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襄阳之战（4）
白胡子老道走到高台之后，看着护民军大营，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他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岳飞肯定会应邀前来。作为金台的徒弟，周侗的徒弟，岳飞不可能不讲江湖道义，而直接挥军攻上。
王彦走到台子边缘，冲着护民军大营高声喊道，“岳鹏举何在？”
岳飞缓步走出大营，朗声回答，“原来是王彦将军。孟州一别，转眼已是两年。昔日岳某以为王将军忠义无双，纵然双方兵戎相见，依然不忍伤害将军。岳某万万没想到将军忠义的对象不是赵宋官家，而是秦会之。”
王彦大声反驳，“荒缪！我忠于的永远是赵宋官家。高宗虽被叛贼所害，然而当今天子乃是高宗的惟一嫡子。我效忠的是明受天子，秦大人效忠的也是明受天子。岳鹏举，你不要妄想在两军阵前挑拔我和秦大人的关系。”
岳飞哈哈大笑。“明为秦会之，实为曹孟德。王彦将军恐怕是装糊涂吧？”
王彦怒气上涌，他大声喝道，“王某当着双方十几万大军发个毒誓，我若因为贪图荣华富贵负了明受天子，就被万马踏骨而死。岳鹏举，你敢吗？”
岳飞高声说道，“岳某只会对着天下百姓发誓，绝对不会对着一个把中原百姓抛给金狗屠杀的君王发什么忠心之誓。”
就在这个时候，王彦背后的白胡子老道咳了一声。王彦这才想起正事，强行压住怒火，冲岳飞高声说道，“岳鹏举，我也不理会你的诡辩。今日我喊你出阵，乃是另有要事。岳鹏举，你可知我身后这位道士是哪位仙长吗？”
岳飞冷笑道，“莫非是那位夜梦真武授拳的张三丰真人吗？”
“不错。”王彦大声说道，“天下装神弄鬼之士甚多，但惟有张三丰张真人，乃是惟一真仙。”
一听说高台上的老道是张三丰，无论是宋军大营，还是护民军大营，几乎立刻就炸了锅。无数士兵们再也不顾不许交头接耳的军规，一边议论，一边用崇拜的目光打量着高台上的白衣道士。
这可不是这些士兵们没有见识。
两宋之交，最有名气的就是林灵素王老志郭京张三丰四大真仙。前三位道人之所以出名，只是因为被徽宗皇帝养在宫中，所以天下知名。
张三丰不一样。
作为一个福建的炼丹士，百岁那年，他凭借自己练成的让人起死回生的仙丹震惊了宋徽宗。宋徽宗派一名太监外加一名道官前去传旨让张三丰进京。
张三丰应召赴京，途经武当山真武大帝庙，在深夜做了一个梦，梦见真武大帝传授了他一套天下无敌的神拳。
次日天明，有土匪拦路，陪同的道官和太监吓得瑟瑟发抖，百岁老翁张三丰挺身而出，以刚刚从梦里习得的神拳，一连毙贼百余人，余匪溃散。
张三丰的传奇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只知道徽宗皇帝在被金人掳走之前，也没见到张三丰踏进汴梁的身影。
另外的三大真仙，林灵素王老志已死，郭京因为引金兵入城，也成了臭名昭著的道家叛徒。于是那位被真武大帝夜授神拳的张三丰张真人就成了天下道门公认的惟一真仙。
正因为这个原因，双方军队一听站在高台上的竟是真人张三丰，不由顶礼膜拜。
可惜这个关于张三丰的神奇故事能瞒住天下人，却瞒不住岳飞。
岳飞就算没接受后世子孙岳效飞的记忆，他也不会相信关于张三丰的这个神话。
要知道岳飞的师爷可是仁宗年间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奇侠金骀，师父也是天下无抗手的大侠周侗，然而就算是这两位大高手，年过七十之后，也根本不再有高人风范，每天晚上睡觉都要起几次夜。衰老是人人都无法抵抗的必然，炼丹士当然也不例外。如果张三丰真有那样的丹药，他就不会显得那么老了。
岳飞根本不相信张三丰会比自己的师爷金台还厉害。一个一百岁的人突然夜梦神拳，然后空手毙贼百余，这个故事怎么看怎么玄乎，一看就是为宋徽宗那个极品脑残量身定做的道家神话。
看到张三丰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并且似乎在等着自己走上高台。
岳飞沉思了一下，从营中喊出高宠王纲吉倩，苗将杨再兴，猛汉聂万金。
一行五人走到高台之下。
他们倒没有像张三丰的三个徒弟一样，用跑酷的方法登上高台。而是用了另一种更简单的方法。
聂万金把硕大的盾牌架上肩上，王纲一个助跑，跳到盾牌之上，聂万金把盾牌使劲往上一顶，王纳借势一纵，就上了高台。
台子上张三丰这一边只有五个人，岳飞也丝毫不想占便宜，让聂万金守在台下，自己这一方也只上去五个人。
岳飞是最后一个上高台的。
他刚上高台，就看见张三丰的三个徒弟如临大敌，各自手持长剑，虎视眈眈地看着高宠。
王纲吉倩杨再兴当然也不示弱，也纷纷拔出腰刀，作出格斗的架势。
张三丰直直地盯住高宠，“张大，原来你果然没死。”
高宠冷笑道，“张真人想必认错人了。我不姓张。我姓高，名宠。现任岳元帅帐下近卫师团的骑兵团长。”
张三丰的一个徒弟破口骂道，“张大，你这个欺师灭祖之辈。师父就在你的眼前，你不但不下跪磕头赔罪，还敢矢口否认，罪该万死。”
高宠用讥笑的口吻看着那位徒弟，冷笑着说，“张十四，既然我罪该万死，那你敢过来处死我吗？”
张十四登时一怔。他可没有胆子和高宠单挑。
张三丰明面上是炼丹术士，实际上却是九尾狐组织负责传授武艺和暗杀技能的超级高手。金台大闹鬼樊楼时，之所以没能杀掉胡大，正是因为被张三丰出手拦住。当然了，金台早已死去多年，那个拦阻金台的张三丰当然也早就去见了太上老君。如今的张三丰和当年拦截金台的张三丰不是一个人。这个隐世的暗杀组织，一旦选出新的老大，名字都叫张三丰，并会通过高超的易容术，把自己易得和前任张三丰一模一样。
所以，别看高台上这位张三丰看上去有一百多岁了，实际上这位还不到五十岁，虽然体力过了巅峰，武技和搏杀经验正是最厉害的时候。
这任张三丰一共收了二十个徒弟，高宠是他的开山大弟子。如果高宠十二年前没有叛出山门，就凭高宠的本领，将来绝对就是下一任张三丰的不二人选。
十二年前，高宠不愿一辈子当个见不得人的杀手，就趁张三丰不在山门时逃了出来。九个同门一路追杀他，虽然把高宠杀得伤痕累累，但高宠硬是借助森林的掩护，把九个同门干掉了八个。惟一逃生的那位张十一回到山门之后，因为害怕受到惩罚，就告诉张三丰，他们已经杀掉了高宠。
也不能说张十一纯粹说谎，依着高宠当时受伤的程度，按常理来说有死无生。可是高宠的生命力太过强悍，愣是撑到了高家寨主前去森林找猎，方才死里逃生。
护民军崛起之后，不但九尾狐屡被挫败，就连张三丰的十一个弟子也是损失惨重。张二于应天府刺杀李八少时，被花如玉一铳轰破了脑袋。说谎的张十一，还有张十五张十七，三个家伙不幸地被堵在了无忧洞里，一个被杨再兴杀掉，两个选择了自杀。罗刹女是张三丰惟一的女弟子，排行张二十。
如今四个死掉了，一个叛变了。
跟在张三丰身边的不过只剩下六个弟子了。今日他带着张五张六张十四来到高台，可不是来和岳飞和平谈判的。
他准备先利用自己能言善辩的能力，先把岳飞驳得哑口无言，然后再借助自己的幻术，让岳飞在双方军士心中现出妖魔之像。到时候他和四个徒弟一起上，斩杀岳飞，就当为天下斩妖除魔了。
高宠虽然武功极高，但张三丰并不畏惧高宠。高宠的武功是他一手教的，他知道高宠武功的弱点所在。
面对高宠的有意挑衅，张三丰挥了下道袍，让张十四暂且退下。张三丰走到岳飞身前八尺之处，朗声说道，“岳元帅可知贫道今日来意？”
岳飞拱手道，“还请张真人赐教。”
张三丰冲着双方军队拱了拱手，一抖白色道袍，方才高声说道，“岳元帅能征善战，屡败金兵，可谓功劳卓著。然而你却至今不敢称帝，看来你也知道自己没有天子命格。你应该知道，天命在赵家，不在你岳家。赵家还有一百多年的帝王运。你若逆天行事，必遭天谴。如果岳元帅能够顺天应人，把护民军归于明受天子，贫道保你丹书铁券，代代荣华富贵，如何？”
岳飞听完这些话，哈哈大笑。忽然笑声一敛，冷声说道，“张三丰，你口口声声天命天命，眼里却惟独没有万千百姓的性命。别说你是个假神仙，就算你是个真神仙，你也没有资格决定中原千万父老的命运。你想让我解散军队，然后把繁华的中原丢给金国放马牧羊，是吧？”
张三丰冷声说道，“就算再不情愿，这是天命，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说到这里，张三丰袍袖一拂，高台之上就现出了一座天宫。天宫之中，一个金人装束的帝王高坐明堂，下属跪拜的帝王却作宋人打扮。宋人帝王跪拜完毕后，就和金人帝王并肩而坐。
看到这种神奇的幻术，护民军开始议论纷纷。护民军中读书人的比例再多，绝大多数还是文盲。再说了，宋代的读书人，也有很多相信神仙天宫真实存在。
张三丰的声音从高台上传下来，宛如洪钟大吕。“金宋并立乃是天命，非人力可以挽回。身为大将，应该顺天应人。否则就是妖魔转世，人人得而诛之。”
吉倩被张三丰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咧着嘴巴叫道，“这个牛鼻子道士的嗓门比俺还大。”
高宠脸色一变，赶紧拦在岳飞面前，低声说道，“岳帅，咱们且下台。我怀疑我们中了催眠术。”
岳飞冷笑道，“无妨。道家有真仙，难道佛门就没有真佛吗？”
岳飞话音刚落，台下就传来木鱼的敲击声。一个身披金色僧衣的大和尚，敲着木鱼，竟从高台之下缓缓升到了台子之上。
大和尚同样一声高吟，“阿弥佗佛！”
这声梵音宛如霹雳，震得双方军队一下子从狂热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张三丰眼睛一眯，“我道来人是谁？原来是大相国寺的智源禅师。不知智源禅师来到襄阳，有何用意？是和贫道一起斩妖除魔呢，还是为魔作伥？”
智源禅师笑吟吟地说道，“不知张真人认为，这高台之上，谁是妖，谁是魔呢？”
张三丰一指岳飞，高声喝道，“岳飞即是妖魔。他逆天而行，不但给天下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还敢去佛门清净地打劫佛祖供奉。智源禅师，你认为这样的妖魔不该除吗？”
“我除你妈个头。”吉倩本来还挺羡慕张三丰那一脸仙风道骨，一听张三丰指斥岳飞为妖魔，登时就翻用了。“你一个装神弄鬼的老道，算个什么东西？岳大哥起兵以来，护佑了整个中原。你他妈竟然敢说岳大哥害了百姓，你他妈是不是瞎呀？”
张三丰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挨过这样的骂，不管高官还是强盗，见了他无不顶礼膜拜，如今被吉倩骂得狗血喷头，不由勃然大怒。“吉疯子，你也是个逆天改命的妖魔。你去年就该死了。”
“吉爷今天还活着，气死你个老牛鼻子。”
智源禅师哈哈大笑，同样用催眠术的手段发出传遍全场的佛音。“张真人，你名为真人，实为邪魔。你手下的弟子，皆是江湖有名杀手，不知害了多少良善。你竟然还敢指斥岳帅为妖魔，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岳帅乃我佛座下的金翅大鹏转世，我乃西天的五百罗汉转世，我和岳帅前生即相识，大相国寺所有供奉，皆是我为护民军提前备下的军饷，你竟想用那件事挑拔离间，岂不可笑？至于你说的天命更是荒缪，贫道早用天眼通看过岳帅前生后世，今世必成帝王。至于赵宋官家，本来还有一百多年的帝王运，但因为徽钦二宗太过荒唐，以致成为金人的牧羊奴，高宗赵构又畏敌如虎，弃中原于不顾，所以天帝大怒，已经把赵宋的帝王运剥夺殆尽。如今之天下，当归岳，不归赵。”
智源禅师说到最后，目光炯炯，宛如罗汉附体。智源方丈的这一段话，可谓鬼话连篇，但正是克制张三丰上一段鬼话的最好良药。对付装神弄鬼之辈最好的方法，就是也来装神弄鬼。
张三丰闻言大怒，厉声说道，“智源大和尚也是邪魔歪道，今日理当斩杀于此。”
智源禅师不慌不忙地说，“张真人果然现原形了。凡是反对你的，都是邪魔歪道。单凭你这种思想，就是不折不扣的邪魔歪道。”
张三丰突然欺身直前，手中袍袖一拂，一支银色的袖箭借着阳光的掩护，几乎无声无息地射到了岳飞的胸口。
作为暗杀界的大宗师，张三丰这一出手就差点要了岳飞的命。
幸亏有高宠在。
高宠不知何时已经在手上戴上了金丝手甲，他陡然探手，在袖箭已经刺破岳飞的衣服时，把袖箭抓到了手中，随手以甩手箭的手法掷出，掷向张三丰的面门。
张三丰勃然大怒，“孽障！竟敢暗杀为师？”
高宠长笑一声，“妖道，还我亲生父母命来！”趋步而进，直接和张三丰斗到了一处。
就在这时，宋军大营中突然擂响了战鼓。坐镇军中的秦桧以小皇帝的名义发动了总攻令。数万宋军趁着岳飞等人皆在高台之上，护民军群龙无首的时候，发起了迅猛的进攻。护民军的重要将领皆在高台之上，按理说可能会一败涂地。
但无论是张三丰还是胡大秦桧，都小看了护民军平日的训练。护民军的作战法则向来就是，主将死了，副将顶上。副将死了，都头顶上。都头死了，队长顶上。
面对宋军的主动进攻，护民军的参谋长薛弼毫不犹豫地吹响了进军号令。以六千重甲步兵为前锋，和宋人战到了一处。与此同时，薛弼命令护民军中一众高手迅速前往高台，先把岳飞等人救出来再说。
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了，张三丰根本没打算与岳帅搞什么正式谈判，而纯粹就是在耍弄阴谋诡计。如果不把岳飞他们接下来，说不定会有危险。
可是，不等护民军的高手们冲到高台之下，一支强劲有力的火箭射到了高台下的一根柱子上。只听轰然一声，柱子上冒出一团火花，然后整个柱子迅速燃烧了起来。
只是一个瞬间，大火就卷到了高台之上。
台子上的十个人，迅速地陷入到了浓烟和大火之中，再也分不清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