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燃料

  当杭以绸背着书包站在第十中学的门口时,人还有些恍惚。
  狂风呼啸而过,五月的气温升到了对她来说最合适的阶段,因此她今天获批可以不用穿上厚厚的打底衫。
  主要问题在于,太久没回来上学了,还有些不适应。
  身后传来指节叩击车窗的声响,杭嘉樾降下玻璃,探出半个脑袋,嘴巴里鼓鼓囊囊叼着根杭以绸刚拆开舔了两口却不得不因为上学而被迫落下的棒棒糖——菠萝味的。
  塞着异物,讲话就会含糊不清,但她还是准确听清楚了小哥在讲什么。
  “愣着干嘛啊,要我给你背进去?”
  “你说什么呢!”
  “呦,胆子大了,敢跟我大小声?”明明说的是威胁的话,偏偏一脸满足,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莫名想从车里摸出根烟点上,好在他还记得这里是学校门口,更何况棒棒糖也还没吃完,于是连连赶着杭以绸进门,“快点,免得迟到了。”
  不用他催,杭以绸自己也想赶紧离开这里,尤其是当周围同学的目光齐聚在某人开来的骚包跑车上时。
  出门前,她再叁叮嘱:请小哥务必选一辆车库里最为低调的。
  杭嘉樾的理解是:本少爷就没有低调的车既然这样干脆就开个最高调的吧。
  杭以绸攥紧了书包带,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学校,努力让自己无视掉身后依依不舍的灼热目光,尽管杭嘉樾只不过是想提醒她放学前记得想清楚晚上要吃什么然后发个消息给他。
  做饭是不可能做饭的,但杭嘉樾会叫外卖。
  太久没回国,倒时差对他来说还是难事一桩,他在停靠着的路边歇了会儿,直到嘴里的糖球融化了个七八成,这才缓缓启动车辆离开第十中学的门口。
  两年前他还是这里的一名学生,两年后就成了无业游民一枚。
  不对,这个业还是有的,只不过杭嘉嵘看不上罢了。倒也不是看不上,就是觉得不能作为长久营生,虽然家里也不指望他赚钱。习惯性为所有家庭成员考虑打点好一切的次子,本能地觉得这些于他而言难以办到的事,对其他兄弟来说不过是顺手的功夫,于是杭以绸回到学校的前一天晚上七点十分准时召开了一次旷别已久的家庭会议。
  主要商讨事宜是杭家小儿子的就业问题以及未来规划。
  至于为什么选在七点十分……因为八点半杭平安需要准时上床睡觉。
  难得一家四兄妹能聚在一块儿,杭嘉峥绑上了围裙下厨做好四菜一汤,其他人各有分工,只有无所事事的妹妹负责晃来晃去提前品尝晚餐。
  刚溜达到餐桌旁,捻起一颗车厘子,腰身立刻被斜撑着刷手机的杭嘉樾搂住,顺势轻松圈进了怀里,少年稍尖的下颌抵在她肩窝里,毛茸茸短发蹭得她左右躲闪。
  “平安,你怎么滑不溜手的,动来动去没完没了,也不知道去厨房帮忙。”
  “你不也没帮忙……”她小声嘀咕,不敢过分抱怨,否则一定会被揪住一个点不放。
  “唔……”杭嘉樾趁乱深吸了一口颈间若有若无的温热,“身上好香,洗澡了吗?”
  “刚洗完,洗了好久呢,住院的时候二哥不让我洗澡。”
  “所以你是小邋遢。”
  “我才不是!”反驳的声音稍微大了些,立刻被他找到由头按了下去,侧过身恰好阻挡外界视线,尖利的犬齿咬上耳廓,抵着弹韧的软骨厮磨压弄,要不了几秒钟就能让小姑娘哼哼唧唧软下身来,想推又推不开,脚尖都立不住,一个劲往后倒。
  “投怀送抱?嗯?”
  辛辣薄荷烟的气息扑打在耳边,她禁不住想避开越发浓烈的入侵感,奈何细小的挣动基本是无济于事,只能细声细气嘟囔两句,“你一回来就欺负我……”
  杭嘉樾却根本不买账:“我不在就没人欺负你吗?”
  “除了你还有谁啊?”
  “除了我就不会有别人吗?”
  杭以绸突然背后一凉,莫名打了个寒颤,慢吞吞回头看了看,只望见一双凌灰的丹凤眼,自上而下扫视着她,“平安。”他轻声唤了句,“我好久没回来了,不是吗?”
  “当时不也是你自己要走的……”
  “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吗?”
  “难道不是为了你连冠王的梦想?”
  “有一部分,但更多的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你还没说呢!怎么就知道我不懂?”
  “你要是懂——”杭嘉樾故意拉长了声音,吊人胃口,直到她咽了好几下之后才悠悠然继续,“你要是懂的话,你就不会这么乖地给我抱着了。”
  她还是听不懂那些言外之意,“我又没有拒绝的权利……小哥要是喜欢的话,抱就抱呗,哪天抱腻了自然就会松开的。”
  “啧,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味呢?”
  “有吗?那你告诉我,你在外面没有抱别的漂亮姐姐吗?佛罗里达那么多美女,我才不信。”
  杭嘉樾摸了摸下巴,煞有其事地想了想:“还真不少,那叫一个辣。”
  “你看你看!你还说你没有……”
  “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出国比赛又不是为了泡妞去的。”
  杭以绸狐疑地问了句:“小哥,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瞒着我也没用啊,我又不会到处乱讲,要么你随便说说,有可能我还会帮到你呢。”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五十遍了,真就这么紧张吗?”
  耳垂被捏着轻轻扯了扯,杭以绸立马胡乱叫了起来:“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轻点轻点,疼……”
  “以后会轻点的,现在不行。”他直起身,在缀有一颗暗红色小痣的耳后落下一个吻。
  “什么以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饶是脾气再好都被磨出几分火来,她推推搡搡地想要起身,“不说就不说,我才不紧张呢。”
  杭嘉樾没再强行留她下来,放着她磨磨蹭蹭挣扎了半天才站稳,没两下就跑回了饭菜香四溢的厨房里,拉了忙活着颠勺炒菜的杭嘉峥,整个人挂在他腰上,嘀嘀咕咕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大堆,后者依旧是面上带着温和得体的笑意,但越过杭以绸投往他的视线却明显带了几分彼此心知肚明的冷意和警告。
  杭嘉樾不耐地撇过头,手指头发痒,可笑的是离了那点温度就和戒瘾似的。
  暗骂了句脏话,他站起身拉开阳台门,又一把关上,口袋里躺了许久的金属打火机正蠢蠢欲动躺在他手心里,指甲顺着雕花纹路的缝隙刻了一遍,最终还是没有引燃。
  一个人靠着玻璃门,没能阻隔完全的喧闹声传入耳中。
  是杭以绸又被某个哥哥揽着腰抱了起来,意图将捣乱个不停的小家伙带离危险的厨房,但她并不接受这番好意,哀求着想让杭嘉嵘同意自己饭前能够多喝一杯冰镇酸梅汤。
  杭嘉燧一边抱着她一边背抵着冰箱冷藏门,原本梳在脑后的低马尾都被扯乱了些许,她抹着眼睛装模作样假哭,大哥但笑不语,二哥些许慌张,只有越抱越紧的杭嘉燧扬起眉梢,强行将她拦在了厨房外,伸着一根手指头,始终没舍得戳上她脑门,绮丽到难辨性别的青年此时此刻只想把她这张泫然欲泣的小脸好好揉几下才能缓解内心的无奈。
  杭以绸无处可去,又跑回杭嘉樾的身边,隔着一层透明的阻碍,趴在玻璃上,嘴唇张张合合,他抱着手臂站直了身,轻松分辨出了妹妹想要说的话——
  “小哥,欢迎回家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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