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且让我跳舞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且让我跳舞吧
  赵武听完这段介绍,惊讶了,这不是现代外交礼仪吗?两国大臣签署外交条约,而后各自回国求得自己的议会,以及国君的许可,等国君(总统)签署条约后,再派出外交特使,向对方正式递交“国书”……
  赵武仿佛记得,人们都说这套外交礼仪是西方的外交礼仪,而满清时代,大清国的外交礼仪是:扣押对方进行外交谈判的使者,屠杀外交随行人员,殴打并监禁使者,以此示威……怎么远在春秋时代,中国人就实行了这套标准外交礼仪?
  如果,此时的西方世界也在使用与周王国相同的外交礼仪的话,那么这套外交礼仪是谁发明的,以至于整个地球各个民族,在信息交流不畅通的远古时代,不约而同的采用了这份礼仪?
  子产继续补充着,他著名的博学,本是鬼学始祖,他一手创立的鬼学、灵魂学渊源博大,曾经依靠这套学问,训的晋国上下敬仰之心滔滔不绝,如今,他又找到了当初的感觉。
  赵武满头冷汗,赶紧冲中行吴点头,打岔说:“既然这样,‘城下之盟’就在我们的军营签订,也不需在军营里修建专门的盟誓台了,但我要你给楚国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留下一件宏大的,即使楚国人如何发挥想象力,也想象不出它如何建造出来的建筑,让他们仰望这座建筑,深深的对我晋国的创造力感到恐惧,从此再也生不出抵抗的心理。”
  中行吴皱着眉头,拱手回答:“元帅的要求有点难度,建造这样一座宏大建筑花费很多——我晋国千里迢迢来攻击楚国,可不是想把战争收获都堆砌在郢都城下,白白便宜了楚国人,所以,臣下恳请元帅撤回这个命令。”
  赵武一摆手:“其实,一直以来我们就在为这项建筑做准备,金顶亭以及金顶亭附近的码头就是我选定的地址,我要求你在江边修一道巨大而巍峨的防波堤,以及深入江心的装卸码头,而后,去郢都附近砍伐巨大的树木,在码头附近设立大型造船厂……
  我有一个设想,打算修建一座巨大的塔吊,作为造船厂的附属设备,这座塔吊要有十余人高,塔吊的两个支柱应该是巨大的雕像,雕像中空,便于人们对塔吊进行维护。
  这样一来,我们修建的设施对自己也有用,江边建立的造船厂要尽量修建足够大的战船,等到谈判结束,这些战船将用来装载我们的战利品,以及随行的士兵。我打算撤军的时候,把军营里的一切全部打包带走,不给楚国人留下一片房瓦,唯留下那个规模巨大的塔吊,让楚国人仰望它的巨大吧——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中行吴咂巴了一下嘴:“如果是这样,修建塔吊的时候,还可以尽量偷工减料,比如我们可以用钢梁搭建起巨大的架子,而后外面用薄薄的木板雕塑,再一块一块拼接起来,糊在塔吊外层,装装样子就行了。最好这塔吊做的足够豆腐渣,等我们用完了,楚国人想利用,它的使用极限也到了——如果楚国人在使用的时候,塔吊突然崩塌,不知道楚国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赵武耸耸肩:“这就是你应当考虑的事情了,我的行李还没有打包呢……”
  说完,赵武领着卫队扬长而去,丝毫不管下面浑身发抖的范鞅。倒是中行氏顾忌以前与范氏两代的交情,中行吴走上前去掺起了范鞅,安慰说:“祈午就要走了,元帅也走了,我保证你会受到公正的审判,但楚国这里终究需要你来主持,况且,元帅一向说:法无明令则为刑,你私自扣押信件,是犯了错,可是该怎么惩处,还要等元帅制定出相关法律来——如今压根没有惩处的法律,你怕什么?”
  范鞅打着哆嗦回答:“就是没有相关的法律,我才害怕。如果有法律的明文在,我犯了罪,至少自己知道该受什么惩罚。如今连你也承认这是罪行,却没有相关的惩处条文,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无论我受到什么样的惩处,都是符合‘有罪必罚’原则的。你想想,难道这还不令人恐惧吗?”
  交代完军中事务,赵武开始准备撤离事宜,这次赵武已经将楚国国内的兵力打空了,所以他可以安心的带领武卫师以及家族本身的兵力全部撤回国去。范鞅此次带来了三个师的范氏家族武装,当地留下的有列国军队混编的一个师,等赵武撤回国内后,副帅韩起将带领三个师赶来增援,这样一来,面对楚国,晋国始终保持五六个师的力量进行压迫,对于楚国这种庞然大物,五六个师的兵力也许少了一点,但一败再败的楚国,还能凑出相等兵力吗?
  与他共同撤离的武卫军兴高采烈,他们临回国的情景,仿佛就是“兄弟连”电影中的行情,无数士兵背着大包小包,找到负责专门邮递物品的商人,将带不走的物品邮递回国了——每当这时候,他们便越发痛恨曾经扣押军中邮件的范鞅。
  三日后,赵武宣布了军中士兵准许随身携带的物品重量以及大小。撤军回国的晋国士兵分两路进发,一路将通过水路辗转,进入黄河,然后渡过黄河进入晋国。坐船走的士兵因为舱位有限,除了士兵自己的铠甲武器外,其随身携带物品的体积进行了明令限制。
  而从陆路走的士兵,虽然很多物品可以自己扛在肩上,但万里迢迢的,军中运送补给物资的车辆有限,为了方便本军快速移动,他们随身携带物品的重量也给予了明确限制。
  这样一来,士兵们再度掀起了邮递物品的狂潮,大包小包的物品川流不息的邮递回国,让承包邮路的晋国商人赚的眉开眼笑。这些士兵的举动,也引起了新到士兵的羡慕,他们刚来时那忐忑不安的心情,因为贪欲而显得蠢蠢欲动。
  十日后,这股邮递物品的风潮渐到尾声,剩下的都是些不方便邮寄的东西,比如晋军在前线缴获的楚女。
  常年征战在外,春秋时的军队又不禁止妇女随军,所以很多晋国士兵寂寞难耐,纷纷在当地寻找心灵慰藉,他们找到的临时伴侣,有些是出于强势凌压,有些则纯粹出于两厢情愿,而后者听说晋国人准备撤军,担心楚国的报复,也打算随同相好的士兵一起前往晋国。
  人这个物体,显然超过了赵武规定的随身物品的体积与重量,许多士兵愁的睡不着觉,彼此商量解决办法,走陆路回去的人还好说,大不了让那些人跟随在军队的后面,家境富裕的士兵甚至干脆购买了一辆牛车,用车辆装载那些愿意跟随的楚女。而从水路进发的人则限于体积的超标,只能转托从陆路回国的士兵,请他们负责护送(押送)自己的楚国相好回国。
  士兵们的忙乱并没有影响到赵武,赵武有足够的战船运送自己的战利品,晋国的水军可算是他一手建立的,听说自己的缔造者准备回国,水军调拨了二十艘战船,专门从长江口赶来,运送赵武父子的战利品。
  这二十艘战船远远不够,庞大的先行船队经过蒋县附近江面时,正在诸舒国奋战的吴君余昧听到这一消息,又调遣了十艘仅次于余皇大舟的巨型战船前来帮忙,其中四艘战船上装满了吴国国君赠送的礼物,这些礼物当中,重头戏是各类宝石、玉器,其中,有数块翡翠原石都是大体积的,重量以吨计算。
  吴君特意寄来信函,信中半是夸耀,半是讨好的说:“执政身为伯国第一大臣,郢都城下搜遍了浑身,却找不见一块相称的宝玉递交楚王——吴国国小,斗胆敬献宝玉,愿执政下次面见楚王的时候,有相称的宝玉递交给这位楚君。”
  余昧先是称“楚王”,信最尾则称呼对方为“楚君”,说明余昧一直在关注着“城下之盟”,赵武读完吴君的信函,笑了,他对张趯与祈午说:“看来,我临走的时候只剩下一件事要办了,让随行的列国统帅进来,有请楚国的使者。”
  这几天列国的统帅都在打点行装,性急的联军代表甚至抢先更换了本军统帅,比如郑国正卿抢先子产回国,换上了本国大夫良霄,齐国代表派来了现任执政庆封、陈须无;卫国国君知道赵武讨厌他,战事一结束就提前回国,换上了本国大夫石恶。而鲁国也让孟孙氏替换了叔孙豹……
  唯有宋国左师向戎依旧在坚持,他紧跟在赵武身边,是打算邀请赵武前往宋国,因为宋国准备用国宴招待这位替宋国打倒世仇的晋国现任执政。
  诸位列国卿大夫按照本国国君的爵位,依次坐好,军司马祈午一马当先,中军尉张趯走在最后,两人之间夹着楚国使者的队伍。这次楚国使者来了三个人,当先的居然不是伯州犁等人,伯州犁与伍举走在后面,他们谦恭的礼让着走在他们前方的那位楚国贵族。
  祈午上前,恭敬的介绍:“楚君听说执政准备回国,特地派遣司马子皙(公子黑肱,也称公子皙)前来送行。”
  子皙是楚国司马,名义上他是楚国军方第一人,祈午介绍完毕,子皙上前彬彬有礼的拱手:“晋国这是要抛弃我们吗?我听说晋国要更换盟约的谈判人,这份盟约才洽谈了一半,晋国这么做,岂不是让寡君失望。”
  赵武微笑着回答:“我岂敢抛弃楚国,其实在我走之前,只剩下一件事没有解决了……”
  子皙听赵武拖长了腔,细声细语的说话,心中阵阵烦躁,但他等了许久,赵武却没有说出他等待的具体是什么,子皙只好开口追问:“执政还有什么没有了结的愿望?”
  赵武轻轻的吐出三个字:“风胡子!”
  子皙愣了一下,他拱手回答:“风胡子早已经死了。”
  这是楚国第一次回答关于风胡子的下落,但赵武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摇着头,轻声提醒:“树砍断了枝条,还有主干;草被牛马吃光了,泥土中还埋着它的根。”
  子皙忍了很久,在赵武瞪视的目光下,他很无奈的说:“如果非让我们交出风胡子的遗脉,以及他的徒弟,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只是这些人在楚国如今是罪犯。”
  赵武沉默不语,继续用目光压迫着子皙,子皙转脸看着伯州犁,伯州犁受到子皙的催促,很无奈的上前,解释说:“或许执政已经听到消息,我家大王……不,我家国君最近遇刺,刺杀者正是风胡子的后人。”
  赵武笑了。
  关于楚康王的遇刺,现代有很多版本,有传说是楚康王杀了干将莫邪,干将莫邪预先警觉了楚王的不轨,私自埋藏起一柄上品宝剑,其后人长大成人后,挖出了这柄宝剑,刺杀了楚王,当然,这位后人也在那场刺杀过程中,被楚王卫士杀死。
  关于干将、莫邪后代使用的那柄宝剑,也有种种传说,有传说说那柄宝剑就是龙渊,也有传说那柄宝剑名叫“巨阙”——但这两柄宝剑是由风胡子锻造的。
  于是,其它的版本就说:其实楚王杀了的那名铸剑师不是干将莫邪,是风胡子,或者是欧冶子,或者是其他什么人——总之是春秋四大著名铸剑师之一,而其后人就用父辈铸造的宝剑,在刺杀行动中伤了楚王,因为那柄剑上抹了剧毒,楚王因此伤重不起,一年后正式死亡。
  赵武笑了,但他的笑容中没有丝毫幸灾乐祸,他平静的继续说:“我原本以为,我才是楚国刺客的第一目标,没想到楚国人也在恨自己的国君,居然比恨我还强烈。
  请问候贵国的君主,我曾经有过一次被刺的经历,或许我营中的巫师能为楚君尽一点力。”
  子皙连忙拱手感谢,但没等他把感谢的话说出来,赵武的话已经急转而下:“首先要申明的是,这股刺客与我毫无关系,我还不至于卑劣的、企图用刺杀行动来结束战争,更况且,这场战争对我来说是金库,我还不想它那么早结束。
  然而,那群刺客我要定了——当初刺杀我的刺客谈到了风胡子,不管他们那件武器是否是风胡子锻造,我必须将那伙人捏在自己的手心,以便一劳永逸的消除这个危险……
  现在天色还早,你还有时间,去通报楚君,马上把与风胡子相关的人员交出城来。”
  子皙表情很挣扎,他想了想,开口说:“这个条件也要写在盟约当中吗?”
  子皙是在问:如果我们不满足你,你是否会在盟约当中提出更苛刻的条件?
  赵武一摆手:“说到盟约,我就要回国了,这场战争持续了两年,我不能空手回国,所以,恳请楚国予以帮助,顺便签署了这份盟约,以便我回国向寡君交代。”
  子皙愤怒欲狂:你这还算空手回国,装你随身物品的大船,开走了一艘又一艘;你来楚国的时候,手里只拎了一把剑,现在发回去十多船、二十多船货物,那些物品哪来的?还不是从我楚国搜刮的!如今,还非要仓促的让我楚国签署盟约……这太欺负人了。
  子皙直起腰抗争说:“我听说霸主以仁义统领诸侯……”
  赵武轻声细语的打断子皙的话:“那种愚弄别人的话就不要说了,楚国当初当霸主的时候,也不是以仁义管理诸侯的?我一路南来,经过许多被楚国所灭的国家,那些国家早先迫于楚国的威慑,也曾追随在楚王的车驾后面,向中原攻击,向周天王攻击——但最后,那些国君的追随,给自己换来了什么,他们的国家还在吗?而他们的遭遇,就是楚国所体现出的仁义吗?”
  子皙咬着牙说:“关于盟约的形式,我们楚国还有要求。”
  赵武再次打断了子皙的话:“对于盟约的形式,你们不应该有其它的要求,这是一份‘城下之盟’,它无可改变。除非你们想要一份‘入盟’,那么我也不惮花点时间,进入郢都去,与你们签署盟约。”
  子皙忍住愤怒,浑身颤抖,一个字一个字的回答:“有史以来,没有人敢这样侮辱楚国。”
  赵武平静的接过话题:“有史以来,没有人取得过类似我这样的大胜。
  早先我就说过,谁都有权发动战争,但结束战争却必须由胜利者许可。这场战争是楚国人先发动的,他悍然入侵了我们的附庸,我们晋国不得不战,而且是:不得不在大灾之年,动员最后的力量南下。幸好我们胜利了。
  既然我们胜利了,那么我有权要求按我喜欢的方式,按我喜欢的条件来结束战争——签约吧,这是城下之盟,一个字都不能修改,快点签吧,我的行李已经打包,就等你签署,我就动身回国。”
  子皙喘了半天气,突然间,他平静下来,温文尔雅的鞠躬,说;“寡君知道执政打算回国,虽然在病中,但依然亲自料理国事,他赠送执政一套舞乐,执政请一定欣赏完,也好决定是否接受这份礼物。”
  赵武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摆手允许对方呈现楚君的舞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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