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大夫一噎,给堵得没话说,但还是不答应:“要去你自己去,你年纪小挨揍的时候大夫们还能轻些。”
张知鱼捧他:“那还不是我没你重要么?再说你没觉得保和堂的的病人更多了吗?”
小赵大夫掰着手指头一算,惊道:“还真是!”
张阿公这月比往日多治好了三五个病人,其他大夫她估摸着也差不了多少,本来保和堂已经声名在外,又比别家多了女病人,如今大夫们医术又蹿了些,可不是来得更多了么,这几日小赵大夫连吃饭都得寻空儿。
“那我去说说。”
小赵大夫对保和堂还是很有感情的,他是赵掌柜唯一的徒弟,心头当然盼着铺子好,遂顶着压力对诸大夫开了口,按着鱼姐儿的提醒说,也不要大家交出看家本领,只外头都有的不妨给药童学徒们说说,横竖都是各家的徒弟,一样方子出十样方子回,也不算吃亏。
大夫们想起自己最近好了不少的手感,考虑了两三天,又有徒弟们死乞白赖地哀求,便都应了下来,每日派一个大夫讲病例,得空的大夫想听就去听,不听也就算了。
如此轮流下来,保和堂一月足有十五日都有大夫讲课。虽然比不上学堂课时的紧凑,但大家都非常满足了。
等到保和堂医学课正式开堂的那一天,所有的学徒和药童都站在院子里对大夫们恭恭敬敬地行礼,大家都不是傻子,心里很明白这是多珍贵的机会。
从这天起,大家在保和堂里都不叫某大夫,而称某先生了。
到了五月十五这天,赵掌柜还没回来,慈姑病情虽没有太大的好转,却也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甚至已经可以归家如常走动了。
那头张大郎也打听得官船是五月十五往外走,便掏了一两银子叫李三郎疏通船夫,不要走他们往日走的熟道儿,免得李三郎被人麻翻在外头家里都不知道。
远远地跟在大船后头大家都放心,张大郎已经跟相熟的同僚打过招呼,不叫人把他几个当贼子打杀了去。
李三郎在家靠爹娘,在外靠大姐,早吃惯了软饭,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也一点儿不恼,还乐颠颠地将事说与徐大郎听。
徐大郎走商惯常还有几个兄弟一同去,冒然换了路线都有些不愿,徐大郎素知张大郎为人,也存心想跟李三郎交好,便劝几个旧友一同租条大些的船往姑苏去,张大郎好说也是公门人,他打包票的事儿再假不得。
不想话儿刚起个头,贾大郎就拍着桌面色阴沉地盯着他道:“好你个徐大郎,兄弟一场倒与别人做套来耍你几个哥哥!官匪官匪,说是官实则匪的人海了去了,走到水上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这些个伎俩也在你外公跟前儿显眼!”
徐大郎给气得半死,自个儿掏心掏肺对这几个兄弟好,日日好酒好肉地招待却被这样猜测,一时也有些心灰意冷,冷哼一声便抱起自己的货跟李三郎一起租了条小船,只等到了时日就跟在官船后头走。
黎二郎知道了此事,晓得李三郎不欲带自个儿一同去,便将一包压得紧密的铜钱还给了李三郎让他看着到时能带着什么回来不曾。
李三郎习惯将钱财随身携带,闻言便接过来揣在胸口。
这是他头一遭出远门,李氏给他拿了半只酱鸭,一包肥烂的猪耳朵、一包卤好的猪头肉装好,还悄悄问他:“可还缺本钱?你姐如今也有些私房,若几两银子我还是给得出的。”
李三郎瞪她:“你在家等着享福也就是了,用你给的钱赚了银子也不痛快。”
李氏默默收回钱往外赶人,心道,就这张破嘴,怪道二十来岁还是光棍儿一个!
李三郎心眼子比井口还大,得大姐一骂也不放在心上,次日便乐呵呵地抱着自己的几筐货跟外甥女道别。
张知鱼和阿公今儿也得去城外给流民义诊。夏姐儿晓得今儿得出城,在家撒泼打滚地要跟了去,还道是给大姐打下手。
张知鱼看着夏姐儿泪眼朦胧的样子心头一软,便跟娘道:“去就去吧,有阿公在准没事儿。”
谁办事儿还带个拖油瓶去,张阿公盯着小孙女笑了两声,冷不防得鱼姐儿一捧,鬼使神差地就应了声:“没错没错,有我呢有我呢。”
李氏:“……这可是爹说的。”
横竖带孩子的不是她!
张阿公看着小拖油瓶闪闪发光的大眼睛,直喊要完,深恨自个儿太善良,竟让两个小蚂蚱瞅着机会钻了空子。
张大郎却觉女儿聪明绝顶,才五六岁就唬得四十多的小老头儿团团转,真不知是小的太笨还是老的太呆。
女儿奴张大郎思量许久,觉得是后者,但他不敢说,只好蹲下来劝夏姐儿:“出了门你得听大姐的话,给大姐帮忙,不能添乱知道吗?”
夏姐儿抱着大姐的膀子嗯嗯点头道:“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姐的,谁欺负她我就揍死他!”
众人:到底谁照顾谁啊!
话毕,张家人亲送了李三郎登船,转回后鱼姐儿便跟着阿公和小妹径直去了义诊地。
那地方就在之前鱼姐儿几个之前看猪那,何县丞让人搭了几个帐篷充做医舍,里头药材俱是各大药铺捐出来的,外头却仍打了衙门的旗号。
只各个棚子前写了各家药铺的大名儿。
因满县就鱼姐儿一个女大夫,又有叶知县提前吩咐过,所以她也得了个单独的棚子。
赵聪做为保和堂的少东家,他爹不在他也是要来的,慈姑还在大夫们的密切观察期,一天不看着他大伙儿都心慌,跟阮氏一说便也将他一起带了来,只慈姑干不得活儿,又不好进棚子休息,便一直呆在保和堂的马车里。
保和堂的马车很宽,一辆可以坐下五六人,又被药童们清理得干净,还用药熏过,再不怕慈姑染上脏东西,没事儿他就在上头跟赵聪说话儿。
时候还早,衙门派来帮忙的人还没到,几个孩子就一块儿在马车里找成昭。
一个月不见他的消息,大家都有些急了。这一月间,鱼姐儿到底没忍住和赵聪一起去了几次成家,回回都被成大郎关在门外,别说见成昭,就连成家大门都不曾进去。
成家和赵家是捐药材捐得最多的,所以这样的场合何县丞都会在众人面前夸赞两句。这是露脸的好机会,正常人家都会带着家中嫡子出来见人,就算成昭没有学医,但他依然是成家的二少爷,哥哥都接过了仁安堂的担子,再不叫弟弟露面,这不是满县里告诉成家二少爷不得宠么?
张知鱼看了又看,写着成字的棚子里再没见着成昭的影子,只有他大哥带着自家儿子春风得意地跟满县大夫打招呼。
三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样的场合成老爷都不放成昭出来。
衙门组织的义诊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没有身份地位的小药铺就是想为民献身也找不着机会,何况里头还不乏南水县德高望重的大夫坐镇。再加上衙门还有专门的人记账,连县学的学子也有随着先生来帮忙的。
这是名声也是人脉。
无论成昭以后考学还是学医,在这些人面前混个脸熟总没有问题。
赵聪愤愤道:“今儿下午我就翻墙去把他救出来。”
虽然他和成昭有些小过节,但只要成昭恨他爹,那么他们就是好朋友,为好朋友两肋插刀乃大丈夫也!
况且成老爷可是又爱面子又会真动手的人,还不知成昭在家如何受折磨呢。
张知鱼想想道:“有狄夫人在,成昭不会有大事。”
除非狄夫人过得也不好了。
三人想到此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觉得今儿下午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成家见到成昭。
作者有话说:
二更下午放吧,早的话六点,晚的话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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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鱼姐儿义诊遇故人
鱼姐儿的棚子很小, 跟闵大夫和高大夫的挨在一处,基本上就是专门用来接收有需要解衣看病和需要针灸的女娘,用不着她开方子。
今日来的人里不乏隔壁县的, 大家早就知道了义诊的消息,提前一天就背着行囊离家徒步往这边走, 到得比好些大夫还早。
苏州治下的县,又是大旱又是流民, 这一年多稍微爱民些的县令多少都组织过一两次义诊。
大家都这么混着来, 今天到春见县,下次又掐着时间一起去南水县,就为了多看两次病把身子养得更好点儿。哪怕不生病,开点药放在家中救急往后也能省下一笔银子。
所以医棚前排队的病患比鱼姐儿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好些娘子经过难逃后也将贞洁之事看开了, 路上谁不是衣衫褴褛一路要饭?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少了许多不知去向的男人,排队的人中破天荒的居然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
何县丞远远看着就叹气:“去年他们来的时候也曾登记造册, 上头三分之二都是男子, 如今剩的大部分却都是妇孺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见的人已归了各地大族做隐户,隐户不用交税,让他们干活能省下好些银子,再用这些银子去想方设法地圈地,渐渐的小地主也就成了大地主,若没人整治,百多年下来少说也得在百姓尸骨上养出好几个往来无白丁的豪门望族。
寒窗苦读数十载, 谁不是满腔抱负地踏入官场,但底层的士子想要抗起这座山实在太难了。
钟书吏看着成群结队, 衣裳裤子都短一截的百姓也咬牙切齿:“这些个狗大户, 过得日子倒比三品大员都好些。”
但他们这些没后台没背景, 只靠着官家禄米吃饭的芝麻官吏能做的,也就是嘴里骂几句,保证自身不歪而已。
两人默默叹一回气,只盼着这次义诊能让他们的日子更好过点儿。
来的人越来越多,众大夫都忙得满头大汗,尤其专治妇人病的闵大夫棚前,人都多得绕了几圈了,鱼姐儿那头也有不少病患,但大部分都是南水县的女娘。
她在乡里请过娘子们开荒,又给大桃乡的妇人看过病,不少人都听说过她,于是都三三两两地拉着同行的妇人来鱼姐儿跟前。
夏姐儿拿了个牛哥儿特制的大弹弓,手里揣了把鹅卵石,虎视眈眈地盯着来人,随时准备让弹弓饮饮新血。
张知鱼一抢,她就往桌子底下钻,几次下来也就懒得管她,只道:“你敢打人,就是哪吒转世我也让娘把你屁股打烂了!”
夏姐儿举着弹弓很委屈:“大姐,我是在保护你。”
张知鱼哼哼两声,专心接收从各位大夫那儿转过来要扎针和看身体的娘子。不想来看病的人居然也有冒充河南道籍贯的南水县原住民。
鱼姐儿老远就见着凑在闵大夫跟前用布包了脸还抱着小虎的纯氏,纯氏怪腔怪调地说着在巷子里听孙婆子说过的几句土话,逗得闵大夫哈哈大笑:“赶紧家去,少在这儿装相。”
大家也不傻,一年哪够人学南水县土话的,而且南水县人生得要白净些,如此很轻松就能辩解真假。
纯氏眉毛一竖就要撒泼,比她的嘴更快的是夏姐儿的弹弓,啪一声打在纯氏脚边发出一声暴响,夏姐儿威胁:“下一颗我对准的就是你的头!”
纯氏估摸了下小虎和夏姐儿对打的胜负率,以及自个儿和鱼姐儿对打的胜负率,只怕打了小的来老的,遂接连退了几里地骂骂咧咧地家去。
等到中午,队里见讨不着便宜的南水县人已经走得干净,许多正经看病的人见队太长,估摸着今儿轮不到自个儿也回了地里做活,想等明儿再起早来一趟看看能不能挤进来。
叶知县从各处搜刮来的药材足装了十几车。何县丞想着若以后来的不是个好东西,还不如这会儿给它嚯嚯完了,于是这场义诊少说也能再进行四五天,没得急症的百姓心头都还不是很急。
日头渐落,众大夫都收拾了东西驾着马车家去,只闵大夫和高大夫跟前还有几个女娘在,保和堂这辆车便是最后走的。
鱼姐儿扎完最后一针,正欲上车,远远地就瞧见昊老娘和几个娘子扶着位四肢都软了的娘子过来。
昊老娘们裙摆湿了一片,被她们扶着的娘子身上更没一处干的,头发丝都还在滴水。
闵大夫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摸她的脉,却被昊老娘挡住道:“橘娘是个烈妇,再不肯让外男碰了身子,到时她醒来不死也得二投河做水鬼去。”
娘子们叹:“橘娘也可怜,家里还有个小女娘,也就是为了给女儿多炖碗鱼汤,便失足掉到河里去泡了半宿,要不是有人打柴路过发现了她,这会儿都见阎王去了。”
说完又抹泪对鱼姐儿道:“劳烦小娘子替她看看。”
这事在女病患身上很常见,但两位大夫和张阿公这回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她人小还不能开方子只能给人扎针,什么病都得我们先看。”
鱼姐儿奇怪地看他们,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不让她看了,明明王大叔要死了阿公还带着她出门。但她却没有反驳,阿公是她最亲近的人之一,两位大夫对她跟对自己徒儿也不差什么,她从心里愿意相信大家不会做对自己不好的事。
昊老娘没想到几位看着和善的大夫竟然这么敏锐,还想再说,那头橘娘却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都说医者仁心,但三位大夫面对这样的病人却都没有说话,坚定地表示除非让他们看,不然就带着鱼姐儿驾车归家。
昊老娘长长一叹,听着橘娘痛苦的呻/吟,跪在地上给三位大夫行了大礼道:“请大夫救救橘娘。”
周围的娘子见昊老娘跪了,也跟着沉默地跪下去。闵大夫看两眼老伙伴,沉思片刻道:“赶紧把她抬进来。”
几个小萝卜头几时见过这等场面,便都凑过来想听,张阿公却唤了几个娘子在门口守着他们,不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