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 雪山

  全班八个人,战备物资在盖了篷布的解放141后车厢里堆了小半车。张朝封上了车,看着那一堆东西当场暴走。
  “携行包、背包、挎包、鞋子两双、作训服两套、作业服两套、常服一套、防潮垫、棕垫子、狗皮褥子、棉褥子、棉被子、海军被、棉大衣、羊皮大衣、作训帽、防寒帽、大檐帽、防风镜、墨镜、两罐21金维他、两罐维生素C,还有老子的两壶高粱酒、三斤莫合烟……”他踢了一脚面前那一堆物资,“搬家也不过如此吧!”
  杨越从车下扔了一双大头皮鞋上来,“还有防寒鞋和大头皮鞋,你带了没有!?”
  “带了!”张朝封把手上的东西往里一扔,“还有秋衣秋裤两套,绒衣绒裤一套。大夏天地搞得跟要去北极一样,你特么敢信?”
  郭廖爬了上来,“青藏高原号称地球屋脊、世界第三极,是有它的道理的,让你带你就带吧,别到时候冻成了狗,莫怪老杨没提醒你。”
  张朝封眨了眨眼睛,“上面真的很冷?”
  杨越肯定地点点头,把其他几个新兵也拉上了车,“到了你就知道了,多带点防寒物资保证你不会后悔,反正又没让你背着走。”
  郑书丛的挎包里鼓鼓囊囊的,杨越取下来一看,还带了剃须刀和拖鞋。
  “嫌不够重是吗?”杨越问他。郑书丛摇头,道:“不是,上面不是还要洗澡嘛,胡子长了总要刮的。”
  杨越把两样东西拿了出来,“还有谁带了的?”
  “我!”
  “还有我!”
  “我也带了!”
  八个人里倒是有六个举了手,就张朝封一脸懵逼地没带,他是忘记了。99年演习的时候,周亮上过一次喀喇昆仑山,经验是有,但没去过那么高,所以他也带了。
  “生活洗漱用品统统留下,带了没地方摆,更用不上。”
  “不是吧!”郭廖张了张嘴,“三个月啊,大哥!”
  “十个月你也用不上,挎包里就带针线包、茶缸子、筷子、饭碗,其余的,就地留下!”
  “毛巾呢?”
  “你想带就带,但是用处也不大,多带点纸倒是真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特么逗我玩呢吧!啥也不带,上去用啥洗脸啊?
  杨越冷笑一声……
  哼!洗脸?不存在的!
  五千米的海拔,紫外线强到丧心病狂,皮肤上稍微沾点水,只要没擦干,哪怕留下一丁点水分,裸露在外就等着皮开肉绽。不洗脸的好处太多,厚厚的一层泥就是天然的防紫外线保护层。
  知道犀牛吗?为什么狮子都打不过?那还不是因为身上一层泥盔甲,物理防御太高。
  其余人听天书一样。
  第二天凌晨六点,部队集合开拔。军务科军车监理打着警笛开路,后面跟着警调连、侦察营、防化连、防空营、通信营,浩浩荡荡将近七百辆车从南门驶出,经过东门,出了城门后,车队往南,顺着公路一路朝叶城而去。此去后蔵高原八百多公里,计划行军八天整。第一天经过和田到达叶城,来到了新藏线的起点。部队休息一晚上之后,正式开上了世界最高、环境最恶劣、地段最复杂、危险最大的新藏线。
  关于新藏线,周亮知道的故事比杨越要多。新藏线的建设难度比中巴友谊公路还要高数倍。有据可考,这条路曾经在唐朝时就以分段的形势存在,但只能走马,地形险峻的地方连马都走不过去。五十年代修建新藏线的时候,因为山高路陡,加上当时的技术设备落后,几乎平均每修进一公里,都要付出生命和鲜血的代价。如果没有这条路,对印反击战不可能那么顺利,在新中国历史上,由于新藏线的存在,确保了中国军队对喀喇昆仑山和喜马拉雅山区域的控制。
  而这条路,也见证了两个世纪的中国军人来来往往的一切。
  新世纪之初,新藏线上跑的几乎都是军车,偶尔有地方车辆,但数量非常稀少,更别说什么驴友、登山爱好者,根本看不到。各运输团、汽车营往来拉送物资,曾经在这条线上发生过很多惊险、新奇的故事。
  周亮说起故事来滔滔不绝,有些连杨越也没有听过,三班的弟兄听得津津有味。尤其其中的一个故事,让杨越感触颇深。
  说是某个边防团有一个老兵,从十七岁入伍时起就被编入哨所修电话,一直待到二级专业军士转业,因为交通不便,整整十三年没有下过山。转业之后,这位老兵领了十三万各种工资、津贴和补贴,头一回坐上火车。坐他对面是个年轻的汉族女孩,这位老兵从上了火车后开始,就一直盯着女孩的脸看。
  为啥啊?
  因为这一辈子最好的青春年华里,他都没看到过一位姑娘,过的都是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的日子。那老兵在火车上的第三天终于鼓足了勇气,他问那女孩,姑娘,你能让我亲一下吗?我这里有钱,全都给你。他打开了挎包,里面是一叠一叠崭新的钞票。
  那姑娘纳闷,为什么呀?老兵把缘由跟她说了,那姑娘感动得痛哭流涕,不仅没收他的钱让他亲,而且后来还做了他的老婆……
  张朝封听完,哈哈大笑,“班副,你这故事……我咋越听越不对啊!”
  “哪不对了!?”
  张朝封道:“十三万啊,别说九十年代了,就算是现在,十三万也是个天文数字啊!你可知道我们石河子一个普通的工人月薪多少?四百块!那姑娘明显就是想骗钱嘛!”
  “滚!这特么是重点吗?”周亮拍了他一巴掌,张了张嘴,没证据的事情,怎么好乱说。张朝封还想狡辩,屁股下的车却“嗤”地一下停了。
  牛再栓的声音传了过来,“下车,放水,原地休息!”
  杨越看了看表,都快上午两点了。
  众人鱼贯地从车上下来,杨越走在最后,一掀车帘,顿时感觉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他跳下汽车,抬头望去,只见远处高耸的雪山入云,微冷的寒风正是从那雪山上奔腾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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