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说话可解忧?
一路无话。
走过了密道,攀越了长长的阶梯,来到一个庄严的宝刹大门口,两边是空门护法神兽的雕塑,左边为上古神兽麒麟,右边为四方圣的白虎。
乍一眼看去,雕塑和宝刹的外墙都不高大,还有些破旧,与天下独一无二的空门气派相去甚远。
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菩殊寺虽不阻止外人来祭拜菩殊大法师,但却不收受钱财,菩殊寺上下弟子,吃的都是自己种的粮食蔬菜,日子过得十分清贫,又哪来闲钱修缮寺院。
大门洞开,一个锦襕袈裟的老和尚,领着一群少年与壮年和尚走出来,在燕离等人来到时,各各双手合十,口诵:“菩殊法愿,无量寿尊。”
老和尚诵讫,抬起头来,微微地一叹,“老衲道真,未知我那师弟遗骨,所在何处。”
“在这。”姬玄云忙给陆汗青使了个眼色。
陆汗青当下脱了匣子,解开白布,将板门抽去,露出金灿灿舍利遗骨。
“师弟!”道真老和尚面现悲痛,瞑目摇头。
“师叔……”身后大小和尚,纷纷跪倒在地,双目通红,情绪激动的已经哭出了声。可见广真在寺中受极了爱戴,众僧睹其遗骨,实在悲痛不能自已。
须臾,道真抬手示意众僧控制情绪,待哭声渐渐平息,他才开口道:“清尘,你顺道送去舍利院,你师傅已备好仪式,本座稍后即到。”
“是。”绯月清尘当即叫了两个弟子,抬着遗骨跟他行去。
道真平复了呼吸,用一种睿智而又慈祥目光,停在姬玄云身上,“这位是魏王。”
“确是善信。”姬玄云分毫不敢造次,双手合十道,“玄云多次听父王讲起禅师,言及您在人间行走时的种种事迹,大法师遗志,后继有人矣。”
“霸王过誉了。”道真微微躬身要行礼。
姬玄云连忙挪开,惶恐不敢受,但道真坚持,他也只好生受了,并连忙还礼。
“这位是藏剑高徒燕公子。”道真转向燕离。
“见过禅师。”燕离双手合十。
道真认真地躬身行礼,身后弟子亦同。
“袁先生,老衲在离恨宫见过你的。”道真转向袁复论行礼。
“禅师,这万万使不得啊……”袁复论苦笑着还礼。
“这位是陆将军。”道真转向陆汗青行礼。
陆汗青还礼,反应倒很平淡。
“四位远道护送遗骨,菩殊寺永远铭记在心。”道真又向四人合十行礼,“老衲还要送师弟遗骨入那舍利院,暂且失陪。”
“禅师自去便是。”
“善尘,带善人们去客房歇息,准备斋饭。”
“是。”
道真自去,善尘领着四人进到寺院里,正中一间大殿,左右两间偏殿,再过去便是低矮的平房。正中大殿,只供奉着一尊老和尚的塑像,衣衫简陋,瘦削的脸颊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忧思。
穿过大殿,往左去又可见深山雾隐中立着一个宝刹,往右边是禅房,可是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想来都去祭拜广真遗骨了。
进到一个院子,善尘道:“燕公子,魏王殿下,袁先生,陆将军,小僧也要赶去舍利院,您四位且在此间歇着,师傅要到明早才有空,晚些时候,会有人送斋饭来。”
“大师自去罢,我们能自理。”袁复论道。
“小僧告退。”善尘双手合十一礼,便即退去。
姬玄云道:“我们几时回去?”
袁、陆二人自然望向燕离。
燕离道:“逗留两日,总要吧?”
“你不是说正要来?有什么要本王帮忙么?”姬玄云道。
“还不用,再看看。”燕离含糊道。
姬玄云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道:“困死了,船上颠簸,都睡不好,本王去补一觉。”说着径自钻入房间。
燕离道:“二位呢?”
袁复论等姬玄云进了房间,才道:“燕小子,你这次对付奉天教徒,是有备而来,却是得不偿失。”
院中有石凳,三人便坐了,燕离道:“袁先生高明,看出来了,和奉天教的战争,是旷日持久的。您倒应该高兴才是。”
“哦?”袁复论笑眯眯道。
燕离道:“离恨宫与奉天教已是死敌,从今往后多了一个燕山盗,怎么算都是一个赚钱的买卖。”
“你小子,可别算得那么清楚,难道没有那个前提条件,离恨宫便会坐视不成?”袁复论挤眉弄眼道,“别忘了,你可是我们离恨宫的半个人。”
燕离微微一笑,转了话题道:“我听香君说,那白星以一敌二,两位联手,都拿不下她来?”
陆汗青道:“小姑娘武道修为高明,真不像那个年纪的,便是从娘胎开始练,也绝达不到那等成就,定有什么秘法,改变了外形。”
“输了就输了,还有什么好抗辩的。”袁复论翻了个白眼道,“你不管她怎样,咱二人联手没讨到便宜,是个事实。”
陆汗青沮丧道:“这确实是的。”
“不过,她似乎对谁都没有恶意。”燕离回忆着说。
陆汗青一怔,道:“这也确实是的。她只护着那个道士,如若不然,胜负尚未可知。”
三人又聊了一阵,便各自回房。
阿修罗界的空气,哪怕来到了空门清净之地,都总有一种燥意流转。
燕离盘膝,可直到天色擦黑,也还无法入定,便从禅床上下来,推门出屋,抬头眺望,天边的火烧云,更显得熊熊之势,烧得整个天地都一片通红。
这时刻真是愈加燥热,不得不运转真气驱赶。
信步走出,蚊子也来光顾。
这小东西不论在哪里都能见到,都能生存,“嗡嗡”的让人烦躁。
数道剑气射出,世界便稍微清静。用剑气来杀蚊子,不知该说奢侈,还是胡闹。但这世间,无不可用之物,剑气杀蚊子,比起驱蚊药来,既简单又效率,何乐而不为?
他心中倒有些明悟了,此后不论飞来什么,皆用剑气杀之。心情果然舒爽多了,只是在空门圣地杀生,有些欠妥。
“燕兄有法域护身,何以为难它们呢。”
这时候一个听来虚无缥缈的嗓音,从一个竹庐中传出。
燕离不觉已走到了竹庐外,心里一动,“可是居士?”
竹庐中的一间屋门推开,走出一个女子来,轻轻地笑着,“远远就听见脚步,果然是燕兄。”
“真是居士!”燕离惊喜地推开竹庐的门走进去,“没想到,真没想到……”
女子正是般若浮图。
“燕兄,快请进来。”般若浮图也十分高兴,二人让进竹屋坐定,她一面煮茶,一面道,“寒室简陋,你将就些。”
“你当我是什么天潢贵胄么。”燕离摊了摊手,一扫日前的阴霾,笑吟吟道,“这也太巧了吧,居士怎么会在菩殊寺的?”
在他而言,他与空门的缘分,实在要起于般若浮图。也正是般若浮图,乃至于她的师尊,让他对空门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此事说来话长。”般若浮图便将分别后的经历简单叙述。
原来在雷老虎府中,她与燕离道别后,便游历去了东天境,半途遇见大黑天魔王行凶,被绯月清尘救下后,与之来到菩殊寺,得知当年确有一支外传,如今返本归宗,她就顺势留了下来修行。
住持道真禅师给她划了一个道场,便是这个竹庐。
叙述完毕,她也奇道:“燕兄怎么也来了?”
“此事说来也话长。”燕离苦笑一声,对般若浮图也不用隐瞒,当下将前因后果一一说来,只觉连日来的抑郁苦闷,也随着说话一并释放了。
“原来竟是如此……”般若浮图喃喃道,“可惜我连一面都未见到。此间事了,定要去舍利院祭拜才是。”
燕离心情大好,道:“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在此见到居士,当浮一大白。”他取出酒来。
“你自饮便是。”般若浮图笑道。这时水开了,她便冲入茶盏,推了过去,“以茶配酒,倒也是一良方。对了,燕兄可还记得临别时浮图的请求?”
燕离的握住酒壶的手一颤,面色发白,眼中闪过极深的痛楚,低声道:“记得。”
“别后想来,倒是浮图过分了。”般若浮图叹道,“纸鸢是我朋友,燕兄也是我朋友,你们之间的事,不能以一言概括,浮图想得太简单了。”
她目盲,无法捕捉燕离的异状,只觉出气息的稍微变化,又怎能与肉眼相比。
燕离嘴角挂着苦涩,道:“我跟她,彻底决裂了。”
“这,这是为什么?”般若浮图吃了一惊。
“借你的话说,不能以一言概括。”燕离轻轻地饮着酒,“到了如今,她还痛恨着我,我又不能把命交出去……”
般若浮图虽然目盲,却能觉出每一个字,都仿佛刀子般戳向他自己的心脏,心中直叹气,正要转个话头,就听到外头传来一个声音。
“浮图师妹,为兄今日下山采买了,来问问你,可有需要的么?”
“不用了善尘师兄,我这都有。”
“那行,为兄这便……咦,师妹有客人啊?”善尘走到屋外,就瞧见燕离坐在里头,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