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142章
  大理寺右少卿牧荣贵离开后, 燕屼站在大理寺衙前的石狮子旁良久, 默然轻声道:“大人, 该回了。”
  燕屼淡淡的嗯了声, 慢慢朝前走去, 锦靴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响, 前面的路白雪皑皑的, 他心里有过一瞬的茫然,大理寺审案会用刑,今日牧大人或许是对神医畏惧, 并未动刑,神医若咬死不松口,动刑是迟早的, 神医已风烛残年, 如何经受得住大理寺的刑具,神医怕是熬不过这一关的。
  到时, 婳婳又该如何?
  回到燕府时, 姜婳正披着斗篷站在廊庑下张望, 身边跟着丫鬟们, 丫鬟们揣揣不安, 珍珠还在劝说她进屋等着。燕屼见此情况,脸色也忍不住沉下来, 解开身上的厚氅大步走过来,把厚氅披在她的身上, “怎么不进去等着, 冻的脸都白的。”说罢,牵着她的手朝着里屋走去,又吩咐丫鬟们送些热汤过来。
  丫鬟们应声退下。
  两人进到暖隔里坐下,燕屼捉住她的双手捂着,心疼道:“有什么事情我回来自会告诉你,以后不许再外等着。”
  姜婳低头望着那双大掌,哑声问道:“夫君,师父如何了?今日你们可审问过?可对他用过刑?”
  “别担心。”燕屼安抚道:“师父暂时没事的,今日虽审问,却没有动刑,师父说想见你,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大理寺,不过需要你装扮下,扮成我的小厮才能进去的。”大理寺门卫严谨,不允许外人进去,他与右少卿和大理寺卿钱大人的贴身侍卫或小厮到能稍微进出帮着跑跑腿甚的。
  遂她明日需要打扮成小厮的模样。
  姜婳继续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在刑房里如何?身子可还好?我明日跟着夫君过去大理寺时能否带些吃食进去,现在天气寒冷,在带两件厚的袄进去吧?”
  燕屼微微叹息,面上不显,“都听娘子的,带些吃食没有问题的,不过衣裳却不必,刑房里是有炭盆的,还是很暖和。”
  姜婳放心些,可瞬间心却揪起来,那灭门案是师父所为,师父此次还能否从大理寺出来?还有姜映秋……她的目光瞬间阴冷起来,垂眸掩住那些冷意和恨意,她继续问道:“夫君,师父的案子,到底会如何?”
  “你别担心这些,好好休息吧,明日随我一起去看神医。”燕屼避开她这些问题,幽深的双目紧紧的盯着她,有些事情,她好像一直都是知道的,比如神医真是的当初南丰县灭门案的凶手,她瞒着自己的事情可真是够多的,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自嘲,冷漠的勾了下唇。
  姜婳抬眸望她,又默默闭上眸子。晚膳时她勉强吃了些东西,夜里有些睡不着,辗转反侧的,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睡下,次日醒来时,外面还是昏暗的,她在这昏暗中坐起身子,身边的被褥已被冰凉,燕屼早就起来,她摇了摇床头的铃铛,今日当值的是桃花梨花,姜婳淡声道:“让珍珠,翡翠和阿大过来吧。”
  身边的丫鬟们,只有她们三人知晓神医是她的师父,她不想节外生枝。
  桃花梨花应偌退下,很快喊来珍珠翡翠阿大三人,姜婳靠在软枕上说道:“神医的事情,你们也该知道的,当初神医对我有恩,救下我爹,我认神医做师父,如今师父被抓,不管那案子如何,我要去大理寺探望他老人家,你们去寻一身小厮穿的衣袍来,我跟夫君去大理寺,你们就对外称病,说我不舒服,今日谁也不见。”
  丫鬟们根本不敢劝说,南丰县当初灭门案的凶手被抓的事情,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丫鬟们很快找到一套小厮的衣袍,姜婳换上,脸上不知用什么药汁涂抹,肤色稍显暗沉,一头黑发用钗子束好,她个子不高,看着倒也有几分小厮的模样。燕屼进来时候正好瞧见她这模样,倒也没说甚。
  还不到正月十五,不用早朝,衙门都还是休沐时间,大理寺因为这案子才提前上衙的,不过燕屼还是要提早带姜婳去大理寺,省得碰上右少卿和大理寺卿。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两人乘坐马车去到大理寺。
  衙门前的石狮子威武森严,姜婳一路没有任何心思观望,攥着拳低着头跟在燕屼身后,大理寺就是坐三进的宅子,顺着抄手游廊过去刑房里,一入刑房,里面越发显的阴冷阴森,里头暗不见光,她心里揪着疼,这样的地方,师父的身子都受不住,很快到一间房前,燕屼在门侧旁站定,慢慢道:“师父就在里面,你进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姜婳点头,领着食盒推门进入,里面摆设简单,旁边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刑具,角落还摆着一盆炭火,这样的一盆炭火对京城的天来说,根本不够,屋子里有些冰凉,她把食盒搁在旁边的案上,匆匆过去那竹榻上,竹榻上躺着一名老者,瘦骨嶙峋,穿的单薄,她忍着泪跪在榻前,哽咽道:“师父……”
  张景林听见声音慢慢醒来,转过身子就见一身男装的姜婳跪在他面前,哭的凄惨,眼泪流了一脸,他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么了,咱们师徒好不容易见面,怎么还哭起来了。”
  姜婳哭道:“师父,你一定要好好的。”他是姜家的救命恩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重活回来,能够改变姜家人的命运,改变何氏命运,改变苏氏的命运,也一定可以救下师父的,“师父,您老人家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张景林咳嗽好一会,慢慢说道:“婳婳,你听我说,我活到这个年纪,也替我妻女报仇,临到老,还收了你这样一个徒弟,我这辈子也算圆满的,以后不管我如何,你都要好好的,跟燕屼好好过日子,我……”他又剧烈咳嗽起来,姜婳急忙直起身子帮他顺气,神医咳嗽一会儿继续道:“我这人虽性子古怪,从不说好话,却看得出来,他待你是真心好,你凡是都考虑清楚,往后莫要做出后悔的决定,我留在苏州还有不少医书,你抽空回苏州取走吧。”
  姜婳哭的厉害,“师父,不行的,我还想侍奉您老人家,您肯定会好好的。”还有燕屼,如果不是他拦着,她早就解决姜映秋,又岂会留着她查到师父的事情,她心里揪成一团,如果师父出事,她和燕屼会如何?还能够解开心结吗?
  “你回吧,再见你一眼,我也放心了。”张景林淡声道。
  姜婳哽咽道:“我给师父带了吃食,师父吃些吧。”
  最后,张景林到底吃掉那些吃食,燕屼也进来道:“时辰不早,你先回去吧。”
  姜婳站在刑房门口,拎着空荡荡的食盒,茫然的望着张景林,心里空荡荡一片,总是有些担心着,外面天色渐亮,她不能久待,跟着燕屼离开,来到大理寺门前,马车还等着在,燕屼道:“你先回去吧。”
  “夫君。”姜婳忽然问道:“师父这案子会如何?”
  燕屼站在大理寺衙门的石台阶上,低头望她,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他轻声道:“我不知。”
  姜婳翁了翁唇,才点头道:“好,我知晓了。”
  她上了马车,马车朝着燕府渐渐驶去,燕屼站在台阶上许久才过去刑房,张景林端坐在竹榻上,哑声道:“可否劳烦燕大人帮我准备纸墨,我给婳婳写封书信吧。”
  燕屼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站在窗棂下许久许久,转身出去,寻了纸墨过来,“师父,你先写吧,我出去等着。”
  张景林这封书信写的并不久,很快就写好,火漆封住,喊了燕屼进来,“你夜里下衙时带给婳婳吧。”他的声音仿佛万念俱灰,不带有任何的波澜。
  外面天色大亮的时,大理寺的官兵和右少卿,大理寺卿都渐渐到来,钱大人喊了燕屼和牧荣贵过来商讨这案子怎么审问,牧荣贵觉得该用重刑,又问燕屼,“燕大人觉得如何?”
  燕屼淡声道:“此人擅用毒,怕是不妥,就怕他会对人不理,倒不如慢慢的审问吧。”
  牧荣贵愤然道:“不动用刑法,他更加不会说的……”外面忽然传来官兵惊慌错乱的声音,“大人,不好了,那嫌犯自尽了。”
  钱大人皱眉,牧荣贵闻言,拍案而起,恨声道:“当初南丰案的灭门惨案果真是他做的,他现在就是畏罪自尽。”
  钱大人叹气道:“罢了,都过去瞧瞧吧。”
  三人去到刑房,竹榻上躺着一具干枯的尸身,面上和露出来的手背都是紫黑色,面容却还算祥和,是用毒自尽的,燕屼看着神医的尸身,暗叹一声,他到底还是选择自尽了。
  他该如何跟婳婳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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