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65章
  是西园的卢师傅最先发现火势的, 卢师傅是姜宅的马夫, 马厩的活儿不算多, 只有两个马夫与马厮, 西园的空房多, 他与另外个车夫都是分开住的, 今日府中办喜事儿, 他喝的也有些多,睡到半夜感觉热浪冲天,迷迷糊糊醒来, 从糊着绢纱的窗牖望出去,隐约可见冲天火光。
  他还以为是喝多眼花做梦,又睡下, 热浪翻滚而来, 他察觉出不对劲,猛地从床上滚下来, 鞋子都顾不上穿, 酒给吓醒大半, 连滚带爬的出去, 见到那座单独的后罩房燃起熊熊火焰, 他隔的这么远,都察觉出热浪涌来, 身上汗流浃背,衣衫湿透。卢师傅吓的脸色都变了, 转身回屋拿起梆子使劲敲进来, 朝着外面奔跑,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同住在西园的另外一个马夫惊醒过来,片刻后,脸色大变,滚落在地,冲出去朝着垂花门跑去,追上卢师傅道:“快,卢老弟你先过去把全府的人都喊醒过来,我先提水灭火。”
  西园就有水井,他打水灭火,可是一人的力量何其弱,对于熊熊大火无异于杯水车薪。
  不多时,顺着西园朝主院那边的奴仆都依次被惊醒,奔跑着,相互奔告,有人去喊主子们醒来,有人去西园救火,谨兰院的许氏跟姜清禄醒来,连着几个姐儿都醒来,披着衣裳出来,睡眼惺忪的,听说是西园着火,胆颤心惊起来,姜清禄绷着脸道:“佟兰,你把几个姐儿弄回去继续歇着,我过去瞧瞧。”
  许氏担忧道:“老爷,你小心些。”
  姜清禄点头,由着许氏帮她穿好衣衫,去庭院让秦妈妈把所有奴仆都喊醒过去西园帮忙灭火,谨兰院只余许氏跟几个姐儿和两个粗使婆子,许氏站在廊庑看半晌,才转身喊几个姐儿继续回房歇着,她们过去也是添乱,帮不到什么忙的。
  皎月院是最后起来的,姜婳早就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奔跑与吵闹,是燕屼最先被吵醒的,他墓地睁开双眼,房中微亮,房外嘈杂,他坐起,眉峰微皱,他侧头看睡熟的婳婳一眼,她的呼吸绵软,紧紧的依偎着他。燕屼又想起那个似醒非醒的梦境,他下榻,听见外面奴仆的喊声,“走水了,西园走水了。”
  燕屼脸色微变,下榻披上衣衫,下意识的看了眼方才燃百合香的火折子,还是同他睡前搁置的方位一样,并无任何变化,那百合香也已经燃尽,只余一堆灰烬堆在香炉中。他下床榻,推开房门出去,隔壁的珍珠翡翠都已经醒来,站在庭院里焦急不安,见到姑爷出来才道:“姑爷,西园走水,奴婢们要去西园帮忙。”
  许是因为百合香凝神静气的缘由,她们今日睡的很沉,整个姜宅的奴仆都醒来,她们才转醒,听闻是西园走火,立刻过来通报主子过去帮忙。
  燕屼高大身影站在台阶上,望着西园冲天火势,慢慢道:“你们去吧,我也跟着过去看看,大奶奶还在睡着,不必叫她。”
  等到燕屼与丫鬟们都过去西园,留下一个阿大守在廊庑下看着姑娘。房里的姜婳才慢慢做起身来,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小起来,她从床榻上起来,趿拉上绣鞋,慢慢走到门前,推开房门,见到外头只有阿大守着,问道:“姑爷了?怎么外头这么……”话还未完,她见西园那边的火势,惊讶道:“走水了?怎么回事?”
  阿大忙道:“姑娘,西园走水,姑爷跟珍珠她们都过去西园帮忙去的,姑爷让奴婢搁这儿守着您。”
  “我也过去瞧瞧吧,怎么会走水?”姜婳下台阶,朝着西园过去。
  阿大跟在身后劝道:“姑娘,听说是西园单独的那座耳罩房,火势太大,您还是别过去的好。”
  姜婳并不说话,沉着脸朝西园走去,阿大只能跟在主子身后。
  很快到西园,已经站满人,姜家奴仆众多,西园围的满当当,奴仆们正领着一桶桶的水朝着那座耳罩房浇着,其实火势已经被控制,比方才在皎月院见到的火势小很多,姜婳慢慢走到姜清禄身边,姜清禄回头望见女儿,惊道:“婳婳怎么过来了,这儿不用你帮忙,快些回去吧。”
  燕屼就站在姜清禄的另外一侧,眉目肃然,面色微冷。
  姜婳握着拳,软声问:“怎么会走水的?”
  马厩的卢师傅立刻过去道:“回主子的话,怕是范立那小子引起的,他平日里爱喝酒,总喝的烂醉如泥,又丢三落四的,夜里还不熄灯,怕是今日喝的有些多,指不定怎么就撞翻油灯,这才引起的。”
  姜婳又问:“他人可在里头,若是在里面,岂不是……”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卢师傅叹口气,“怕是跑不掉的。”
  姜清禄冷哼一声,并未多话,这样的奴才,死了也是活该,这等马虎的奴才若是住在连排的耳罩房,不知要害死多少人的,整个姜宅都极有可能被烧掉,思忖至此,姜清禄觉得自己对下人们还是太仁慈些,往后要更加严厉,省的总有这等马虎的奴才害人害己。
  姜婳站在原地,望着大火渐渐被熄灭,露出快要烧空的耳罩房,孤零零,黑漆漆,冒着呛鼻热烟。
  她垂眸不语。
  看着火被熄灭,姜清禄吩咐道:“去里面看看可有伤亡。”
  燕屼微微侧身,淡声道:“岳父,我也进去瞧瞧。”
  姜清禄道:“这有什么好瞧的。”见女婿坚持,他不好拦着,挥挥手道:“进去吧,小心些。”
  姜婳攥紧拳,抬眼去望燕屼,他也正好看过来,眸子里似有寒冰,姜婳心里一跳,面上不动分毫,温声道:“夫君小心些。”
  燕屼跟着几个奴仆进到烧空的耳罩房,里头热气氤氲,很热,还有呛人的烟雾。忙碌至此,天色已经微凉,不过庭院里还是燃着不少灯,他能够清楚的看清被烧的耳罩房里是何等模样,门口有具焦黑的尸体,面无全非,看姿势正是望着门口爬,凄惨至极,奴仆们噤若寒蝉的,燕屼指指焦黑尸体,“抬出去吧。”
  烧成这样肯定是死的透透的。
  看着抬出去的焦黑尸体,胆小些的丫鬟们吓的惊叫起来,姜婳看过一眼,面无表情,慢慢的低头,姜清禄挡在女儿面前,吩咐阿大:“莫让主子瞧见这等东西,快些扶主子回去。”
  姜婳朝着被烧的漆黑的耳罩房看一眼,摇头道:“爹爹,不必,我等夫君一块回去。”她对上燕屼总有些胆颤心惊的感觉,哪怕整个皎月院的人都熟睡,她也特意走的夹道,空无一人,来西园都是避开两位车夫的房,她很肯定整个姜宅都不会有人看见她的,可是她担心燕屼,这人太聪明了。
  若是……姜婳心里一紧,不敢再想下去。
  被烧空的耳罩房只剩下的空架子,饶是如此都有许多蛛丝马迹,那盏据说被撞翻的油灯几乎也快烧尽,只有一个空架子,却距离尸身的位置太远,应该是被摆放在角落里,若是从耳罩房的内部着火的,那么内里的烧着痕迹会更重一些,他观房外和房内,以为尸身烧焦的程度,还有房里一些东西并没有被烧尽,地面和房梁房柱这些空架子都已经被水浇透彻,房内有些没烧透,还能隐约能见到一丁点木头的颜色,房外几乎都是焦黑一片,房内没有房外烧的透彻,火是从外头烧起来的。
  燕屼闭目,半晌才睁开,眸子里还是一片冰冷,他走出耳罩房,姜清禄迎上来,问道:“女婿可是看出什么来了?这有什么好瞧的,无非是个奴才马虎不已,害人害己,幸好这后罩房是后来建起来的,没有与其他房子连成一排。”
  燕屼望向姜婳,她正躲在一边,避开焦黑的尸体,仿佛有些害怕,他移回目光,慢慢道:“并无不妥当的地方,的确是这马奴活该,害人害己,不过这耳罩房烧死一个人,想来以后就是个污秽地方,留着也是无用的,不如趁着现在奴仆都在,把剩余的空架子也拆掉,岳父往后可以在另外一侧建个耳罩房。”
  姜清禄觉得女婿说的极有道理,立刻吩咐奴仆们道:“把这耳罩房剩余的空架子都拆掉吧,夷为平地,真是晦气,再去官府备个案,这事儿就算揭过。”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转头问卢师傅,“这马厮在庄子上可是有个老母?”
  卢师傅道:“回老爷的话,范立的确有个老母在庄子上。”
  姜清禄沉默片刻,吩咐身边的管家:“去庄子给范家老母一百两银子,往后让她在庄子上养老就是,也是可怜。”听闻这范老母就只有范立一个儿子,往后还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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