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灭极乐(七)

  “朱兆,抓紧时间,河套骑兵很快便会越过他们的步兵防线!”程显清沉声说道。
  朱兆也是脸色严肃,他没想到河套的反应速度居然是如此之快。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血杀毕竟是河套五大战将之首,这些年的丰功伟绩可不是吹牛吹出来的,他的判断力和决断力都绝对是神州第一流的水平。只是,一旦让血杀的骑兵绕到了破灭军团的后面,那么自己就算是凿穿了逐鹿军团的防线,也又将面对血杀军团骑兵的阻击,这样一来,突围战将会变成无休止的消耗战。而这一点,则是朱兆极力避免的。
  兵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朱兆的身边,他全身是血,手上提着一柄已经砍出了好几个缺口的长刀,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朱帅,来不及了!必须豁出去了,不然我们根本就走不了!”
  朱兆苦笑了一下,他现在已经完全豁了出去。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没有突破重围。而且,现在的情况似乎还在不断的恶化。难道,又要断尾?
  就在这个神州大陆上最优秀的断尾名将正在犹豫的时候,前面的极乐士兵突然传来一阵欢呼,朱兆等人昂首望去,却是极乐圣教总算是冲破了逐鹿军团的防线。虽然仅仅只有护国勇士和不到两千的步兵冲了出去,但是这至少意味着极乐圣教总算是打开了一条通道。
  朱兆咬了咬牙,终于狠下了心。义不经商,慈不掌兵。这个道理朱兆自己很是明白,而且这些年来也是这样实践着。沉默了一下,朱兆沉声说道:“陛下,国师,你们两个立刻跟着护国勇士冲出去!步兵的速度比不上骑兵,如果一起突围的话,那我们恐怕全部都会被血杀的骑兵截住!前面大约十里地就是因黄山区,只要能够冲到因黄山区,你们立刻下马上山,然后绕过寂寞丘陵前往瓜州,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兵恒闻言大惊,程显清也是很意外的道:“朱兆,难道你不跟我们一起突围?况且,前面十里处就是因黄山区了。”
  朱兆摇了摇头,十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现在他就能够看见因黄山区那连绵起伏的丘陵。不过,这十里地的距离对于步兵来说完全就是一条黄泉路。步兵的速度再快都比不上骑兵,这段道路上,血杀军团完全可以好整以暇的将极乐步兵轻松剿灭。
  “陛下,国师,这里终究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步兵根本不可能逃脱,你们快走,再不走的话这么多将士的牺牲就毫无价值了!”
  程显清和兵恒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们同样很清楚河套骑兵的速度和彪悍的杀伤力。两人在朱兆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关键时刻,还是这些老兄弟够贴心。
  “陛下,你们保重!”朱兆抱拳道。
  程显清和兵恒也是抱拳一礼,两人的表情都相当复杂,看着这个极乐圣教素来以阴险狡诈著称的一代名将,最终没说什么。重重的一鞭子,两人跟在两千多幸存的护国勇士的身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因黄山区杀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朱兆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并没有对程显清二人说实话,因为他如果说了实话,两人必定不会答应他留下来。
  两万步兵全军覆没已经是毫不怀疑的事情,留下来的结局就是等死,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这两万步兵的万夫长花青山刘耀祖全部都是他刚刚起兵时的老部下,这两个人在军事上根本没有什么才能,不过胜在特别忠心特别听话。只要朱兆自己一声令下,就算是让他们两人直接抹脖子,他们都不会犹豫。有他们两个留在这里,完全可以替代朱兆自己断后的重任。
  朱兆之所以留下,而且还将自己的五百亲兵全部留下,原因只有一个,他的兄弟还在后面,他不能丢下平郎不管。
  朱兆虽然阴险狡诈,不过对于自己的兄弟,他从来不曾含糊。燕悲歌投降了,他没说什么。毕竟,那时候的极乐圣教已经是江河日下,燕悲歌留在河套,至少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当日夏灵县城,他眼睁睁的看着明辉军团全军覆没,可是程显清当时就在身边,他根本无法调遣士兵救援,这成为了他此生最大的心病。尤其是刚才又看着朱亚平战死沙场,朱兆更是心有所感。他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兄弟,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前去闯一闯!如果真的要死,那么他宁愿和自己的兄弟死在一起!
  刚才突围的时候,他的五百亲兵是仅有的一支没有动用的军队,这五百精锐骑兵一直在养精蓄锐,目的很简单,因为朱兆要用他们来救自己的兄弟!
  “刘耀祖,花青山!”朱兆道。
  “大帅有何吩咐!”两人齐齐抱拳道。
  “本帅有事离开一下,记住,不惜一切代价,尽可能多拖延河套大军一段时间。你们拖延的越久,陛下他们也就越安全!”
  “末将遵命!”
  看着自己的两个忠实部下,朱兆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不过他最终没说什么,扭头凝望了一下程显清等人远去的方向,河套骑兵还在后面,根本就追不上去了。看来,至少教主和国师应该是安全的。朱兆回过头来,猛然一声大喝:“亲卫队,集合!”
  只是朱兆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回过头的那一瞬间,一个上身赤裸额头上绑着一条白色孝带的汉子跨着一头白额猛虎,已经毫不停留的朝着跑在最后面的程显清追了上去。
  “晦气,还是让程显清给跑了!”好不容易将万程东军团剿灭,刘智崖率领着本部骑兵来到奉敬的面前,吐了一口唾沫说道。
  万程东军团的战斗力虽然不强,而且士兵个个带伤,但是困兽犹斗之下,他们的拼命还是给河套骑兵造成了一定的麻烦,虽然最后还是难逃全军覆没之局,不过确实是大大拖延了刘智崖的速度。
  只是,让刘智崖惊讶的是,万程东军团虽然是全军覆没,不过万程东却神秘消失了。略一思考,刘智崖便明白万程东肯定是装成一具尸体躺在地上装死。只是河套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打扫战场,因此刘智崖只是留下一卫骑兵监视战场,自己则是立刻率军前来追击,结果刚好遇上了正在围剿朱兆断后的两万步兵的奉敬。
  奉敬虽然也有些惆怅,不过嘴角却是拉起了一抹弧笑:“朱兆不愧为极乐四大名将之首,果然有些门道。不过,他就算逃了出去又能够怎样,极乐圣教的军事力量基本上都已经在这一战中摧毁。他们就算逃回了瓜州,也没有了翻本的资本!”
  顿了一下,奉敬笑哈哈的对着刘智崖说道:“不用这么愁眉苦脸!信帅那边,不是还看着另一个极乐四大名将吗?留下平郎和他的精锐军团,同样是大功一件啊!”
  刘智崖虽然心中还有些遗憾,不过奉敬都这么说了,只好跟着呵呵一笑。他是信刻的嫡系部下,在奉敬面前并不敢放肆。如果换做横辉或者蓝高平在这里,肯定会在哼哼哈哈几下。
  奉敬正要安慰一下信刻的这个左臂右膀,然而嘴巴刚刚张开,眼神突然直愣愣了起来。刘智崖很是不解,顺着奉敬的目光扭头看去,正看见一个魁梧汉子挥舞着方天画戟,以万夫不当之勇率领着麾下的数百骑兵从河套大军之中穿插而过。
  “朱兆?”刘智崖一声惊呼。
  “他回来干什么?”奉敬也是一脸的惊讶。
  朱兆的速度极快,河套大军根本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极乐圣教的将士突然返回,震惊之下,居然忘记了拦截。而朱兆也不愧为名将之称,五百骑兵在他的率领之下,每次都是从河套大军的薄弱点穿插而过,一路上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蓝高平的眼睛有些发直,傻愣愣地问道:“大帅,要不要我们调集军队全面包抄他?”
  “混账!”奉敬怒声喝道:“他就一个人,顶多三五百骑兵,而我们这里不止三五十万将士,居然还全面围剿,传出去之后别人会怎样看待我们河套?他要干什么就让他去干,你们只需要站好自己的位置就行了。本帅就不信,在这数十万大军之中,他一个人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
  顿了一下,看见蓝高平还是一脸戒备的模样,奉敬真的是怒了,一马鞭便朝着蓝高平抽去:“混账,就这么几个人就让你如此紧张了,滚到一边去,别丢本帅的脸!”
  朱兆并不知道河套方面因为他的闯入而疑惑郁闷,现在他心中担心得要死,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平郎,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大哥说了,一定会来救你的!
  平郎并不知道朱兆正在飞马赶来,在近三十万大军的围剿之下,他的帅旗虽然还屹立不倒,不过身边的将士已经越来越少。到了后来,居然连掌旗官都加入了战斗。但无边也提起了兵器,这个文弱书生在经过了一开始的胆颤心惊之后,总算看清了形势。左右都是死,干脆捡起战场上的一把刀子,暴喝一声就对着破灭军团冲了上去。
  他当时的模样还真把破灭军团的士兵吓了一大跳,战场上并不是没有杀红了眼的士兵,但是像但无边这样青衣布衫文质彬彬的书生提起刀子就上的事情并不多见。秦川士兵愣了一下,顿时火冒万丈,什么时候,当年叱咤风云的秦川士兵居然沦落到一个落魄文士都敢提着刀子前来挑衅的地步?于是,一个秦川士兵很轻松的格挡开了但无边的大刀,身边的长矛兵则是一矛刺穿了但无边的胸口,然后高高跳起,双手握矛在空中晃荡了几圈,这才扔了出去。
  平郎自己也是血染征袍,他手中已经换了好几把兵器,每一把兵器,都是在砍缺口之后扔掉。平郎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身边的士兵是越来越少,而自己的手臂,也是越来越沉重。一开始的十万士兵,现在仅剩下了一千不到,不过就是这一千士兵,却依然斗志昂扬的坚决战斗着。他们没想过投降,河套对于极乐圣教早就下达了灭族的命令,就算是投降,也难逃一死。既然如此,那么还不如尽可能的找一个垫底的。
  不过,之所以他们能够支撑到现在,主要还是因为平郎的一句话:本帅与你们同在!
  平郎军团的士兵,大多都是跟了平郎好些年的老部下。这些年来,平郎和他们可以说是同甘共苦,因此将士的忠诚度极高,现在大帅居然都坚守防线,他们自然也不会给平郎丢脸。也正因为如此,平郎军团才能够在数十万大军的围攻中坚持到现在。
  平郎有些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他现在几乎成为了一种直觉,一看见前面有人就挥刀砍去。他的手臂已经没有了知觉,思维似乎也停顿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坚持,坚持到底。
  周围的喊杀声似乎突然消失了,平郎觉得自己面前的敌人似乎一下子撤了回去,艰难的摇了摇脑袋,甩了甩已经没有知觉的手臂,两个亲兵立刻上前将他扶住。又是歇了口气,平郎的思维这才逐渐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之中。
  “大帅,河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住了攻击。”一个亲兵在平郎的身边说道。
  平郎嗯了一下,打量了一下战场的局势,突然间泪流满面。他出征时整整十万精锐将士的一个军团,现在居然就只剩下了身边的数百将士。这是他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打造出来的精锐军团,是他五年的心血所在,可是现在,除了自己这里站着的数百人,他们全部躺在了战场之上。不过,平郎也不必自责,其实河套方面的伤亡也同样惨重,虽然主要的伤亡还在是破灭军团。现在,破灭军团只剩下五万多一点的士兵。而信刻和五小郎君的骑兵也折损了超过万人。
  抬起头来,平郎尽量挺直了一下腰板,作为极乐四大名将之一,就算是在最艰苦的时候,他也要表现出自己应有的气度。在他的对面,是一个跨坐在一头高头大马之上的彪悍青年,他满脸的钢针似的胡须,脑袋上缠着一圈白布,赤裸着上身,手上随手拧着一把硕大的双刃战斧。看那斧头的外形,至少也有七八十斤,不过如此分量的兵器在他的手中恍若一根竹棍,似乎根本没有一点的重量。
  平郎认得这人是谁,河套五大战将之一的信刻,当今天下最生猛彪悍的将领。
  “平帅,多年不见,久违了。”很显然是信刻喝令全军暂停进攻的,大军之中也就只有他才有这个资格。
  平郎的笑容有些苦涩,不过一瞬间他的表情便变得坚毅起来:“原来是信帅。”
  他不认为信刻突然喝令住河套大军的进攻是为了劝降自己,他不同于燕悲歌,他手上沾染的无辜百姓的鲜血也不在少数。信刻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恐怕是给自己送行,毕竟自己怎么说都算是一代名将,河套素来敬重英雄,因此多少有些惺惺相惜之情。二来,则是消耗己方的士气。
  一支军队,突然从剧烈的厮杀中撤退了下来,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在战斗中已经攀至顶峰的斗志以及精神立刻就会松懈,而本来因为激烈的战斗而忘记了伤痛和疲惫立刻就会回到战士的身上,短时间内,他们的战斗力必然会下降到极点。河套方面很显然是感觉到了自己这方困兽犹斗的巨大杀伤力,因此希望用最小的代价消灭己方。
  信刻没有下马,这并非是他对平郎的不尊重,而是因为觉得没这个必要。
  平郎的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容,他很想知道信刻准备对自己说些什么。劝降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应该是给自己一个自杀的机会了。这一招在河套大军之中比较惯用,因为河套从上到下全都是热血男儿,就算对对方的人品再是不耻,不过如果对方真的是一条铁血汉子,那么河套都会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
  在河套看来,如果双方站在不同的立场之上,那么不管对方采取了何种招数,那都是情有可原的。就像是曾经在幽云十六州杀人千万的东北三国,他们乃是异族,占领了神州的土地之后,为了巩固他们的统治,他们必然要采取一系列的措施。这在神州百姓的眼中,自然是惨绝人寰天人共愤,不过对东北三国来说,这却是从他们的立场出发,他们为了自己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他们并没有错,顶多就是手段残忍了一点。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河套在出兵塞外的时候,杀人如麻也同样是这个性质。不过最重要的前提就是对方冒犯神州在先,因此复仇的意味更加浓厚。
  不过,极乐圣教不同。身为神州子民,却勾结异族屠杀本国的百姓,这一点,河套绝对不会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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