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二章 粉饰之道

  “大人,他们上来了。”程达轻声说道。
  “哦,那开始吧。”钱不离笑了笑,转向武钟寒:“钟寒,头一次参加战事吧?你怕不怕?”
  “卑职以前倒是没少做亡命之事,不过这打仗么还真是头一次,心里确实有些忐忑呢。”武钟寒笑着说道。
  坐在一边穿着红色长裙头上戴着凤冠的浮柔得意的挺了挺胸,那意思就是告诉钱不离,她一点不怕!真正的桂彤被秘密关押在怒江一线的军营中,仓促之间接不回来,可是钱不离身边必须有个新娘子,如此传出去的风声才能得到最大的收益。也算是浮柔的运气,管他真结婚还是假结婚,只要能穿着喜服陪在钱不离身边,浮柔就心满意足了。
  钱不离瞟了浮柔一眼,轻笑着摇摇头。
  武钟寒续道:“真是惭愧,我武钟寒也是个堂堂男儿,却远远不如俘姑娘那么从容镇定,唉……”钱不离可以不夸奖浮柔,但武钟寒可不能错过机会,其实他家祖传的捕快之道中,记录着很多如何讨取上官欢喜的经验,到武钟寒这一辈,已经传承了七代了,之所以每一代都能做上捕头,那些经验起了很大的作用,如果不是因为没有爵位,武钟寒家的官运绝不会止于捕头的位置上。在油盐不进刚正不阿的宋乃光手下,武钟寒一直没办法施展他的技艺,此刻他算是牛刀小试了。
  浮柔的心智单纯,头昂得更高了,眼中充满了骄傲。
  钱不离微笑着没有说话,世界有这么一种偏见,欲成大事之人身边必须要聚齐一群敢于直言犯上的忠臣,如此才能少做错事争霸天下。其实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君王也是人不是神!一个小老百姓,成天被老板管这管那会气愤难当,如果一个君王身边聚集了一群不断挑毛病的人物,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逼疯,还谈什么争霸天下?魏征之类的人物一定要有,但几个就足够了,善阿谀者未必就是蠢材,关键在于帝王要摆正自己的心态。
  亲小人远君子是亡国之道……可是从古到今,哪一代朝廷上没有小人的身影在活跃?开创了中华盛世之大唐,从李渊李世民到由盛转衰的李隆基,身边都不乏小人,不过有的成了明君,有的则被刻在了耻辱柱上,关键的问题不在小人,而在君王本身。商纣王宠爱妲己,以致亡国,后代的史学家们有很多人都把责任推到了以美色迷惑君王的妲己身上,后代的封神演义干脆把妲己说成是一个狐狸精,多么可笑的逻辑,一个抢劫犯抢劫了珠宝,难道要怪罪珠宝太漂亮了?
  儒家的最高奥义就是为上位者遮羞,他们使出浑身解术,为一代代昏庸的君王拉出无数个奸臣陪葬,甚至在他们巧妙的渲染下,人们只痛恨着奸臣,却忘了真正的罪犯。
  有人痛恨蔡京,却可怜身死他乡的宋徽宗;有人痛恨秦桧,却忘了藏在阴影中的宋高宗;有人痛恨贾似道,却无人咒骂宋理宗;魏忠贤万死难消民恨,谁又知道朱由校?纵使到了近代,提起老佛爷慈禧太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活扒了她的皮,可有人去责怪在权势斗争中惨败的光绪么?身为君主,无能才是第一大罪啊!无能的危害远甚于好色残暴,尤其在列强环伺风起云涌的年代,无能的上位者往往会毁掉一个国家。
  儒家的粉饰之术一直延续到了现代,为文化大革命谢罪的是谁?四人帮而已,上位者的宝座永远列于神坛之上!其实儒家已经不能算是儒家了,也许改名为儒教才更为妥当……
  钱不离隐隐察觉到了武钟寒的用意,严格的说,武钟寒是一个有野心的小人,也是一个敢作为的小人,他能在短短的几年里从捕快升到捕头,虽然和他父亲留下的人脉有关系,但如果他不甘愿冒险抓捕了数个凶悍的盗匪,也升不了这么快。
  武钟寒看到钱不离微笑不语,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日子来他想了很多,做为一个将要掌管密谍的人,不管加入哪一派的势力,都犯了上位者的大忌,他武钟寒的任务就是成为上位者的眼睛和耳朵,只能为一个人服务!武钟寒做得很好,他对钱不离属下的各个将领,都保持一定程度的距离,绝不交结。不过只靠自己一个人,未免有些危险了,所以武钟寒这些日子以来不断在讨好浮柔,万一出了事,总要有个人帮他说话才好,浮柔的哥哥浮梁虽然是一个团长,但凭他的实力还远远算不上是一个派系,武钟寒不担心会引起钱不离的不满。
  武钟寒转了转眼珠,刚想转移话题之时,前面已经传来了喊杀声,战斗开始了。
  钱不离站了起来,向前面走去,他要亲自督战。和皇家禁卫军早晚必有一战!当然,钱不离想的不是眼前这些皇家禁卫军,而是远在皇城的五万精锐将士。钱不离在战前没有对士兵们隐瞒,皇家禁卫军的声名太响亮了,将来对战的时候天威军的士兵很可能会胆怯不安,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在这里打败他们,用比他们更少的兵力,借助地形的优势,干净利落的打败他们!
  钱不离留在后殿的士兵除了亲卫队以外,只有五百名战刀手,当他们明知道面前的敌人是皇家禁卫军,而又奋勇作战,成功击败了敌人之后,由此会给整支天威军带来一场精神上的蜕变,天下无敌的皇家禁卫军尚且败了,还有谁能是自己的对手?!
  “弟兄们,杀啊!!”邵武石一边狂喊一边用长剑努力招架着,他已经冲到了后殿的殿门处,却被三名突然杀出来的士兵缠住了,对手手中都拿着一柄奇怪的弧形兵器,招式无比简单,就是劈砍,砍脑袋砍肩膀砍脖子,一下又一下。邵武石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果他手中端着刺枪的话,他有信心靠着自己的巨力把对方奇形怪状的武器崩飞,可是拿着长剑,他只能招架,对方可以不要命的进攻,他不能,偶尔抓住机会回上一剑,却又被对方左手臂上的盾牌挡开。
  禁卫军的一百余先锋只有十几人进到了大殿里,剩下的人则被自己人挡在了殿门外,有力无处使,殿门并不宽,只能并排走进去六个人,但里面就宽了,每一个禁卫军的士兵都抵挡着两个甚至三个人的进攻,苦不堪言。
  “让开!”前面一声大喝,邵武石看到一个穿戴着金色铠甲的将领顶替了一个敌军士兵的位置,随后一道尖锐的风声响起,直向自己头顶劈下,又是这种不变的套路!邵武石苦笑一声,扬起长剑去招架。
  刀剑相交,邵武石本以麻木的手臂一阵剧痛,差点就松手把长剑扔到地上,他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却见对方左手扬起,一记斜砍,砍向自己的脖颈。这是什么?双剑??姬周国里还没听说有人使用双剑的!邵武石大骇之下,急忙俯身躲开这一砍,同时手中勉强拿稳的长剑向前递出,刺向对方的小腹。
  就在邵武石俯身的时候,一条人影冲斜刺里窜了出来,手起刀落,重重砍上了邵武石的肩膀,而邵武石本就在俯身,抗不住如此强大的劲道,惨叫一声,身体向前倾倒,脑袋正撞到了地面上。
  左手刀劈空的时候,阎庆国的右手刀已经举了起来,他的双刀术玩得越来越熟练了,虽然邵武石的肩膀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并不妨碍阎庆国右手刀的去向,这一刀准确的砍在了邵武石的后脑上,皮开骨裂,眼见是不能活了。
  杨远京冲着阎庆国咧嘴一笑,又奔向另一个禁卫军士兵,在钱不离的熏染下,天威军的各位将军越来越‘邪恶’了,也许在别的军队中,还有年轻气盛的武将愿意和对方来一场正面交锋,可是在天威军中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先杀了再说!
  十几个禁卫军士兵很快就被数十把战刀分割,可是天威军的士兵却没有继续进攻,反而向后退去,让开了殿门,一心为自己同伴报仇的禁卫军士兵借机冲了进来,睁着血红的眼睛开始拼杀,结果很快又被分割包围。这种混战,比的不是个人战力,禁卫军的士兵在武器上先吃了亏,为了偷袭,他们还卸掉了身上的铠甲,而在人数上他们也处于劣势,根本不是天威军士兵的对手。
  如果反复数次,禁卫军已经在大殿中留下了六七十具尸体,而天威军士兵不过有十几人伤亡,剩下的禁卫军士兵察觉到不妙,一哄而退,向着台阶下逃去。
  “大人,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用?”程达本想回到后面去报告,却发现钱不离带着武钟寒走了出来。
  “现在不能用。”钱不离摇头道:“如果现在用了,岂不是提醒他们以毒攻毒,用火攻对付我们么?!”
  程达苦笑道:“大人,敌军能长途奔袭龙岗县,其主事者不是碌碌无为之辈,难道我们不用他们就不会用?”
  钱不离笑道:“不会!只要不把他们逼急了,他们宁愿往上填人也不会用火攻,别忘了桂彤也在这里!不过……做些预防也好。”
  程达道:“后殿上面铺的都是青瓦,倒没有问题,关键是那些木柱和门窗,大人,调出一百人准备救火吧。”
  钱不离想了想:“也好,只要他们一用火箭,我们就按计划开始进攻吧。”
  在钱不离和程达说话的时候,得知邵武石阵亡消息的刘少君已经愤怒的带着士兵们冲了上来,这一次禁卫军准备得充分多了,前面有盾牌手开道,后面跟着刺枪手,还有弓箭手不断向上抛射,可惜的是从台阶正中向上抛射射到后殿里杀伤天威军士兵,和不会篮球的人玩三分线外投篮一样困难。
  躲在后殿的两座屋脊中间摆弄着投石车的亲卫却被吓了一跳,几发流矢落在他们身边,幸好没有伤到人,几个亲卫连忙趴在屋脊上向高处爬,藏到了抛射的死角。
  守护殿门的天威军士兵撤到了后面,换上了一批生力军,钱不离改变了战术,命令守在前面的士兵分列在两侧,把中间的路让出来,后方则有几十个亲卫端起了长弓,准备射杀冲到台阶上的对手。其实作战和两个人正在进行一场生死搏击一样,这个用组合拳,那个起飞脚,这个挖对方的眼睛,那个踢对方的下阴,招式是在不断变化的,没有人可以一下子用光自己的力气,也没有那个主将能一下子把自己的兵力全部施展开,只能尽量用最小的代价最大程度的伤害对手,逐渐取得优势。
  要是任帅的第一团在这里就好了!钱不离看着准备妥当的士兵们叹了口气,任帅手下的五百余名长刀手可算是步兵的克星了,在长刀手经历的几次战斗中,沉重的长刀挥舞开来带起的巨大惯性,往往能很轻易的把持着盾牌的士兵砸翻在地,甚至当场震断腕骨或者臂骨,纵使对上了骑兵,一刀下去连人带马一起劈开的事情都发生过。只是长刀手很难扩充,当初组建毒龙旅的时候,钱不离从一万两千余名士兵中只挑出了七百余名身体最强壮的士兵,而且长刀手有致命的弱点,为了减轻他们的负担,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用皮革和铁环做成的轻甲,防御甚至比不上弓箭手,移动缓慢,不但怕被敌军的弓箭手盯上,还怕与敌军抱着同归于尽念头的刺枪手进行搏杀。
  禁卫军眼看就要冲上台阶尽头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一排盾牌整齐的立在了台阶上,人紧跟着钻到了盾牌后面。
  钱不离的亲卫一起放箭,绝大部分箭矢都射在了盾牌上,徒劳无功。
  禁卫军的剑盾手推着盾牌向前移动,刺枪手猫着腰躲在剑盾手的身后,这一次进攻打得很有节奏,一直推进到殿门处还无一伤亡。
  钱不离点了点头,身后的鼓手敲响了战鼓,这是战斗进行到现在,天威军第一次敲响战鼓。
  “兄弟,接好了!”随着一声大喝,两个亲卫提着一口炊锅冲了出来,把炊锅对着禁卫军扔了出去。不要小看这个动作,为了准确无误不伤到自己人,还能玩出水平,负责扔锅的几个亲卫整整练了三天。
  炊锅飞到半空,如天女散花般洒出了一片冒着烟的液体,那都是烧到沸腾的豆油,禁卫军中响起了一片鬼哭狼嚎声,盾墙露出了破绽,早已等待机会的亲卫毫不客气的拉开长弓,箭矢准确的射中了后面的刺枪手。
  随后又是第二口炊锅第三口炊锅,禁卫军的士兵们绝没想到在这里能享受到攻城才会享受到的待遇,一时间乱成了一片,有没受伤的硬着头皮往里冲,不是被天威军的战刀手砍倒,就是被迎面射来的箭矢夺去性命。
  禁卫军前面小队的剑盾手和刺枪手很快丧失了战力,残存的弓箭手则在后队的拥推下冒出了头,可惜他们连弓都来不及拉开,就被射翻在地。
  禁卫军的第二波次进攻遭受的灾难和第一波次一样,一心想为邵武石报仇的刘少君慌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先后两次进攻受挫,禁卫军的气焰被打了下去,四个将军凑到一起商议着什么,而天威军这边则在开始打扫战场,救助己方的伤员,把敌军士兵的衣物兵器堆积到一起,然后把被扒得光溜溜的尸体或者还剩口气的人顺着左侧的山涧扔下去。
  时间过了不长,禁卫军开始第三次进攻,深感颜面受损的刘少君再次充当了指挥官。
  阶顶越来越近了,走在前面的禁卫军本能的感到了恐惧,在他们走到中间的时候,已经听到上面传来一阵沉重的摩擦声,不过上官命令他们前进,没有人敢后退。他们越往上走,声音就越大,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们上方,虽然后殿的灯火已经都熄灭了,可他们依然辨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一座石狮子!
  “不……”一个禁卫军士兵明白了什么,绝望的大叫起来。
  石狮子继续向前移动,终于失去了重心,一头滚落下来,台阶的一侧是陡壁,一侧是山涧,避无可避的禁卫军士兵们眼睁睁看着石狮子砸向自己。一些机灵的抓住栏杆,翻了出去悬在半空,或者站在栏杆上背靠着峭壁,不过还是有一半以上的禁卫军被吓呆了,毫无动作,石狮子滚过之处,砸得一片又一片血肉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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