞归晏还未从见到狼的震惊中回神,便又被这匹狼的名字给惊到了。先不说一匹凶狠残暴的狼叫软绵绵的小白到底合不合适,就说这狼是银灰色的,就算叫小黑、小灰也断不该叫小白!
  可灰狼明显已经习惯了如此绵软无害的名字,半点没觉得不对,温顺无比地走向了闻沉渊,还温驯乖巧地在他手心中蹭了蹭以示亲近。
  ......真的不是狗吗?
  这是虞归晏唯一的想法。
  闻沉渊转过头,噙着浅笑,问:“你要摸摸它吗?”
  虞归晏看了看很是乖顺的灰狼,摇头。
  “它很乖的。”
  似乎为了印证闻沉渊的话,那名唤小白的灰狼直接侧身趴在了他面前,柔软的腹部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手下,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她。
  被两双眼睛同时期望地盯着,虽然其中一双是狼眼睛,可虞归晏还是有那么一刻觉得这两双眼睛竟然极其地像,明亮而清澈。她阖了阖眼,企图甩掉自己那荒谬的想法:“不必了。”
  虞归晏再次拒绝,闻沉渊也不强求,重新低下头,把两个酒壶上的绳子打了一个结,挂在了狼的脖子上,揪起它的耳朵威胁道:“我回来之前,你藏好点,不准再被我大哥和老顽固发现了!不然我就把你炖汤喝了!”
  灰狼像是听懂了闻沉渊的话一样,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尖尖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显然是委屈极了。
  “委屈也没用!”闻沉渊拽起灰狼,继续凶狠地道,“上次就是因为你,我才被罚跪了五天祠堂!这次再被发现,你不想被我炖汤也行,你去帮我跪祠堂!”
  虞归晏安静地站在一旁,不觉勾起了唇角,没想到世代严于律己的闻家竟然教出一个这么少年心性的闻沉渊,也算得上是惊世奇闻了。
  打发走了小白,闻沉渊走到她身边:“走吧,我带你过去。”
  虞归晏轻颔首。
  征得她的同意之后,闻沉渊半揽住她的腰身,足尖一点,两人便消失在墙下。
  少顷,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走出一人,那人身影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下,看不真切,只隐约可窥探出他凝视的角度是那两人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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