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儿 第63节

  盯着那卷缩成团呼呼大睡地身影,半晌,伍天覃张嘴骂了句“狗东西”,目光一扫,见远处放着一张薄毯,眉头一挑,犹豫片刻,正欲将薄毯扯了过来,不想,方一伏身,撑在软榻上的手一时不慎正好撑在了方才被他扔到软榻上的那只空酒壶上。
  圆滚滚的酒壶一个打滑,只哧溜一下朝着软榻内侧滑去。
  撑在酒壶上伍天覃的手臂瞬间跟着一个打滑,便见伍天覃身子一歪,一时不稳,竟直径朝着软榻上倾倒而去。
  此时,软榻上呼呼大睡的元宝儿正好挠着脑门转过身来,他刚一翻身,伍天覃整个身躯,整张脸便不受控制的朝着他整个身板,整个脸上直直撞了去。
  尽管伍天覃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身躯跌到半道上被半个胳膊撑了起来,可脸竟直接朝着元宝儿那张圆滚滚的小脸上撞了去——
  第83章
  眼对着眼,鼻对着鼻,唇……贴着唇。
  在最紧要关头,伍天覃虽反应超群,生生刹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劫难,以至于没有将整张脸嗖地一下重重怼上去,却依旧避免不了地将整张脸轻轻贴了上去。
  以至于,他鼻尖蹭上了他的鼻尖。
  嘴唇也不可避免朝着那片殷红柔软的唇瓣上贴了上去。
  方一贴上去,当即,伍天覃的脑袋瞬间噌地一下发炸了。
  只觉得天打五雷轰似的,一道闷雷直接朝着他头顶投来,直接炸得他整个人无以复加。
  搂搂抱抱便罢了,他全当那元宝儿还是个小儿,可是,可是——
  亲嘴。
  他简直要疯了。
  他可不是楚四,他虽离经叛道,行事乖张起来,楚四那又算得了什么,可是,可是他却并不好这一口啊。
  一个的男的,他娘的狗东西的,他竟亲了个男的。
  简直要死了。
  伍天覃三观都要震碎了。
  他伍二爷的一世英名要遭尽毁了。
  虽并非有意为之,可是,可是亲了个男人,还是个娘娘腔似的绣花枕头,便是无意的,光是想想,都够恶心人的。
  可是,可是,缘何唇下的那片柔软那般香软,只觉得软软糯糯的,仿佛上头还带着一股细微的奶香味。
  可是,可是缘何这狗东西往日里看上去邋里邋遢的,他经常往地上一顿乱滚着,哭得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的,伍天覃甚至至今清晰的还记得他哭得鼻子下冒出两个大鼻涕泡泡的那邋遢一幕,简直不忍直视。
  伍天覃这人最是个爱洁之人,这样的邋遢东西,他原是见了都嫌脏的,可是,可是缘何此番将嘴将脸一贴上去,却觉得这狗东西身上非但没有任何脏乱难闻的味道,反而觉得身上带香似的,只觉得一股若有似无的清甜气息缓缓钻入了鼻尖。
  不是染的熏香,不是胭脂香,仿佛是一股与身俱来的清淡体香,非但不难闻,还有股子沁人心脾的味道。
  以至于,伍天覃在这般劫难之下,竟没有大发雷霆似的一把将身下这人给扔出去,而是,而是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似的,竟将脸一直贴在了那里,久久忘了挪开。
  直到——
  许是因为他这动作在临门一脚之时被紧急刹住了,减轻了动作,以至于软榻上那元宝儿并未曾被惊醒,依然呼呼大睡着,只是,许是脸上贴了一张脸,鼻尖上蹭着一个鼻子,唇上贴着一张唇,噌得睡着了的元宝儿只觉得呼吸难耐,脸上略痒痒了起来。
  睡梦中的元宝儿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脸,又无意识的摇头晃脑的想要避开脸上的东西,可是他一摇头晃脑起来,瞬间,只觉得那片殷红饱满的唇瓣擦着他的唇上而过,一下一下又一下。
  又许是来回摩挲间,令他唇角又干又痒,只见那小儿迷迷糊糊间张嘴舔了舔干涸的唇瓣。
  于是,那粉嫩的舌尖朝着伍天覃唇上一舔而过。
  瞬间,伍天覃只觉得脑袋里骤然白光一闪,只觉得有一股热血从底下钻上来,直直涌上了脑门,冲入了头顶。
  伍天覃双眼一睁,一个激灵,瞬间只觉得血脉喷张,浑身炸裂开来。
  他直接被对方这举动惊得炸得四分五裂,整个人如同受惊的猛兽似的,吓得一个翻身挣扎,差点儿直接从软榻上给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伍天覃整个世界险些都要混乱崩塌了。
  夜色渐深,烛光摇曳。
  此时,屋子外一片黑暗寂静,屋子里却觉得气温渐渐高升了起来。
  伍天覃坐在软榻上,半个身子都倚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只见他呼吸浓重,撑在小几上微微喘息着,明明深夜微寒,他却大汗淋漓,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从马场驯马回来都不见这般喘息过。
  不知过了多久,伍天覃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似的,只立马提起一旁的茶壶直接朝着嘴里倒着茶,结果,将茶壶一提拎了起来,却见里头空空如也,连半滴茶都倒不出来了。
  若是往日里,伍天覃的咆哮声一早朝着院子里传开了,可这会儿,伍天覃却难得忍着嘴上的干渴,只忽而将指尖抬着,朝着太阳穴处一下一下按压了起来,逼迫着自己尽快恢复平静。
  不想,就在这时,忽而身后一只脚乱蹬了过来,一脚蹭到了伍天覃大腿处,伍天覃低头一看,只见软榻上呼呼大睡那人睡得并不老实,又乱滚着朝着他这边慢慢靠了过来,他脚丫子直接一脚蹬在了他的大腿上,这只脚胡乱蹬了过来,裹在脚上的裹脚布松松垮垮的落了下来。
  伍天覃朝着蹭过来的这只乱踹的小脚上匆匆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抹娇嫩玉色在眼前一晃而过,这一看,瞬间惊得伍天覃将手中的茶壶一扔,整个人直接一把从软榻上跳了下来。
  并且大步逃得远远地,只觉得软榻上那小儿身上染了瘟疫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大汗淋漓。
  几乎是仓皇而逃。
  屏风后,浴桶里,伍天覃破天荒的没有再大费周章的打发人再去叫水,而是难得忍下了一生的吹毛求疵,难得忍耐着,直接就着原先用过的洗澡水,再次迈入里头,就着那一桶脏水,二次用了起来。
  浴桶里的水早已经冰凉。
  泡在里头,倒是渐渐恢复了纷乱的心绪。
  伍天覃在冰凉的浴桶里泡了一刻钟之久,这才渐渐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回想起这一夜纷乱。
  伍天覃觉得就跟做了一场荒唐梦似的,简直啼笑皆非。
  他伍天覃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素来只有他耀武扬威的时候,何曾像今日这般狼狈过。
  关键是他这边早已乱作一锅粥了,而此时此刻软榻上那小儿却睡得香甜无比,甚至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场荒唐意外,还是——
  还是伍天覃忽而想起日前与赫三楚四听过的一出戏,一场狐狸精勾为了修炼引书生然后将其掏心吃肺的戏。
  今夜之事,过于匪夷所思,伍天覃无从解惑起,只觉得他今夜便也遇到了一回那戏中的狐狸精似的,定是那狐狸精释放了妖媚之术,蛊惑了他去,区别在于,他洞察先机,并不曾蛊惑上当。
  或许,他该将那还未曾幻化成人形的狐狸精除而后快,方能永除后患,否则,伍天覃隐隐约约有些预感,若放之置之不管,早晚有一日,他也会跟那戏中的书生一般,被那狐狸精给掏心吃肺了去的。
  区别在于,那戏中的狐狸精是个女的。
  而今,他遇到的却是一只道行更高深的男狐狸精。
  第84章
  次日一早,公鸡阵阵打鸣,天亮了。
  话说就跟睡了个陈年老觉似的,舒服得元宝儿在睁眼前的那一刻便觉得一股幸福舒服的感觉油然而生。
  “真舒服啊……”
  元宝儿人还在睡眼惺忪中,眼还没睁开了,便舒服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大觉了。
  逃难那一年夜以继日的奔波受累,日日睡在连个遮挡都没有的地方,有时只能趴在元老根背上睡大觉,后来入了太守府,虽情况好转了,可那大炕硬邦邦的,咯得他的背痛,何况四人睡在一张炕上,挤得元宝儿连个翻身的地方都没有,直到再后来入了那凌霄阁,床榻更又好了几分,可是却远没有像这日这般舒坦过。
  这会儿只觉得背下软绵绵的,又香又滑,就跟躺在了一团软棉花里头似的。
  睁开眼的那一刻,元宝儿还以为自己尚且在睡梦里呢。
  他舒服得喉咙里咕噜轱辘的,发出阵阵呻,吟声来。
  然而睡眼惺忪的一睁眼,却见头顶一片陌生。
  咦?
  他在凌霄阁那屋子头顶是一根粗大的朱红色横梁,怎么这会儿头顶的房梁却是一片又一片的精致榫卯,那榫卯雕刻得栩栩如生,盘根错节的交错在一起,搭建得牢靠又结实,看上去华丽又富贵。
  这……这不是他的屋子?
  元宝儿一时揉了揉眼睛,抬眼朝着四周一瞧,这一瞧,只见自己压根不是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而是躺在了一片金色锦织而成的锦绣软榻上,只见那软榻上的褥子金灿灿的,软绵绵的,一摸上去,滑溜溜的,比他的皮肤还滑腻。
  又见自己头下高高枕着一个软枕,怀里还抱着一个,那软枕蓬松酥软,四面皆是用上好的苏绣制成,上头用精密的针脚绣着鸳鸯戏水和蝶双飞的花样子,精美得令人瞠目。
  再一抬眼,又见自个头重脚轻着,原来自己此刻双腿交叠着,将双脚高抬着,悠哉游哉的踏在了一方矮几上,怪道自己睡得那样舒坦,原来又是枕着,又是抱着,脚还垫着,姿势销魂得可以。
  只是,这小几子,这软榻,这褥子,这抱枕,怎地越瞧越觉得有些眼熟。
  等等。
  这不是……这不是大鳖怪往日里最爱歪着的那张软榻么?
  这软枕,这软枕不是大鳖怪往日里懒洋洋是最爱枕着歪着的那个么?
  至于这小几子,不是大鳖怪软榻上那个,镇日摆放着点心果子,茶水饮品的那一张么?这会儿……这会儿怎么成了他的踏脚板呢?
  他怎么会躺在大鳖怪的软榻上睡着呢?
  他昨儿个……他昨儿个不是藏在了大鳖怪里屋的那个木施后头么?
  糟了,该不会是他梦里睡得糊涂,迷迷糊糊摸到外间来睡了罢,又或者他……他梦游呢?
  看到眼下这四处凌乱,躁乱成了一团的软榻,元宝儿一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昨儿个他才开罪了那伍天覃,他还发动了整个院子上下在寻他,要找他麻烦来着,昨儿个的事情还未消,今日他又胆大包天的爬到他的地盘上撒野,这若再被那伍天覃揪住了小辫子,他怕是再也无处可逃了。
  要知道,那大鳖怪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这念头一起,元宝儿一时惊吓得连滚带爬的从软榻上滚落了下来。
  他嗷嗷捂着屁股低嚎了一声,还压根来不及呼疼,便立马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不过爬起来后,见屋里屋外一片静悄悄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元宝儿顿时松懈了一口气。
  看天色,还尚早,那大鳖怪许是还没起了。
  不管了,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元宝儿来不及多想,正欲猫着身子飞快逃窜出去,不想,方一抬脚,却见此时此刻自己光着两只脚丫子,脚上的鞋袜通通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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