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万安 第66节

  谢琅玉道:“该受的,已经很好了,我以为老夫人会直接叫我滚的。”
  明月笑了一下,愣愣地看着谢琅玉,好久才道:“我明个再去找老夫人,我好好同她讲,我今个是没缓过来……”
  谢琅玉端详着她的脸色,缓缓道:“你怎么比我还怕她?”
  明月垂着头笑了笑,道:“你怕她吗?”
  谢琅玉想了想,道:“她生气的时候有一点,怕她气出什么好歹。”
  明月看着他,又想起老夫人,心里那股恐惧又冒了起来,也许老夫人就是这么想的,当初月份还小的时候,就该坚持把她打掉,这样,老夫人就不会失去自己最爱的女儿,多了她这么一个累赘。
  明月对明佳的事情,不是不好奇,孩子天生孺慕自己的母亲,她就是不敢问而已。除非老夫人主动提起,她很少会提及。
  明月也不想讲给谢琅玉听,这叫她觉得自己太狼狈了,她避开谢琅玉的眼神,转移了话头。
  谢琅玉仿佛也没看出来,很配合地讲起了旁的,陪了她半个时辰才走了,他本来有事,讲是京城的折子下来了,苏州有一批官员要卸帽子,他要继续去处理。
  明月几乎一夜没睡,她想着老夫人,心里愧疚又难过,紧着神经听着隔壁院子的动静,就怕老夫人有个好歹,天蒙蒙亮她就起来了。
  翡翠比她起的还晚,倒是没讲什么,麻利地就伺候起她洗漱。
  明月原先早间洗漱过后,多半时候会去老夫人的院子伺候老夫人起身,祖孙二人再一齐用早膳。
  明月今个踌躇许久,还是鼓起勇气去了。
  老夫人还在睡,面色疲惫,眼下青黑。明月安静地坐在榻边,摸了摸她被子里的汤婆子,看着她的睡容。
  明月到底怕她见了自己生气,坐了两刻钟便悄悄走了。
  过了辰时,要去橘如家赴宴了,今个是橘如大喜的日子,明月回自个院子里把礼拿着了。
  明月今个来的最慢,两个妹妹都在马车上了,谢氏面色疲惫,也同几人坐在一个车架上。
  昨个闹得大,但好歹是夜里二门都关了,倒是没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家里几个姑娘却是都晓得了。
  明月一上车,两个妹妹就齐刷刷地看着自己,明月整理好了心情,一笑,道:“看我做什么?”
  两个妹妹见她还笑得出来,都松了口气。
  明娇坐在了明淑身边,对面就是谢氏同明娇,明娇小心地打量明月的脸色,刚要讲话,谢氏就疲倦道:“这事都紧着嘴,谁若是讲出去了,年都别过了。”
  几个女郎都点点头,明娇当着谢氏的面,倒也不敢讲话了。
  谢氏看着明月,眼底染着轻愁,心想,还是太年轻,以为坚持就能有好果子。
  她不晓得京城里的状况多么复杂,太子近年的身子越发不好,膝下又无一儿半女,谢琅玉加把劲,离那里只有半步的距离,背后的人都想他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多个助力也是好的。明月的身世终究上不得台面,谢氏不觉得自个的姐姐会轻易答应,后边怎么着都不好讲。
  谢氏在心里叹气,道:“你也别怪老夫人,她都是为你好的。”
  明月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笑道:“我晓得的,是我不懂事,累着长辈们为我操心了。”
  谢氏摆摆手,没讲话了。
  车架很快到了钟府,直直入了垂花门,几人下了车家,府上到处都是红灯笼,一片喜气,前边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处处都是欢笑声,来来往往的招呼迎合,下人们各个都是笑脸,处处领赏钱。
  明月不由也笑了起来,今个是橘如大好的日子,怎么着也不能扫兴了。
  明月觉着今个过得特别快,她在房里陪着橘如上妆,又看着橘如哭着上了车架,自己也哭成了泪人,坐在车架上去赵府的路上,她一路哭过去的。
  到底是心里有事借着哭了一场便好多了,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地想着,要如何同老夫人讲。这又不是谢琅玉一个人的事,她怎么也不能躲在谢琅玉的身后,自己也该站出来。明月又担心谢琅玉的伤,不晓得他现在在做什么,伤口还疼不疼。
  车架很快到了赵府,赵府更是热闹,门前的喜字红得亮眼,屋里烧了三四个炭盆,小童们拿着喜糖零嘴在地上跑来跑去,夫人们穿着喜气在一起笑着私语,女郎们在一齐讲闲话,闹哄哄的……很快到了拜堂的时候,赵锐正的父母坐在正堂,一旁是两家的亲友,笑着起哄,这对新人便在众人的祝福中拜了天地。
  明月在一旁看着,也吃了颗喜糖,她为橘如高兴,心中又惆怅,她的婚事又要如何走下去呢。
  拜了堂,一行人入席吃便饭,还有一顿就得等到夜里了,明月在外边简单吃了几口席面,又同谢氏讲了一声,便叫丫鬟拣了几个橘如爱吃的,很快便去了新房。
  外头闹哄哄的,橘如披着盖头,绞着手指坐在榻边,屋里一应的大红色,窗上贴着喜字,摆件家具都是新打的,丫鬟们在边上守着,屋里安安静静的。
  现下都是下午了,明月赶快把托盘搁在桌子上,对橘如道:“饿了吧,一整日了。”
  橘如听见是她,不由松了口气,轻轻把盖头掀了。
  方才在钟府,她同钟夫人抱着哭了许久,脸上的妆都花了,现下也不吃饭,连忙叫了丫鬟,在脸上拍粉。
  明月看着好笑,又坐在一旁打量着屋子,屋里的物件都是好玩意,干净又体面,角落里也燃着好炭,边上守着的丫鬟也是尽心尽力的,想来是很重视新娘子的,明月悄悄放了心。
  橘如很快整理好了妆容,这才坐到桌子边来,吞了吞口水,急道:“难为你还记得我了,我着实是饿了,也不能吃多,沾沾口吧。”
  明月给她倒茶水,笑道:“也没多添,顶多叫你吃个半饱。”
  橘如吃了膳食,又抓着明月的手不放,心里紧张极了,不住地问妆还在不在,衣裳怎么样……明月原本还有些惆怅,这下也没有了,车轱辘话讲来讲去,安慰她许久。
  橘如过了一会,情绪平复了,这才有精力拉着明月打量这个婚房。
  明月笑道:“我方才偷偷瞧了,他家宅子不大,你这个院子该是最好的……”
  橘如也忍不住笑,红着脸不讲话。
  外边的天色微微暗淡了,两人坐在桌旁讲闲话,明月原本的礼已经随着礼单进了库房了,这会却从荷包里拿出两张银票来,正是先前那两万两银子。
  先前找了好几次机会,橘如都不肯拿,明月收了这银票实在过意不去,干脆今个来给橘如添妆。
  橘如没想到她还惦记着,不由道:“给你你就拿着,怎么就非要还给我了。”
  明月拉着她的手,笑道:“今个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把银票往外推,你小心日后把福气都推走了。”
  橘如对这些很是信奉的,一下想不到反驳的话,连忙把银票收起来了,想着日后再还,嗔道:“你真是掐住我的死穴了。”
  两个人对着笑了半天,没一会,屋里来了几个赵家的姑婆,橘如又坐回榻上,盖着盖头,又有些紧张起来,明月陪了她许久,同那些姑婆打关系,直直陪到外边的天色暗淡下来,明月这才出去吃席。
  宴上热闹极了,明月想好了回去要如何同老夫人讲,细细斟酌了用词,不能叫老夫人生气伤了身体,心情慢慢也舒缓了下来。还想着先前用了什么有用的祛疤的药,要给谢琅玉也搜罗一些。
  宴上突然一阵喧哗,接着是诡异地安静,好几个下人进来传话,夫人们听了都面面相觑,有的低声私语起来。
  明月有些摸不着头脑,明娇很快从旁的席面摸过来了,凑到明月耳边道:“钟家出事了。”
  ·
  明府,谢琅玉是真的搬出去了。下人们收拾了东西,搬去了他在府外的私宅。
  午间的时候,谢琅玉就在私宅处理事情,他把摘帽子的名单处理了,这才有空打理自己,又换了件衣裳,便写了帖子,又上门拜访了。
  内室里,老夫人头戴抹额,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
  谢琅玉让人把两个檀木箱子搬到了内室,他像是又想跪下的,老夫人抬手,“没必要了。”
  谢琅玉便道了谢,随手扯了个椅子坐了。他头上虽绑着纱布,那股气质招眼,倒是风流依旧,并不见狼狈。
  谢琅玉坐在榻边,见老夫人喝药,便安静一会地守了一会,待她喝完,先问过她的身体,这才道:“老夫人,我还有几日就要走了,明月性子敏感,年纪又小,不能叫她心中一直惶恐,我能做什么叫您放心的,您尽管讲。也请您相信我。”
  老夫人看都不看他,冷淡道:“是不打算分开了。”
  谢琅玉干脆地点了点头,只道:“是我对不住了。”
  屋里安静极了,老夫人面色发白,过了许久才道:“空口不行,如果你不回来了,我姑娘一直等你不成?你得给个保障。”
  谢琅玉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就算没有这一出也是要给的,他应了,接着倒是提起了另一件事情。
  谢琅玉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走,那两个紫檀箱子则留在了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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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着急
  宴席上只喧哗了一阵, 夫人们窃窃私语几句,女郎们面面相觑,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 接着赵夫人笑着安抚了几句,便很快平静了,俱都做寻常样子, 笑着吃起宴来。
  明月有些心慌, 往主桌上瞧,只见赵锐正的母亲赵家夫人面色如常,同一旁的亲眷话家常,像是并不担心。
  明月只得按捺住, 询问一旁的明娇,“什么叫出事了,你仔细讲明白。”
  明娇也蒙着呢,道:“我就听见这一句啊。”
  明月一口气憋在心口,“那你来做甚!”
  明娇还端着碗,她就是想来挨挨明月,现下是不敢讲实话了, 想了想才道:“你给我舀点甜汤吧, 我们桌上的喝完了。”
  明月真想给她一下,到底还是给她舀了碗甜汤,连连摆手打发她走了。
  等到用完了膳食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办喜宴却还有一阵热闹呢, 夫人女郎们聚在一齐讲话, 小童满院子跑来跑去的……有人跟着去闹洞房, 几个年轻女郎不好意思去瞧热闹, 便坐在花厅里吃茶,直直闹到了戌时,这才散去,留着一对新婚的小夫妇。
  谢氏面色疲惫,不住地锤腰,带着几个女郎上了车架。
  明月见她身子不爽利似的,连忙给她倒了杯热茶,道:“后半截都没见着您了,不晓得去做甚了,怎么像是累着了?”
  谢氏把茶抿了一口,见车架已经行在大道上了,这才低声道:“钟老爷叫人摘帽子了,钟家现下还有人在抄库房呢,你们在外边可别瞎讲话……”
  明家同钟家交好,加上钟家也算自个投了罪,衙门里的人行事倒是宽容许多,几家交好的都带着人去搭了把手。
  车架里几个女郎都是一惊,听着就觉着吓人。明月长这么大,苏州太太平平的,匪患都少,周围都是太平地界,最大也不过哪家的女郎扯皮斗嘴了,这样类比抄家的行为,她是听都没听过的。
  明月一下又反应过来,坐直了身子,小声道:“钟夫人他们,是不是早就晓得了有这么一遭?”
  不然为何这样急着嫁了橘如,赵锐正的家世不能讲差,但确实算不上好,橘如若是仔细挑挑,指定能找到家世好过他一截的。
  谢氏点了点头,感叹道:“苏州这么大的地方,难免有沾亲带故的,怕是提前就给他们漏了消息,他们家也是倒霉,都是上一代留的债,钟家的老太爷不做人呐,自个捅的窟窿,盐务这样的事情也敢碰,现下好了,叫自己的子孙填了,你钟伯父钟伯母,多好的人呐……”
  明月心中戚戚,一下都失了神,担心起橘如的状况来,道:“橘如,橘如不会受影响吧……”
  谢氏把杯子搁了,她这几日也颇有感触,“橘如这亲事才是最好的,别看那赵家门第不显,但是一家子都是清正人物,橘如的婆婆,估计两家早就通气了,方才那底下闹哄哄的都在讲这事,那赵夫人眉毛都不皱一个的,这才是日后好相处的人。”
  谢氏讲了,又见明月着实担忧,不由安慰道:“也没那样严重,这也是舍大保小,日后棠龄就清清白白了,估摸着钟家是想送他同赵家一齐去京城,先前他就混在乘风身边了,就是不晓得乘风带不带他。”
  明月舔了舔唇,还是担心橘如的状况,大婚当日,娘家就叫人抄了,婆家人要如何看待她啊。
  又想起自己方才坚持把那两万两银票给了橘如,心里倒是松了一些,现下能多个傍身的便多一个,忽然又冒出一个猜想……这银票不会也是钟夫人早就想好的吧。
  车架进了明府时,府上安安静静的,下人们点了灯笼围上来,两个妹妹先下去了,叫各个院子里的人领着回了院子。
  明月在后头扶着谢氏下马车,谢氏想起明月的婚事来,愁得不得了,昨个也没睡个好觉,现在就把她扯着,两人一齐就着夜色走路,边讲些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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