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鬼打墙

  村里祠堂的建址很有讲究,从风水上看,坐下龙脉、有形势、有堂局、有上砂、有结构、有明堂、有水口,一行人跟着村里老人来到祠堂外头的时候,不由都眼神一亮。可见村子里的祠堂风水,当初有能人异士指点过。难怪两三百年来,一座小渔村,能人丁财运都很旺盛,延续至今。
  渔村虽然荒废已久,但祠堂内外打理得还算干净,至上屋前无杂草,也没结上蜘蛛网。一看就是村里老人在惊慌度日的这两年里,仍然对祠堂进行的着供奉。
  一行人站在祠堂门口相互看了一眼,祠堂里也有阴气缠绕,跟族长大宅里的阴气比起来虽不能相提并论,但确实是有。
  夏芍走进祠堂,见里面供奉的牌位果然断过,只是后来被村民又粘了起来。
  “大师,那、那条母蛇是不是从、从这牌位里跑出去了?”身后跟着的村人目光惊恐地盯着夏芍手里的牌位。
  夏芍不答,只走过去,伸手将牌位拿了过来。
  她这个伸手的动作吓到了不少人,张中元第一个蹦了起来,“丫头鲁莽!”
  “小心!”海若等三名知道夏芍身份的仁字辈弟子也是神色大骇,急忙阻止。
  吴淑吴可姐妹在旁边都还没反应过来,温烨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伸手就去抓夏芍的手腕,想要阻止她,“牌位上有……”
  他们的速度都没夏芍快,她已把牌位拿在手中。而就在她入手的那一刻,附在牌位上的阴煞顿时入体!
  夏芍冷笑一声,周身元气倏地一放,困住那阴煞,只引了一点到身上,脑海中顿时一乱,幻象生出!
  一名黄衣女子浑身是血地从她身旁飘过,脖子上没有头颅,头颅飘在房梁上,一双金色的凶戾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
  夏芍心知是幻象,因此不慌不忙,勾起唇角一笑,画面顿散。而散去之后,祠堂的地上莫名其妙地开始涌出血水,血涌得很快,转眼就淹了众人的脚踝,耳旁还有阴气森森的怪笑。地上血水里,忽然惊现一条金色大蟒,身形盘曲,粗壮之长竟将偌大的祠堂给盘满了。大蟒盘桓在众人脚下,身子紧紧收缩着,仿佛一用力便能将所有人的脚骨给生生折断!
  而就是这样一条金色大蟒,头却一直埋在血水里,一直没有抬起来,仔细盯着血里一看,这蟒蛇竟是没有头颅的……
  夏芍一闭眼,元气导于掌中,轻轻一震!手中牌位上附着的阴煞顿时被震散,幻象散去,祠堂里所有的人都安然无恙,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内容很是丰富。
  村子里的老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一脸茫然里带点对未知的恐惧。
  温烨这小子却率先发飙了,小家伙一脚踹在夏芍腿上,手一伸,指着鼻子骂:“找死啊你!这牌位上有阴煞,这么凶的阴灵,随便碰,你是想让她上身?”
  “你看它上了我的身么?”夏芍挑眉一笑,悠闲从容地将牌位放了回去。
  她这么做并非鲁莽,而是胸有成竹。就凭这牌位上的阴煞,还伤不了她!那阴人是厉害,可这牌位上的阴煞只是残余,大量的煞气都在族长那边的大宅,牌位上的阴煞应是阴灵破出之时残留在上面的。以她炼气化神顶级的修为,这点煞气奈何不了她。更何况,她身上还有龙鳞在身呢。
  夏芍之所以想碰这牌位,其实就是想看看幻象。到底村子里的女鬼是不是这金鳞大蟒,一看幻象就知。
  这方法最直接,而现在,闹鬼的事已见分晓。
  没想到夏芍的胆子这么大,三名知道夏芍身份的仁字辈弟子相互之间看了一眼。他们已从师父张中先那里听说过,仅从修为上来说,她竟能与师父比肩!但未曾亲眼所见,总叫人一时难以想象。
  但她刚才震碎牌位上的阴煞之气之时,元气收放的一瞬却令人心里咯噔一声!刚才虽只是一瞬,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导气于掌的速度很快,元气在周身的流动异常顺畅,收放自如。这看似简单,却并非一朝一夕能成,虽还看不出她的修为究竟在什么程度,但仅仅刚才一瞬,至少基本功是很扎实的。
  能在短短的时间里看出这些的,只有张中先的三名弟子,其他义字辈的弟子只觉得她胆子太大,没事那是运气好。就连吴淑吴可两姐妹也没看出什么来,只是温烨的眉头皱了皱。
  但这小子现在正在气头上,说话气哼哼,“等你有事就晚了!真是的!现在的后生晚辈都这么毛躁!”
  他这么一句话,倒叫祠堂里的人都哭笑不得,海若轻斥地看他一眼,张中先也背着手瞪温烨一眼。但目光瞪向夏芍的时候,更凶一点。
  哼!当他看不出来?她刚才明明是自己引了点阴煞入身!这臭丫头!仗着自己修为高,胆子太大了些!现在不能说她,等回去了,看他老人家怎么教训她!
  村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着这些风水师的脸色变了又变,便不由推了推那名之前疯疯癫癫的老人,老人这才问道:“大师,到底是不是啊?”
  夏芍这才点头道:“是它。”
  “啊?”老人们一听,脸色顿时白了。谁能想到,村子里祖祖辈辈相传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我刚才看见了幻象,确实是一名黄衣女子,一条金色大蟒,头颅被斩断了。”夏芍冲着张氏一脉的弟子们说道。
  弟子们脸色一变,海若说道:“这阴灵占据着族中大宅,仅牌位上这点煞气就能致人入幻,实在是凶戾。师父,这阴灵咱们今夜除是不除?”
  海若问出了关键的问题,弟子们便讨论了起来。
  海若的大师兄,也就是张中先的大弟子丘启强说道:“除,那么今夜必有一场死斗。我们们张氏一脉的人,不是贪生怕死的,但是就怕元气耗损太巨,余家人趁火打劫,暗害我们们。”
  他分析得很有道理,一看就是性子沉稳老练的人。而张中先的二弟子赵固就脾气暴躁些,当即说道:“没错!死在除灵的事上,我没什么怨言。但是死在余家人手上,我咽不下这口气!”
  “咱们几个死了无所谓,就是这几个义字辈的孩子们不能丢了性命。无论如何,咱们张氏一脉,要留个根。”海若垂眸说道,眼睛瞥了眼自己视若儿女的三名弟子。
  “都胡说什么!”张中先总算是开了口,一开口便是一番训斥,“什么死不死的!我老头子还没死呢!不就是个阴灵吗?厉害是厉害了些,除她也是一定的!但是难不成余九志说今晚就得是今晚么?我张氏一脉的人,什么时候得听他的了?”
  挨了老爷子的训斥,弟子们都缄默不语。
  唯有夏芍开口笑道:“三位师伯,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些。你们别忘了,族长宅子那边的阴灵感觉不到五行毒,这事很蹊跷。我的意思是,今晚我们们可以先去看看,待看明情况再说。”
  她这一声师伯,虽是叫得三人心头尴尬,但经她这么一提醒,众人还真想起了五行毒的事。这事确实蹊跷……
  “看什么看!你个丫头给我消停点!”却没想到,张中先一瞪眼,唬着脸凶夏芍,“今天都给我乖乖待着!明天一早去参加考核,等回来之后再说!村子里我布道结界,保几天没事。”
  张中先这么一说,村里的老人们惊慌了,“大师,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们们、我们们可就指望你们了啊!”
  “指望我就听我的安排!”张中先倔脾气犯了,背着手见谁都唬,“我老头子拿性命担保你们没事!今晚我就住到你们那里,我布的结界要挡不住那阴灵的煞气,你们遭殃我也跟着遭殃!这总行了吧?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就背着手迈着步子大踏步出了祠堂,留下一众弟子和村民面面相觑。
  村民们一看,愣了一会儿,赶紧跟上追了出去,他们是看出来了。这位老人在这些人里最有权威,而且他说了今晚住这里,那就跟着他回去再求求他吧,兴许能应了呢?
  其他人被撂在祠堂里,面面相觑。海若走到夏芍身旁,目光感慨里带些担忧,赶紧对夏芍解释,“师父他老人家那是怕你……怕我们们出事,他脾气是倔了些,却最是疼我们们的。”
  夏芍了解地一笑。张老爷子的性子她也算是领教过了,自然不会误会。只是海若这话让旁边义字辈的弟子听得有些不太明白。
  海若师叔和师公对这位新师妹似乎都关心过头了,为什么?因为她是已故苏师叔的弟子?
  吴可有些看不明白地歪头看向夏芍,吴淑则眼神略深,微微垂眸。
  张中先这么安排确实是为夏芍着想,她是来为唐宗伯报仇并收复玄门的,自然不能让她在这里出了事。而且这次风水师考核对她来说,考核是其次,了解一下玄门四老各脉弟子的实力才是第一。所以明天去岛后的山上勘察地脉,她必须要去,不能把行程浪费在这里。
  张中先虽是好意,但奈何夏芍有自己的想法。
  她对这条金鳞大蟒很感兴趣!
  这阴灵戾气太凶,按理说本该除了,但她却有点心动,不太想伤了它。这是难得的符使阴子,跟在养尸地里面困养的阴人不一样,这不是后天养成的,而是它成的凶。这样的阴灵收来当符使,只要不为恶,便不生业障。若能收服它带在身边,一来是很大的助力,二来时间长了,若能化了它的凶戾之性,慢慢感化超度,百年之后送它入轮回,反倒是善事一件。
  两全其美的事,为什么不试试?
  当然,关键在于能不能把它收了。
  但正因有挑战,夏芍才更加蠢蠢欲动。这是来之不易的历练机会,错过了太可惜!要是成功了,这符使的厉害可非张中先那五只困养而成的符使可比。这蛇是两百年前枉死的,刚才在祠堂里看见,身形之巨,说明在枉死之前少说有百岁之龄,已成灵性。后来又积累了两百年的怨气,刚才在祠堂里,牌位上残留的煞气都能引起那种程度的幻象,可想而知这条大蟒若是成为阴子,该有多厉害。
  这念头一提起来就再压不下去,但夏芍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知道说出来之后没人会同意她做这么冒险的事,于是她决定入夜之后夜探村子里的族长大宅。
  跟着海若挑了处宅子住下,打扫房屋,布置结界,夏芍便一副很乖的样子在屋里拿出书本看书了。
  对于她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看高中课本,吴可显得很好奇,但她却腼腆地不好意思打扰夏芍,只是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瞄一眼。夏芍偶尔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和善地笑笑,低头接着看书。
  这一看便看到了晚上,晚上海若、温烨、吴淑吴可姐妹和夏芍都是睡在一个屋子的,尽管有结界在,但睡在同一屋也是为了方便照应。夏芍确定几人呼吸均匀之后,她才悄悄起身,无声无息出了房门。
  当刚一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身后道:“你去哪里?”
  夏芍一愣,回过头来,见房门口温烨站在那里。
  夏芍有些惊讶,她的修为在几人当中是最高的,连海若也有所不及,她悄无声息出来房门,本以为不会被发现的,这小子怎么……
  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没睡。
  “你要去那边大宅?”温烨从屋前的台阶走下来,手放在兜里,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
  “你想跟我去?”夏芍低声笑问。
  男孩果然皱起了眉头,“应该是我带你去!我是师兄。”
  “你会有成为师兄的一天的,不过现在早了点,等你长大了再说吧。你还是回屋吧,那边我自己一个人去就成。”夏芍笑看温烨。
  但男孩明显被惹毛了,好在他知道压低声音,“我不是小孩子!别把我当小孩子看!论抓鬼,我是大师级,你是什么等级?”
  温烨皱着眉头,但似乎想起了今天在祠堂的事,不由看了看夏芍,审视地问:“喂!你是炼精化气的阶段吧?”
  夏芍笑而不答,暗道这小子挺敏锐,今天她就露了那么一瞬,义字辈弟子里只怕没人能看得出来的,他倒敏感。
  “你要是不同意我跟你一起去,我就把师父和师姐都叫醒,让你去不成!怎样?”温烨一仰头,恶劣地道。
  夏芍心里骂一句臭小子,笑看他一眼,转身就走,玩笑道:“要是敢拖后腿,就把你打晕放在大宅里喂蟒蛇。”
  “切!女人才怕蛇。”男孩一副老成的口气,跟在后面随夏芍一起出了屋子。
  今晚对于族长大宅里的阴灵来说,大概是很郁闷的一晚上,到处都是结界,它只能飘荡在大街上,四处撞也撞不开。尤其是村里十几位老人住的宅子,那里布下的是九宫驱灵结界,最不能入。
  按理说,以这阴灵这么强的煞气,这些结界对它来说突破本不该太难,但夏芍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可能与它没有五行毒有关,它在村子的街道上撞来撞去,试图攻击这些结界,但都被挡了回来。
  过个三五日,它可能能突破这些结界,但今晚是不成的。
  这金鳞大蟒的阴灵怨念很重,它突破不了结界,便异常暴怒,发现街道上居然有两个人,便驱使着阴煞聚拢了过来!
  夏芍和温烨导气周身,调整元气,防止阴煞进入身体。但一路上还是各种幻象不断,先是有一名无头的黄衣女子扑来,嘴里喊着:“我的头呢……我的头呢……”然后便有一条大蟒张着血盆大口拦路来袭,再就是人头和蛇头在空中飘来飘去,眼神怨毒,声音凄厉。
  温烨两眼望天,跟扑来的一颗七窍流血的女人头眼对眼,无聊地道:“切,天底下的阴灵都只会玩这套!无聊死了,滚走!”
  他边说边周身元气一放!那颗头颅离他太近,顿时就被他的元气给碰上,一瞬间头颅似被业火烧着,凄厉地一喊,转眼化成了灰。
  夏芍在一旁眼神一亮,这小子五行属金,修炼的术法带雷,竟能把近身的阴煞烧着。怪不得小小年纪就在玄门这么有名气,还真是天生克制阴人。
  “这就佩服了?小伎俩而已。等我们们去了那边大宅,我露一手给你看看,非要你心服口服叫我师兄不成!”温烨脸蛋儿一扬,哼了一声。
  夏芍笑而不语,懒得跟他论嘴上功夫,办正事要紧。
  但……
  两人在村里破败的路上走着,却似乎原地转起了圈子。按理说,十分钟不用就能到族长大宅,可走了很久,一直在街上。似乎这条路一直走不到尽头,来来回回地在绕圈子,四周的阴气却在不断地增加。
  “鬼打墙?”夏芍停下来,笑了笑。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鬼打墙。
  这种事可能很多人都遇到过,主要是夜晚或者在郊外行走的时候,转来转去都转不出去,民间叫鬼打墙,科学的叫法是迷路。
  但其实就是在环境极黑的情况下,人的视觉能力下降,按照生物的运动规律,会一直呈现一种圆周运动。你以为自己走的是直线,但其实走的是曲线,自己把自己绕晕了而已。就算是大白天迷路,如果不停下来而是继续走,那么绝大多数人的行走路线最后都会是一个圆圈。
  在灵界的理解中,鬼打墙跟鬼遮眼类似,是阴人用阴气制造的幻象,段数不高,破解也很容易。只要脱一件衣服,在衣物上撒泼尿,持衣物开路即可。
  夏芍停下来,笑眯眯看向温烨,“看来没白带你出来。”
  温烨一下子就理解了夏芍的意思,顿时跳脚,“我不要!我这件龙猫的t恤是这次出来,师父特地给我买的!限量版!”
  夏芍欢快一笑,显得很好说话,点头道:“行啊,舍不得t恤,那脱裤子也行。”
  话一出口,男孩明显在黑蒙蒙的阴气里脸黑得找也找不着。
  “为什么是我?你也可以……”他话说到一半,看看夏芍白色的连衣裙,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这是不厚道的,确实是不能叫她脱衣服,于是他咬了咬唇,看了看自己心爱的t恤。
  夏芍几乎看见男孩拧成结的眉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委屈郁闷的表情,不由差点笑出声来。她突然有种自己欺负小朋友的感觉,而该小朋友在人神交战了一会儿后,郁闷地转过身去脱下了他的龙猫t恤,走去一旁嘘嘘了一下。
  回来的时候,他是两指捏着t恤的衣角回来的,脸色仍然黑得找不着。他伸出手,直直把t恤送出去,臭着脸开路。
  阴气一遇上童子尿,顿时消豁出一条口子,两人在阴气散开的一瞬,顺着这条气口直冲了出去!
  约莫五分钟后,族长大宅。
  温烨在看见大宅的一瞬,也不管宅子里浓郁得仿佛寒冬的阴煞之气,一脚踹了宅门,提着t恤冲进去,“我要宰了这条臭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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