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汤水
杨蓁蓁从园中回来, 倒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而是干脆顺路先去了太子的寝宫。
对此, 刘御侍并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笑着命宫人将杨蓁蓁抬进了太子的寝宫, 在自己离开时, 又是特意留了两名宫人, 等着杨蓁蓁回头吩咐。
杨蓁蓁连声道了谢。
走进太子寝宫内，杨蓁蓁才发现，原本伺候太子的乳母已经交了班, 换成了金夫人。
她看到金夫人的时候，倒是有些后悔自己的心血来潮，虽然自打从围场回来, 金夫人对她的态度是越发沉默, 可杨蓁蓁心中难免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也是尽量避开了与金夫人之间的接触。
但如今人已经进了寝宫, 她又是这么一副阵仗, 自然是不可能掉头离开。
杨蓁蓁躺着的卧榻在太子的床边放下了, 太子原本正是穿着一个小肚兜在床上爬来爬去, 肥嘟嘟雪□□嫩的四肢都露在外边, 小身子趴在锦被上，跟个小狗似得。
这副可爱的样子, 不仅仅让杨蓁蓁看的笑了起来，连一贯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的金夫人看着, 面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慈爱的笑容。
不过, 金夫人脸上这笑留的并不久，在看见杨蓁蓁的时候，她的笑容便淡了。
金夫人并没有落在杨蓁蓁的身上，而是伸手想要去抱起太子。
谁料，杨蓁蓁一进来，太子便已经看到了，小小的脑袋一下子仰了起来，梨子似得小脸儿露出了咯咯笑容，一只小手还朝着杨蓁蓁伸去，张着小嘴仿佛是要说话，结果一串晶莹的口水就这么流了下来。
杨蓁蓁瞧着，扑哧一声，面上也是笑开了。
太子看到杨蓁蓁面上露出了笑容，自己脸上也是笑的更开了，小手儿挥舞晃动着，恨不得整个人都朝着杨蓁蓁扑过来。
不过太子爬的还不顺，向前爬时，手脚并不灵活，整个人都趴在床上，得好久才能移动一下，有的时候急慌慌了，一不小心，小身子还得手脚并用朝着后边挪。
这会儿，太子显然也是没给爬好。
嘴上的口水却是跟瀑布似得，流的小小的嘴巴亮晶晶，下巴都沾湿了。
金夫人拿了帕子，正打算伸手去帮太子擦脸，却没想到，太子也不知是要躲开，还是原本想往前爬，只是手脚控制力不够，身子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躲开了金夫人的手。
金夫人拿着帕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不觉攥紧，她面上神色有些复杂，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收回了自己的手。
太子完全不知自己方才干了什么，依然伸着手朝着杨蓁蓁的方向，嘴里还啊啊啊的叫着。
在这个时候，杨蓁蓁即便不去看金夫人的面色，都能够猜测出对方此时的面色会有多么难看。
不过杨蓁蓁奇怪的却是，这位金夫人的性格还真是改了，若是以前，哪怕是太子那回生病事后，金夫人遇到这般事情，只怕早已经沉不住气开始发火，可今日，她竟然什么都没有说，还伸手抱起了太子，直接放入了杨蓁蓁的怀中。
杨蓁蓁抱着太子，面上再次愣了一下，直到太子开始扯着她的时候，方才回过神调整抱着太子的姿势。
“太子殿下方才已经喂过奶了，快到时候睡觉了，莫让殿下玩精神。”
金夫人面色平静，语气冷淡说出了这番话后，没有再说其它，自己直接走出了寝宫。
杨蓁蓁诧异抬头看了一眼金夫人离去的背影，又是忍不住与小环对视了一眼。
不过金夫人的这番举止，杨蓁蓁只是心中诧异了一下，倒是没有再去留意。
因为到了杨蓁蓁怀里的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兴奋了，抱着杨蓁蓁的肩膀便要往她身上凑。
别看太子殿下如今还小，连爬都爬不好，但腿脚是真的有力气。
若是平日里倒也罢了，杨蓁蓁好歹是个大人，也是能够控制住的。可如今她腿上有伤，身上力气用不出，偏生还要留意着不要让太子殿下碰到她腿上的伤处，没一会儿的功夫，身上便给热出了一身汗。
站在边上的小环自是连忙过来帮忙，但太子殿下瞅了瞅小环，小手儿啪啪啪的打在小环的手上，仿佛是在示意小环离开。
小环到底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虽然平日里跟着杨蓁蓁也照顾着太子，但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杨蓁蓁见她手忙脚乱，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完全帮不上忙，只好示意小环不必插手。
她将太子抱在了怀中，也不管太子听不听得懂，只是轻声开口道：“殿下，咱们睡觉了好不好？乖乖的，乳母抱着你。”
“咯咯……”
太子殿下仰着笑脸伸出了自己肉嘟嘟满是手窝的小手，伸手往杨蓁蓁的脸上摸去。
杨蓁蓁也不挣扎，只任由着太子殿下摸着，太子摸了一会儿，终于满足了自己的兴趣，从杨蓁蓁的脸上收回了手，但小手儿却是摩挲着，又往杨蓁蓁的胸口处探去，小脑袋也是朝着她的胸口挤着。
杨蓁蓁连忙握住了他的小手，又是温声开口：“不是方才已经饱肚肚了吗，等乳母身体好了，再给殿下喂好不好。”
“啊啊啊……”
太子殿下似乎是听懂了杨蓁蓁话，嘴上也不知所云的抗议着，虽然小脸儿皱了起来，但并没有哭。
杨蓁蓁看着他这副样子，面上忍不住又是露出了微笑。
她捏了捏太子的小手，将太子整个身体抱了起来，一边拍打着太子的背，一边哼着小曲，准备哄太子睡觉。
谁料到，太子这小手一得了解放，立刻握成了拳头又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杨蓁蓁看着太子这番举动，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将他的小手从他的嘴里拿了出来，嘴里轻声教训着：“小手手这么脏，怎么能够塞进嘴里呢，肚肚不是饱了吗？”
这般说着，杨蓁蓁也是伸手摸了摸太子的肚皮，虽然还是软绵绵的，可肚子鼓着，的确是吃饱了，金夫人所言非虚。
杨蓁蓁心中有些奇怪了，虽说小孩子都爱吃手，但太子殿下自小便被有意识的在纠正着此类习惯，所以一直以来还真没像现在这般，没事儿便将自己的手往嘴里塞去。
光是杨蓁蓁今日所见，便不止一二回了。
她正想着是否招太医过来瞧一瞧，目光恰好落在了太子小嘴巴上落下的口水上，脑子里灵光一闪，忍不住朝着太子的嘴里看去。
不过，太子的嘴巴虽然留着口水，却还是闭着，杨蓁蓁并不能够看到什么。
她想了想，叫过小环打了一盆水过来，让小环伺候着将她一只手洗干净，又擦了干净，然后手指放进了太子嘴里，掀开了他的小嘴。
她的手一伸进去，太子便含住，还用牙肉咬着。
若说方才杨蓁蓁只是有些怀疑，那么现在却是有些确定了。
太子殿下的确是长牙了。
算算时日，也的确是时候到了，太子殿下如今都快六七个月了。
杨蓁蓁细细观察了一下太子的牙床，只瞧见下牙床中间的顶端牙肉的位置，的确是有一些白白的，手指按在上边，还有些硬硬的。
“难怪这么爱吃手，又是流口水的，原来是要长牙了。”
杨蓁蓁冲着小环笑道，又是抱着太子轻声道，“快长牙牙，咱们可以吃饭饭了！”
太子不解杨蓁蓁在说什么，不过看着杨蓁蓁面上的笑容，他也是笑着咧开了嘴，露出了无齿的笑容。
小环有些好奇的凑在边上瞧着，但她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过所以然来。
瞧着杨蓁蓁很快将太子给哄睡了，她连忙凑到了杨蓁蓁身边，轻声开口道：“殿下真的长牙了吗？那是不是不用再喂奶了？”
“那不会，不过到时候可以加些辅食了。”
杨蓁蓁轻笑着开口说了一句，但她也不是很确定，只是依着小时候自家小弟的喂养经验来说。
一般而言，婴儿喂奶的时间越长越好，像她的弟弟，都是喂到了一周岁的时候才断掉。之所以断奶，一方面是杨陈氏得操持家务，若是还继续喂奶，多少有些不方便。另一方面也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她小弟那个时候中间的牙齿已经长好了，每回吸奶时都没轻没重会把杨陈氏咬到，所以才狠心给断了奶。
但这也就是他们普通的百姓人家，宫中只怕不会断的那般早。
不过说到辅食，倒的确是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
杨蓁蓁小心翼翼将太子殿下交给被金夫人叫来的乳母，轻声叮嘱了一句：“顾着点，太子近来总爱吃手。”
“是。”
从杨蓁蓁怀中接过太子的乳母轻声应了。
这小孩子吃手，一来是如今五六个月到了，就像民间说话，五六月知稻花香，还有一个原因，却是牙床开始发痒，若是能够给太子准备一些可以让他食用，也能够让他磨牙的东西那便好了。
杨蓁蓁心中琢磨着，不过这事儿毕竟是事关太子殿下，这事儿急不得，便是她想给太子殿下准备辅食，那也得是问过太医，得了允许才行。
杨蓁蓁心里存了事情，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边上小环瞧见她这副模样，想了想轻声请示道：“夫人，太子殿下已经睡着了，您是否要回房去？快到中午了，要不奴婢先去给您领了吃食？”
“嗯。”
杨蓁蓁闻言，点了点头。
小环得了命令，自是连忙朝着御膳房里跑去。
原本像杨蓁蓁这般的太子乳母，吃食自是由御膳房里的宫人会自己送上门来，但近日因着杨蓁蓁受了伤，上边特别恩典又是给她开了一份小灶，吃食便和其他乳母区别开来了。
杨蓁蓁总觉得如此会麻烦了送膳的宫人，想着小环反正无事，便让小环多跑几趟。
小环对于这趟差事，倒也一点都不嫌麻烦。
杨蓁蓁本就是太子身边的乳母，加之如今又有这么一份大功在身上，连带着在她身边伺候的小环都是水涨船高。
每逢小环去了御膳房，都会有宫人往小环手中塞些吃。
今日小环过去的时候，也并不例外，恰好御膳房里一锅热气腾腾的点心出炉。
虽点心都有定数，但给主子做的，肯定也是只多不少，小环一进门，手上便被塞了一个。
小环到底年纪尚小，有的吃自是高兴极了，嘴巴也是甜甜的冲着给他塞了点心的御厨笑道：“多谢王御厨，您做的点心味道最好了！”
“喜欢呆会儿再拿一些，我这儿还剩不少！”
王御厨倒也喜欢小环乖巧嘴甜，闻言也是笑着说了一句。
小环闻言连忙摆了摆手，倒是不贪心，只笑道：“够了够了，您给与膳房里的其他哥哥姐姐们吃吧！他们肯定还没有吃过呢！”
说罢这话，小环似乎是怕王御厨太热情又给她塞吃的，连忙又找了个借口躲开：“我去给我们家夫人拿午膳！”
小环是一边跑着，一边笑着说着，走的有些急，没顾上身后，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她正想道歉，转头一看，没想到却是金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小梅。
她愣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小梅怎么就出现在了这边，眨了眨眼睛，她也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小环是笑着问的，但显然小梅的心情就没这么好。
她目光扫过了小环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又落在了小环脸上的笑容上，冷声开口道：“你怎么回事，横冲直撞的，撞了人难道还不说对不起吗？”
小环闻言，面上有些尴尬，但她向来都是好脾气，也一直都是息事宁人，倒是没有计较小梅的语气，只连忙道歉道：“方才是我莽撞了，小梅你别生气。你也是给你们家夫人来拿午膳的吗？”
小梅闻言，冷哼一声，并没有理会小环，只是将目光看向了负责给太子乳母做御膳的那位厨子，面上挤出笑容，殷勤开口：“陈大哥，您就帮帮忙，给我们家夫人做这个汤吧！我们家夫人也不让你白做，材料和辛苦费不会少的。”
陈厨子自然称不得御厨，但能够负责太子乳母的日常膳食，在这御膳房中地位也并不低，听了小梅的话，他只摇头拒绝：“现在真不行，你看看，这午膳我这边还没忙完呢，再单独给你家夫人做汤，这午膳不得给耽误了！要不这样，等午膳都弄好了，晚些我再给你们家夫人做？”
小梅闻言，面上顿时有些不高兴，但也有几分为难，只又开口求情道：“我家夫人待会儿要跟午膳一起用呢，你这迟一些，肯定是不行的……”
小梅说着，目光正好落在边上一个小炉子架着的砂锅上边，砂锅正冒着热气，带出一阵又一阵的香气。
“陈大哥，您还说忙不过来呢，您看着炉子上不是就炖着汤吗？要不这样，这汤您先让我拿走给我家夫人交差，您再给炖一炉。”
小梅的话音还未落下，陈厨子却是连连摆手拒绝：“这可不行，这汤是上边特地吩咐了给杨夫人补身子用的，而且端亲王殿下也特地过来吩咐过，若是将这汤给了金夫人，那杨夫人喝什么，你这也是在为难我。”
陈厨子说完这话，显然并不想再与小梅纠缠，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小环，开口笑道：“你再等会儿，这汤已经好了，我装了和杨夫人的午膳一道儿给你拿去。”
“麻烦陈大哥了！”
小环闻言，看了一眼小梅，连忙开口冲着陈厨子道了谢。
陈厨子手脚利落，很快便将汤倒进了汤盅之中，连同最早做好的那份午膳一道儿放进了食盒里，交给了小环。
小环拎着篮子离去，而小梅站在原地，面色十分的难堪。
说来想在宫中，尤其是御膳房中开小灶，说难倒也不难，说容易却也不容易。
御膳房里的膳食，基本都是从大锅里出，这一点便是低位份的嫔妃也无法例外，当然那些高位份的妃子自然是不一样，一来是会有专门御厨替她们精心烹调份例里的膳食，二来他们本就是一宫之主，在自己的宫中开个小厨房也并不困难。
所以一般来御膳房里开小灶的，基本都是一些低位份的嫔妃和一些有些背景的管事宫人。
金夫人以前也是常来，论身份，她甚至比那些低位份的嫔妃要强得多，论钱财，不说自己的娘家，便是鲁阳候府，其实也不会亏待了她这个当家夫人。
可自打之前因为膳食出了事情后，金夫人倒是沉寂了好一段时日，即使出问题的原因并不是在小灶上，而是其他。可金夫人也有些怯了，满打满算也有好一段时日未来这边了，谁料到，今日头一回来，小梅竟是空手而归。
金夫人在房间里看着小梅这般归来，眉头不觉皱了起来，到底没控制住自己心中的火气，冲着小梅撒气道：“让你去御膳房做一碗汤，去了这么久还空手而归，我看你是越来越没用了！”
小梅闻言，心中一惊，面上慌乱开口道：“夫人，奴婢去了，是那御膳房里的人不知好歹……”
金夫人并不想听小梅这般唠叨，他只是看着她，冷声说了一句：“我看是你不知好歹吧！越来越不拿我说的话当回事情了！”
“奴婢不敢。”
小梅连忙跪倒在了地上，她抿着嘴巴，连声解释道：“夫人，真的不是奴婢没做好，而是御膳房里那帮人，都是势力之人，眼见那边的杨夫人得势，都上赶着在讨好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