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
常远侯府内, 梅郡主正冷着脸坐在常远侯的下面, 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 “侯爷, 你说什么, 她既然不认侯府, 侯府凭什么还要替她补嫁妆?”
“就凭她是侯府的嫡女, 无论姓不姓平,都是我的亲生女儿,哪有人嫁女不出嫁妆的, 让你补你就补。”
梅郡主气得脸色铁青,今日受了臣大的羞辱,她还以为侯爷找她来是安慰她的, 没想到却是要为巩怜秀补嫁妆。
侯府马上就要娶孙媳嫁孙女, 而且孙女还是嫁给太子,这嫁妆肯定要多, 要多到成为天下头一份。
在这节骨眼上, 侯爷居然还要给别人补嫁妆, 她哪里肯依。
“不行, 湘儿的嫁妆, 我都左凑西凑都觉得不够,侯府哪里还有其它的东西去贴补外人。”
“用我的私库。”
那更不行, 梅郡主急了,她早就打他私库的主意, 还想着趁孙子孙女的亲事, 将他的私库占过来,哪能便宜巩怜秀。
“侯爷,你想想看,晁儿马上要娶妻,湘儿可是嫁给太子,这嫁妆我还想着不够,正想找你挪些,你若是补给怜秀,那湘儿出嫁时嫁妆寒酸,天下人都会耻笑咱们侯府,不如先紧着湘儿,等以后攒下,再补给怜秀吧。”
常远侯深思半晌,终是点头。
梅郡主这才松口气,一出书房,就见大门口的守卫来报,宫中皇后懿旨到,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皇后这么晚下的旨意,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皇后是为平晁和凤娘的婚事而下的旨,让他们于腊月初十成婚。
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般赶,是怕那乡下野丫头嫁不出去吧,梅郡主心中有气,但是想到晁哥儿不成亲,湘儿就进不了东宫,生生地将这口气忍下。
赵家那边也得到消息,翌日一早,赵凤娘就来到赵宅,与巩氏商议,嫁妆什么的就不用他们出,她自己有食邑,加上这么多年宫中的赏赐,足够备好嫁妆。
巩氏面有愧色,“哪有人家嫁女,父母不出力的,也就是你心善,体恤兄长妹妹,不瞒你说,家里确实没有多少银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母亲就不与你客气,替你的妹妹们谢谢你。”
“母亲,家中的情况我是清楚的,妹妹们出嫁,我也会出一份力,凤来县每年都有产出,我不缺吃穿,能帮衬一点是一点。”
“你有心了。”
“母亲不用和我客气,明日我要进宫谢恩,燕娘也会同去,要不让雉娘也去吧,娘娘应该想见到三妹妹。”
巩氏有些迟疑,“这不好吧。”
“母亲,没有什么不好的,是姑姑让我带上燕娘的,带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不如就让雉娘同去吧。”
巩氏想了半天,终是同意。
赵氏姐妹三人进宫时,正巧遇到久未进宫的永安公主,永安公主坐在软撵上,含笑地望着她们,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雉娘的脸。
赵凤娘带头行礼,燕娘和雉娘也跟着行礼。
“凤娘,本宫许久未见你,还未和你道一声恭喜。”
“多谢公主,凤娘也久未见公主,公主气色比以前更好,不知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
永安公主笑意到达眼底,伸手不自觉得地抚着腹部,“就你眼光毒。”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免礼吧,想必这位就是雉娘吧。”永安看着雉娘,“你可是本宫正经的表妹,正好本宫也要去母后的宫中,你们跟着一起来吧。”
雉娘朝她再行礼,嘴里从善如流地叫着表姐。
赵燕娘也跟着开口,“公主表姐,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
永安嘲讽地睨她一眼,“本宫是雉娘的表姐,可不是你的表姐,还望你有自知之明。”
说完,她将头转正,身边的嬷嬷有眼色地让太监们起撵,软撵行在前面,姐妹三人跟在后面,燕娘撇下嘴,目光火热地望着前呼后拥的永安公主,永安公主长相平庸,若不是有尊贵的出身,哪里能嫁给文武双全的驸马爷。
到达德昌宫后,琴嬷嬷早就在宫门后候着,一见到永安公主的软撵,立马上前相扶,“公主殿下,娘娘可是千盼万盼,总算将殿下盼来了,您仔细些脚下的路,让奴婢扶着你吧。”
永安公主笑笑,“劳母后牵挂,永安也思之甚切,前段日子就想进宫,是驸马百般拦着,现在身子稳了些,才得以进宫。”
“驸马做得没错,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像驸马这般心细的男子可不多。”
永安公主脸上的幸福都快溢出来,笑得甜蜜。
琴嬷嬷这才看到赵氏三姐妹,“县主和两位赵小姐也来了,皇后必然欢喜。”
一行人进去,皇后亲自上前,打量着永安,嘴里不停地说好,看到赵氏三姐妹,笑着点头,分别让人赐了座。
“母后,儿臣早就想进宫陪母后,怎知…也是驸马太过小心,儿臣倒是觉得他太过谨慎,非要让儿臣坐稳胎才放行。”
“驸马用心良苦,你就别报怨了,母后还得好好夸夸他。”
“母后…你就向着他,儿臣心里酸酸的。”
永安公主假意生气,皇后笑起来,“都要当娘的人,还耍小孩子脾气,也就驸马迁就你,才将你惯成这样。”
琴嬷嬷都忍不住捂嘴笑,永安满脸的娇羞。
皇后这才看向赵氏姐妹,赵凤娘起身再行谢恩礼,“臣女是谢娘娘恩典。”
“你这孩子有心,本宫心里高兴,来,雉娘,坐近一些,让姨母好好看看。”
永安笑着道,“母后,这雉娘表妹,乍一看确实和母后有几分相似之处,真真是个美人儿,听说许给胥阁老的公子,也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是嘛,本宫初见她时就觉得面善,想不到还真是有缘,竟是亲外甥女,说起来,本宫记得胥家是有祖训的,男子年满二十五方可成亲,琴姑,本宫没有记错吧。”
琴嬷嬷略弯腰,小声回道,“娘娘记得没错,奴婢还记得,前次胥夫人进宫里,还提到过,胥大公子年前就满二十五。”
皇后点点头,望着雉娘,“良川年纪不小,胥夫人都等得心急,索性本宫就再做一回好事,让他们年前完婚吧,紧着良川的生辰,赶快将雉娘娶进门。”
雉娘害羞地低下头,赵燕娘可不干了,一个二个的都赐婚,那她呢?
“娘娘,您真是心善,燕娘替妹妹谢过您的大恩。”
皇后将视线转到她身上,又看一眼永安,垂下眸子,“倒是将你忘了,你也是个好孩子。”
“谢娘娘夸奖,以前就人算命的给臣女瞧过,说臣女是大富大贵的命,可依臣女看来,算命的可能是胡说,臣女不及大姐和三妹,哪里就是富贵命?”
永安嘴角微斜,这赵家二小姐是哪里冒出来的棒槌,哪有人这般说话的,可让她诧异的是,母后并未生气,反倒是顺着话道,“算命的看人应该不会错,你的富贵在后头呢。”
赵燕娘欢喜万分,“谢娘娘吉言。”
“说起来,凤娘和雉娘都要成亲,倒是你夹在中间,还没着落,不知你中意哪样的儿郎。”
赵燕娘喜得脸抽了一下,“回娘娘,臣女觉得天下的男儿,非太子和胥大公子莫属,太子身份贵重,天姿不凡,大公子也是人中龙凤,清俊有才。”
永安讥笑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皇后的眼神淡下来,轻抿一口茶,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地摩着杯子,“太子和大公子虽好,却都是订亲之人,再说这天下的好男儿,除了他们,还多得是。”
“臣女就是没得他们好,大公子仪表堂堂,真是可惜…”
皇后将杯子递给后面的琴嬷嬷,淡淡地道,“闺阁女子,莫轻易议论男子,否则让人觉得轻浮,太子也好,胥大公子也罢,以后莫要再挂在嘴边。”
“是娘娘让臣女说的。”赵燕娘嘟哝着。
永安公主讥笑更深,却惊讶于母后的态度,眼神黯了一下。
雉娘一直低着头,这赵燕娘,真当她是死人,不停地将她的未婚夫挂在嘴上,司马昭之心,人人都能听出言之下意。
永安对赵凤娘道,“凤娘,这位是你的同胎妹妹,可真是半点也不像。”
凤娘还未回话,赵燕娘就抢着,“公主有所不知,臣女不仅和凤娘不像,和父亲母亲也不像,说句不怕公主笑话的,臣女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究竟是不是赵家亲生的,为何半点也不像赵家人。”
永安看一眼凤娘,笑了一下,“确实和凤娘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雉娘觉得赵燕娘这话说得有些奇怪,眉头略蹙一下,想起大公子的吩咐,抬起头来,“二姐,你这话说得不妥,先母亲虽然…可她毕竟是你生母,她生前最为疼爱你,你长得和她最为相似,就算是再讨厌她,怎么能说自己不是赵家女?”
“没错,雉娘说得对,燕娘,我虽记不得生母的长相,但也听别人说过,你和她长得像,她是有错,可她生前最为疼爱你,谁都可是忘记她,唯独你不可以。”
赵凤娘的话说得语重心长,赵燕娘咬着唇,恨声道,“她是你的生母,可不是我的,我哪里和她长得像,你可别胡说。”
皇后垂着眸子,呼出一口重气。
柳叶究竟有没有说实话?
她的内心里不停地翻滚着,目光幽远地看着下面的四女,永安,凤娘,燕娘,雉娘,除了永安,其余三人中,有没有一人是那孩子,究竟是谁,唯有董氏清楚。
若是凤娘燕娘都不是,雉娘是怜秀亲生,那么那孩子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
这赵燕娘似乎知道些什么,从第一回进宫就暗示自己不像赵家人,是不是柳叶透露过什么出去,她心念一动,柳叶不是嘴松之人,莫非是赵燕娘自己窥破些什么,想到此处,她眉宇间凌气大盛,漠然地看着下面,眼底闪为一丝杀意。
赵凤娘的话说得重,赵燕娘呼地站起来,跪在地上,“娘娘,你可别听她们胡说,臣女半点也不像那坏女人,她对臣女好,不过是作戏,私底下却是百般折磨臣女,臣女苦不堪言。”
她这话惊得雉娘目瞪口呆,心里的疑惑更加的多,燕娘为何要这般说话,董氏对她好不好,这又有什么值得较真的,非要如此颠倒黑白地说董氏虐待她,所图是什么?
永安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眼底全是冷光。
皇后似是同情她,略带惋惜地道,“你起来吧,听你这么说,那女人不仅对外人恶毒,对亲女也不好,这样的毒妇,居然死得如此轻松,本宫也有些替你感到不值。”
赵燕娘一脸的认同,挤出一滴泪。
永安抚着肚子,有些不悦,“母后,儿臣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就提这些下作之人,听得儿臣心里闷闷的,还不如去含章宫找永莲,好歹还能自在地说会话。”
她佯装生气,作势就要起身,皇后连忙安抚,“好好,你为大,不说这些,来说些喜事吧。”
“那还差不多。”永安公主重新坐下,朝凤娘道,“你很快就要出嫁,雉娘也快了。”
赵燕娘嘴巴翘得老高,姐妹三人,大的小的都要出嫁,就她夹在中间,还没个着落,“公主说得没错,臣女这三妹妹,可真是好福气,以前在老家里,就迷得臣女那表哥…谁知命这般的好,到京中还能嫁给胥大公子。”
殿内静下来,雉娘立马流下泪来,“二姐,你在说什么?为何又要抵毁我的名声,你是不是嫌我上次没有死成,这次又要来逼迫于我。”
永安露出吃惊的脸色,她可是没有想到这赵凤娘的妹妹这么的没脑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母后的殿中,都敢说这样的话。
皇后震怒,“雉娘,你这话是何意,什么叫没有死成?”
雉娘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回娘娘的话,二姐可能对臣女颇多误会,以前在渡古时,就曾污蔑臣女和段家表哥有私情,臣女百般辩解,无奈当时的母亲不听,二姐言之凿凿,臣女走投无路,想一死了之,谁知阎王不收,侥幸活命,谁知二姐又提此事,可见还是想逼臣女去死。”
皇后的冷下来,寒森地看着赵燕娘。
赵凤娘立马站起来,“娘娘,公主恕罪,是凤娘教妹无方,燕娘口无遮拦,出言不逊,凤娘这就带着两位妹妹告退,回去好生管教燕娘。”
琴嬷嬷站在皇后的身边,小声地道,“娘娘,奴婢倒是听过一些传言,说赵二小姐与段家公子以前就是青梅竹马,段夫人一心想让二小姐嫁给段公子,段公子在渡古求学,一来是为学业,二来就是和二小姐多多相处。”
“竟有此事?”皇后蹙眉,“赵燕娘,你为何要三番两次地抵毁自己的妹妹,明明是你自己和段公子情投意合,为何非要指鹿为马,栽到雉娘的头上?”
“臣女没有,臣女说的是实话,实在是为胥家大公子报不平,雉娘如此的人品,怎么能配得上大公子?”
永安嗤笑一声,“你这话说得可真好听,雉娘配不上,难道你就能配上了,本宫看你是想取而代之,所以故意毁雉娘的名声,想自己嫁进胥家吧,真是不自量力,也不看看自己长得是何模样,就这副鬼样子,莫说是大公子,就是寻常的苦力汉子,可能都不想娶你吧。”
赵燕娘目瞪口呆地望着永安公主,慢慢露出恨意。
永安啧啧道,“还敢瞪本宫,信不信本宫让人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真是找死。”
赵凤娘拉着燕娘,立马跪下来,“公主息怒,臣女这二妹妹,被养得性子有些左,还望公主饶恕她。”
永安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摸了一下肚子,又道,“算你走运,本宫要为腹中的骨肉积福,否则以本宫以前的性子,非挖下你的眼珠子喂狗不可。”
“多谢公主。”
赵凤娘又拉着燕娘磕头,燕娘心不甘情不愿,凤娘磨着牙,小声道,“你若不想死,不想拉着大家陪你一起死,就赶紧认错。”
赵燕娘这才磕头,嘴里说着,“谢公主大恩。”
永安公主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杯子砸出去,“滚。”
杯子散落的碎片划破赵燕娘的脸,血立刻冒了出来,赵凤娘立马起身,扯着燕娘告退。
雉娘还低着头站在一边。
皇后朝雉娘招手,“可怜见的,过来姨母这里,永安,你看,将你表妹吓成什么样子,你这脾气,也只有驸马受得了。”
永安这才面色缓和下来,对雉娘道,“你这性子如此的软弱,想来在她手上吃过不少亏吧,还被逼得寻死,她和那恶妇董氏真是亲母女。”
“以前都是娘护着臣女,臣女倒是还好,只是娘过得委屈。”雉娘低着头,眼有泪意,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上。
皇后走下宝座,将她轻轻地揽在怀中。
“你放心,姨母会为你们母女讨回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