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九天悬河

  人仙两界有一个天堑般的分割带,那就是红岩大峡谷。
  红岩大峡谷位于南海的尽头,海水至此高涨,其间有一山道,世人称之为“通天浮屠”,因为此山道便是通往仙界的必经之路。
  山道被海水覆盖,受红岩大峡谷神秘的磁力影响,包括破虚梭在内的所有宝具都无法使用,所以行船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攀登“通天浮屠”。
  又因通天浮屠在海水长年累月的洗刷下,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偏近于天蓝,且水道逆流,非是高往低流,而是低往高爬,所以又被称之为九天悬河。
  这一天是新阎浮历六六九年一月十五日,一艘巨大的楼船出现在航线上。这是一艘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多桅帆船,数量众多的船客,三三两两地从舱里走出来,站在甲板上往上眺望,几乎每个都从口中发出了惊呼。
  因为眼前的场景实在让人惊心动魄。
  在血红色岩石峡谷的中间,一条河道宛如铺设在天地间,斜斜向上,直往不知多么高远的天际而去。
  湍急的水流,宛然一条冲天而起的怒龙,浩浩荡荡,青云直上,也延伸向不知多么高远的天际而去。
  难怪被称之为九天悬河。
  此情此景,一众首次前往仙界的修行者全都激动地握紧拳头,仿佛鱼跃龙门,攀登过去,就能摇身一变,从凡人变为神仙。
  掌舵的是个老船长,名叫王啸天。年纪大概在五十左右,但满头满脸都是饱经风霜的沧桑,看来就算说他六十岁也有人信。在往返人仙两界的航线之中,王啸天是个十足的老资历,行船十数年,期间不知见过多少朝气蓬勃的新面孔以及心灰意冷的熟面孔,所以对于这些初入仙界的雏鸟的表现,他早已习以为常。
  “南来北往多少客,白底新装有门面,再看归程是熟脸,有人欢喜有人愁。”
  王啸天手中拿个旱烟,面对怒龙似的九天悬河,在观察过所有人之后,优哉游哉地念着道:“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念罢美滋滋地抽了一口旱烟,享受似的眯起眼睛。
  “船老大,俺第一次来仙界,你给俺说说,仙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呗?”这时一个肤色黝黑的小伙子钻了上来,兴奋地说道。
  “对啊对啊,船老大,你就给俺们说说呗!”小伙的话很快得到一群人附和。
  王啸天眯眼打量着他们,淡淡道:“你们是前往江湖镇应征脚夫的吧,听你们的口音,像是北唐境一代的人。”
  “船老大就是船老大,一下子就猜到了俺们的来历!”黑小伙兴奋地催促道,“同村的小虎说仙界给的工钱是人界的好几倍呢,俺们好不容易练到了修真境,终于可以踏入仙界的土地了,您就给俺们说说,仙界是什么样的呗。”
  “仙界啊。”王啸天一面吞云吐雾,一面不以为然地道,“是个人吃人的地方。”
  黑小伙一愣,“仙界不都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吗?”
  “吃的人多了,就变成了神仙。”王啸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你们就算了,脚夫还是能吃个安稳饭的。不过,千万不要做什么天降机缘的美梦,安分守己一点,对你们有好处的。”
  黑小伙非但半个字也没听懂,连原本对仙界的印象,也被搅得迷迷糊糊的,不由得直挠后脑勺。
  “嗝!王老头,你还是老样子喜欢卖弄玄虚。”就在这个时候,一楼的船舷传来一个粗犷的嗓音,伴随着咀嚼和吞咽声,一下子十分引人注意,众人纷纷望了过去。
  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说话的是一个和尚,一个人高马大的和尚。这和尚一身灰色粗衣,脖子上挂着一串大念珠,满脸的络腮胡子。
  一个和尚自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一个喝酒吃肉的和尚,就分外引人注目了。
  这是一个酒肉和尚,酒肉和尚的名字就叫酒肉和尚,酒肉和尚每顿饭都必须要有酒有肉,要是缺少其中一样,他就宁可不吃。
  曾经有这么样一个事迹,据说有个怪人把酒肉和尚抓住,每顿饭都只给其中一样,结果酒肉和尚竟是半年都不吃一粒米,不喝一滴水。
  “小子,我告诉你,在仙界你就可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嗝,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酒肉和尚一面说一面打酒嗝,“啊对了,女人千万不能碰……对,不能碰……”
  “大大大,师,您,您也是来应征脚夫的吗?”黑小伙结结巴巴地问道。
  酒肉和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和尚是来化缘的。”
  “真是奇也怪哉,空门弟子什么时候把喝酒吃肉当成理所应当的了,真是奇也怪哉……”这时甲板另一边又出现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听来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因为此人长得就好像中气不足一样。
  他身穿白衣,手拿一柄折扇,唇上续了两撇胡子,脸色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他的整个人都给人一种虚浮感,就好像纵欲过度的纨绔子弟。
  而听到他声音的人,无不有往天空飘的错觉,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重量。
  “陆展堂,”王啸天淡淡地说道,“老子的船不是你的猎场,这里也没有穷凶极恶的罪犯,给我闭上你的鸟嘴。”
  他的声音一出,众人顿时清醒过来,面面相觑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真是奇也怪哉,船老大居然不让船客说话,真是奇也怪哉……”白衣人摇头晃脑地说着。
  “都让你闭嘴了,还说个没完,你是在找死吗?”
  二楼甲板突然蛮横地冲撞出一个公子哥来,手中拿一副剑翎,目中无人地喝道,“还有你们这些刚来仙界的乡巴佬,通通给本公子闭上嘴巴。出来玩,一刻也不得清净,真是烦都烦死了。”
  “奇也怪哉,奇也怪哉。”白衣人却没去看那公子哥,而是将目光转到了船角,那儿坐着两个人,一个戴着斗笠的青年,一个同样戴着斗笠的小女孩。
  青年腰间别一把普通的青钢剑,手中拿一根钓竿在钓鱼。
  小女孩偎着青年正在呼呼大睡。
  不止是白衣人,连酒肉和尚和船老大,一路上都在关注着这个不起眼的青年。
  “兄台一路垂钓,可曾钓上来些什么?”白衣人忽然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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