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似口棺材
由于设计缜密,李纯的亲卫行动干净利落,所以这次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程紫玉所谓的伤,自然是假的.
反正伤在了身上,谁还能扒开她衣裳检查不成?冒血的血洞,是提前就准备好的,里边还内置了血袋。
血袋捏破后,那腥红的“血”便开始往外溢,染红了她的衣裳,还滴滴答答流了一地。有李纯和夜色的遮掩,只粗粗看了她一眼的官兵们心头震撼还不及,哪里能发现她的半点破绽……
当然,她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比如咬牙挨了一箭的柳儿和受了些箭伤的侍卫,比如废了一半的马车和被射死的一匹马……
比如,她接连几天都不得不闭门装病。还得白天将脸涂抹煞白,身上绷带包扎,忍受满屋子的药味,应付代表皇帝探病的于公公,各路贵人,受了惊吓的程何两家人及文兰之类的小友……而晚上,还要与某人一起舒展筋骨……一点都不轻松。
好在,相比损失,收益要多得多!
效果,在第二天早上便立竿见影了。
官兵自是一无所获。
上次好歹还找到了康安伯周家,寻到了脚印线索,还牵扯到了太子府。可这次,却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而黑衣人越是凭空消失,事实便越是让皇帝慌张。
皇帝与其他人的第一反应一样,也将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了朱常珏身上。
他自然不觉得方向错了,而只会觉得这般努力都查而不得,显然是主使太过强大了。皇帝有些自责,开始反复怀疑自己是否掉以轻心了。
而他心里也已有了某些打算,只需等一个时机……
而另一边的朱常珏事实并不好过。良辰美景,可他却没心思碰那如花似玉的新妾室,他在院中踱了一晚上。有点慌。
他觉得这次都是冲着他来的,他觉得他会和太子一样被戴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他惴惴不安了一晚上,只恐府门被敲响,只恐官兵会降临,甚至因着怕被人怀疑,他都没敢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可一夜过去,却又相安无事,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心头的恐惧却已落地生根,叫他生出了几分急躁……
太子也一夜没睡,在笑醒后就睡不着了。
朱常珏也有今日。那他如何能不落井下石?虽被禁足,但做点小布置的能力还是有的。
于是第二天,大街小巷都开始传议论并比对起了文兰和锦溪这相隔时间不长的两桩刺杀。
很快有一个说法开始流传:
两桩刺杀如此相似,会不会是同一拨人所为?由于最近珏王府事端和宫中贵妃那事,今次刺杀多半是珏王府所为,由此推断,上次太子会不会是被冤枉的?毕竟太子和其门人被禁足,不可能再策划这次刺杀嘛。再有太子和珏王一向水火不容,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时间,不管在皇帝那儿,在朱常珏那儿,还是在民间,这次刺杀都成了悬案,几乎是无从下手。可偏偏所有人的怀疑对象都只有一个——朱常珏。
朱常珏自证不得,面对流言纷纷也似乎并无好的对策,只能束手束脚低调再低调。
这正是程紫玉此番谋划最重要的目的。
一来,有了这次刺杀,李纯可以光明正大给她拨大量的人手,今后她被保护着往返城郊既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皇帝也不会有怪责,反而将她置于了一个谁都不敢再轻易动手的地位。
第二,给正往毁灭道路上走的朱常珏送了一大步。要毁灭他,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便是从皇帝下手。皇帝一旦起了心思,谁也再挡不住。而要皇帝下狠心,只要往皇权上带。他可以容忍儿子蹦跶,但绝不可能允许他们危害皇权。
第三,就算是她对太子的一次相帮。尤其是上次无辜被害的那几十个太子府卫兵,实在太憋屈了。虽没能为他们平反,却已经迈出了一大步……
当然,这次的好处还不止这一点点。
比如,圣旨下来了。
皇帝名正言顺地正好利用这次刺杀大发作,不但将京卫指挥使司的位置给了李纯,还一口气在京卫和兵马司几个重要位置重新进行了布局。雷霆之怒下,这次几个调任出来时,朝上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
好处,再比如,李纯因着需要“照顾妻子”,所以又多得了三天假期。而皇帝看他“内疚”,还给他加大了权限,并坚定了扩充亲卫的决心。就连亲卫的数目也再次上调了。
还比如:皇帝命于公公亲自带了不少珍惜药材来将军府探视。程紫玉知道,今次之后,皇帝受了“惊吓”,内心受了触动,过往记忆被翻出,今后对她的重视程度也会大幅度提高。哪怕抛开其他所有,只为了李纯,只为了让李纯安心为他服务。
就连柳儿和将军府一众侍卫,这次也得了大量的褒赏。外人看来愁云密布的将军府,实则轻松并愉悦着……
又比如:程家趁着此次机会,主动要求修葺并扩建从城南到城郊工坊的几条道路。
工坊靠山,周围山路不少,却没有几条宽敞大道。其实程紫玉早就有修路的想法,程家工坊在那,一个便利的运输条件是最最需要的。此外,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道路宽敞无阻,人身安全才更有保障。
只不过京城不比荆溪,修路行善也要经过府衙层层批准,这事也就拖下来了。这次机会倒是正好。
程家愿意拿银子,更表示连带着将城南往南的几条路一道修一修。李纯也表示愿意捐出一年俸禄。他们的倡议得到了从南城到南郊所有百姓的大量支持。皇帝趁机凑了个热闹,收了收惶惶的人心,不但点头并促成了这事,还表示朝廷会承担一半费用。
这事从交通到运输到安全,都是大利于民。南城内外居民喜大普奔。
程紫玉今生回来后一直不停慈善,她也深知民声的好处,很快,她还追加了城东的两条路的修缮,并帮着修葺了京郊各地的十几座桥,并在许诺的第二天便开始了付诸实行。
一时间,程家再次响彻了京城。
愿意行善的商户是不少,但愿意每年拿出利润很大一部分来行善的商户却是万中挑一了。而且万众瞩目下,程家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只为沽名钓誉,而是真心为民的雷厉风行,更让程家成为了如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白花花的雪花银在短时间内便成了坚固耐用桥和路后,很多人都服气了。
“民间郡主”这个头衔再次开始响彻京城,程家先前在江南行善之事也一点点开始广为流传。不知不觉间,提到程紫玉时,对她配不上李纯的言论渐渐消失,反而都觉得她当得起“民间郡主”这个称号。
如此,在短时间内,程紫玉往返城郊再无安全之忧。这种时候,她就是一个人不带,就那么大摇大摆走路往来,也没人敢动她一下……
李纯那里任令下来的第二天,程紫玉的诰命也到了。
正三品淑人。
按理她以郡主身份出嫁,诰命早该到了。不过正如她先前的猜测,皇帝有意重用李纯,抬举她身份,所以这诰命就没第一时间到达。
先前李纯加封的明威将军是正四品,而此刻,京卫指挥使司却是正三品且绝对实权的官员,那么三品的诰命自然也来得理所应当了。
程紫玉拖着“病恹恹”的身子,一脸煞白虚弱从于公公手中接过了诰命文书和那沉甸甸的红色云霞孔雀纹礼服,心头踏实欢喜,比当日受封郡主要安定得多……
不过,只有极少几人才知,事实在程紫玉“被刺杀”的当晚,还发生了一件事。而这事的成功推动,更是“刺杀”事件带来的潜在好处。
当晚,整个京城的目光都被将军府和珏王府给吸引了,又哪有人知,德胜门的浣衣局,有人正靠墙吓得惊叫连连。
浣衣局是为宫廷服务的二十四衙门中唯一一个不在皇城内的机构,好不容易从内安乐堂被移交浣衣局的如意重重舒了一口气,至少还活着。
内安乐堂简直不是人待的,处处死气沉沉,周围不是将死之人便是刚死之人,不是呻吟声便是求死声,她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儿。
她熬过来了,只要再在浣衣局忍一忍,贵妃一定会很快便将自己救出去的。
凭着珏王本事,将自己弄出浣衣局自然不在话下。
黄昏时分,如意终于进了浣衣局。
由于如意是被太后“特别关照”过的,所以她得享了一人一间房的便利。浣衣局主管之一的颜公公将她带到了早就分配好的房中。颜公公交代了一些事项和警告后便离开了。
所谓的“房”,是只有一张床板一只盆和一只饭碗的小黑屋,不但连个透光透气的窗都没有,就连恭桶或蜡也都没。
可条件再苦,如意也只能忍了。内安乐堂挨了三十大板后她就发起了高烧,怕她死了没法向太后交代,那些人才给她用了药并吃了点东西。这会儿的她既饿又渴,只想吃喝之后倒头睡一觉。
她去领到了还没拳头大的一只带着馊气的馒头,可她刚要往嘴里塞,颜公公便又来训话了。
半刻钟后回到房,她迫不及待想去吞下馒头,却见床板上的馒头旁还多了一只正在四脚朝天苦苦挣扎的老鼠。
她亲眼看着那老鼠在短时间内硬挺挺死在了她床板上。老鼠须子上还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馒头渣……
显然,那馊馒头是有毒的,
颜公公听到她尖叫后进了屋:“哟,倒是不想,杂家和这鼠还救了你一命。你这仇家不少,刚一来就有人对你动手了。难怪太后娘娘说不让你死。这是有预见啊……”
“馒头有毒!请公公为我做主!请公公为我禀明事实,求太后娘娘救命、”如意哭抱住了颜公公大腿。
颜公公一脚踹出:“放屁!馒头没毒。你想害谁?馒头一锅出的,怎会就你的有毒?”
如意短暂的发懵后明白了。
这不是馒头有毒,而是有人在馒头上下了毒。难怪颜公公生气,即便证明馒头有毒,害死的也是厨房之人,牵连的是整个浣衣局,根本抓不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更何况,她也不确定是在厨房染上的毒,还是她刚刚离开后有人来这屋子里下了毒。
“那……难道就此放过下毒者?”
“若不然呢?你知道是谁下毒?证据呢?你能抓到人?咱家劝你,自己小心点,没有吃的就多喝点水。明早再说吧……你可长点心,你死了,咱家也要受牵连的。哎,倒霉催的小妖精,你这是得罪谁了,有人连太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呢!”
颜公公头也不回离开。不过到门边,他又回来警告到:
“这事绝对不能胡说。知道吗?否则,下毒的不来杀你,这浣衣局上上下下为了自保也会弄死你的!”
如意点头,吓得缩在墙角打颤。
她后怕不已。
谁要杀她?谁有这本事能轻易进出皇家地盘?毒杀她做什么呢?太后都说不让自己死了,谁还那么大胆?她仇敌是多,可没有这么大胆子和能力的,也没有要取性命这么严重的仇啊!……
或者,不是仇?而是……灭口?
如意心头很快有了一个可怕的设想:
难道……是自己的主子?是贵妃珏王他们?她已经听说了,贵妃遭殃了。难道……
她打了个冷颤。贵妃出事,珏王也岌岌可危了吧?那么,自己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自己多年来为贵妃做了太多事,也知道了他们太多的秘辛,自己此刻不在他们的掌控,所以他们要下手了吧?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啊,一定是的!对,他们与其来营救自己,还不如弄死了自己来得便当干净吧?……
不过如意很快抽了自己一巴掌。
不会的,贵妃待自己很好,今早还找人带话,让自己忍忍的。说最近人多眼杂,待风头过去后,就把自己弄出去的,她不会的,不会的,是自己小心之心了。她若真要弄死自己,何必还找人来带话……
可一看到那死老鼠,如意心头又开始打鼓。
她看着这昏黑逼仄憋闷的长方屋子,冷汗涔涔,这像不像口……棺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