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哪怕跟人打赌输出去一碗鸡汤, 卫父还是高兴。
吴氏说了他几句, 说你碰碰嘴皮子就送出一碗汤, 以为喂鸡不费劲?
“我高兴!老婆子你别念了, 我啥时候不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了就中!”
“中中中!汤炖好我就给装一碗, 你端去。”
吴氏舍不得, 还是舀出大半碗黄澄澄的鸡汤, 又往里添了几块鸡肉。她特地选的骨头多肉少没啥吃头的部分,卫父端过去,那头也不嫌弃, 还说什么我跟你开个玩笑你当真端了鸡汤来?卫老头你做人忒实在了!
这话卫父听着,没当真。
他今儿个要是不端碗汤来,赶明人家就得说卫家那谁谁谁还是秀才爹, 说话跟放屁似的, 打赌输了都能耍赖不认……
说到底不就是碗汤么。
卫父等着人家把鸡汤腾出来,他拿上空碗回去, 回去看蜜娘在堂屋坐着, 也端着碗汤在喝:“三媳妇多吃点, 你看看你多瘦!”
上座是空出来的, 姜蜜坐在旁边, 她一眼没看见公公,听到说话声才搁下汤碗:“爹回来了?”
“就几步路, 能走多会儿?”
“爹也来吃鸡,今儿个炖这一只肥得很, 娘炖得很香。”
吴氏已经端着给男人的鸡汤过来了, 她把汤碗搁在上座那方,让他也坐下吃,又说:“我想着大胖孙子炖的,能不香吗?蜜娘你喝着好就多喝一碗,鸡汤是最补人!”
姜蜜闷头在吃,旁边卫父也喝了一口,想起来问:“大郎二郎屋里送一碗没有?”
吴氏白眼一翻:“他平常也没给我送碗肉,你还要我给他端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两个媳妇日子过得俭省,你儿子平常连油星子都见不到,送什么给你?难不成端白菜萝卜过来?你少装点都行,给他们一人送一碗去,让毛蛋和虎娃跟着喝口汤。”
这么说倒是还行……
毛蛋和虎娃也是亲孙子,家里炖了鸡汤,分一碗是不过分。
吴氏回灶屋去,又拿了两个碗,每个碗里舀上两勺。她端上走出去,站在院坝上喊老大老二,让他们过来。最近地里活少,加上也快到饭点,两人都在家里。卫大郎兄弟听到老娘喊话很快就赶来了,过来正想问啥事,吴氏就把汤碗递出去:“三媳妇怀身子了,我给她炖了鸡汤,你们一人端一碗去,给两个小的尝尝。”
“娘你炖给弟妹补身子的,我们咋好意思端?”话是卫二郎说的,卫大郎跟着点头,说对。
吴氏耐心从来就不好,很不喜欢说两遍话,看他俩还要推,脸就一垮,粗声粗气说:“这是给我两个孙子吃的,不是给你们的。我说你俩三亩水田也收了千多斤稻谷,就那几个人,顿顿白米饭吃到来年秋收都吃不完,结果这日子过得好像我和你爹分家时刻薄了你们。我老早就想问一句稻谷收哪儿去了?尤其是老大,年景也还凑合,收成不差,你媳妇咋能逮着机会就哭穷?”
这碗鸡汤也真的不好端,它烫手。
看卫大郎让他娘说得头都抬不起来,端着汤碗回去的时候整个脸涨得通红。
就不说还分了银子之类的,光说那三亩水田,一亩收四百斤谷子,哪怕把土地税和留种的部分刨开,还能剩下千斤出头。一千斤干稻谷就等于七八百斤糙米,哪怕每顿都吃,一年吃到头也吃不完。
分给他们的田地咋说都能糊口了,他们兄弟如今的处境比爹当初刚和娘成亲那会儿要好得多。只是媳妇抠得厉害,只留了三四百斤稻谷,别的都让粮商拉去换了钱存着。媳妇说明年开春就把儿子送去村学,后面跟着开销就大了,宁肯少吃口,要多存点钱才行……
卫大郎红着个脸把鸡汤端回去,陈氏闻着味道赶紧凑上前来,看是鸡汤起先一喜,跟着嘟哝一声说就这么点?“这都不够我喝几口。”
“这也不是给你的,娘让我端回来给毛蛋吃口。”
陈氏自然不会跟儿子抢吃的,她皱了下眉,说:“我呢?娘没给我添一碗?我可怀着你的儿子!”
卫大郎把手上这碗汤放下,转身问她:“你想吃鸡?”
陈氏反问他谁不想吃鸡?
卫大郎心想也对:“你等着,我去鸡圈里拉一只,杀了也给你炖锅汤来,正好待会儿还能还一碗肉给爹娘……”
“谁让你炖鸡?我让你上老屋跟我端去!一样是怀孕,咋的她能吃鸡我就不能?”
“因为家分了,弟妹怀孕,娘杀的是弟妹自己养的鸡,别说杀一只,杀五只十只也该她。你想吃鸡你就自己炖,弟妹不欠你的。你也别撺掇我上老屋闹,我丢不起这个人。你以为咱们去闹乡亲们就会觉得是爹娘刻薄对不起咱?你当人家没长眼?不知道你收了多少稻谷?就刚才娘还问我,前个月刚收了一千多斤稻谷转身又去哭穷是什么道理?你知不知道我听了这话是什么滋味?你要真缺这口吃,我跪下给你讨饭去,你缺吗?咱家有水田也有旱地,收成不少,我自问把庄稼伺候得不错,收成没差到养不活你们,你到底为啥这样?”
卫大郎语速不快,话说得却重,加上他脸色也很难看,陈氏心里怂了一下,说:“我不就是想吃口汤?你不去就算了,我不吃总行?”
翻来覆去说她都没用,卫大郎让她闹烦了,这会儿心一横,想出个招来。
他转身就去鸡圈里拉了只肥母鸡出来,陈氏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母鸡已经被杀了脖子,鸡血都放出来半碗了。
“卫大郎你干啥???谁让你杀我的鸡???”
陈氏要上来闹,她那点力气哪里比得过男人?卫大郎放完鸡血,跟着烧水拔了鸡毛,剖开鸡肚子一阵收拾,真要架锅子给她炖汤。
陈氏气都气饱了,哪里吃得下?
她捂着肚子又哭又闹,卫大郎还是不为所动,等鸡汤炖上了才出来说:“以后我再听见你说要饿死了我就去给你买米,你说没沾着油星子心里发慌我就给你割肉,你想喝汤我就杀鸡来给你炖,家里养的杀完了我上别家买去,没钱我跟人借也断不会苦了你。你放心,我既然娶你进门总要让你吃饱穿暖过好日子,你是我婆娘,也是我肩上担的责任。”
陈氏:……
“我不活了!我不想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天爷啊!!!你咋不带我走呢???”
卫大郎是个老实人,老实人被逼急了也能干出大事,像这会儿,他时不时去灶屋看一下火,加了柴又出来听婆娘闹。也不是今天才知道陈氏是个干打雷不下雨的,她吵累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男人还是不低头,她转身就进了屋,躺床上生闷气去了。
以前是陈氏吃准了卫大郎,这还是男人头一回发作,发作起来她就受不住。
换个人来听到先前那番话,恐怕已经感动怀了。
她不,她一点儿也不,她心疼坏了。
想到卫大郎抹鸡脖子那狠劲儿,以后他要是真像那样,那家里还存得起钱?别说存钱,这个家不给掏空能剩下什么?
陈氏饱了,彻底饱了,空着肚子她都感觉不到饿!
她也不想喝什么鸡汤,她心疼那只下蛋鸡!
等鸡汤炖好,陈氏更加心痛的发现杀的这只鸡肚子里有好多蛋,还没生出来的大大小小十几个,她本来就难受至极,这下心都痛麻木了。
半下午卫大郎当真还了一碗肉给他娘,吴氏先前只当自己那番话起了作用,卫大郎关上门教训了陈氏一顿,她隐约听到一些动静,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展开。
卫大郎站直了在他娘跟前表了决心,说他以后尽量满足媳妇,陈氏是有很多缺点,但既然娶回来了做男人的就该对她好。
听卫大郎说完,吴氏对他刮目相看,回头还跟卫父嘀咕说大儿子也没那么傻啊,不愧是秀才大哥,还能想出这种妙招来。
“照陈氏那抠门劲儿,这辈子她都不会馋鸡馋蛋馋鱼馋肉了,大郎动动脑子还是降得住婆娘的嘛,有这么好的办法早先咋没用出来?”
卫父瞅她一眼。
你说为啥?
还不是舍不得吗?
要不是被逼到那份上他咋能舍得提刀杀鸡?杀一只鸡要少捡多少蛋?
当然听说儿子把媳妇给管住了卫父还是很高兴的,男人吧,对老婆好没错,被老婆骑在头上丢人!他还是老大,下头有两个兄弟,做大哥的就没把头带好,今儿这番表态还像点样。
“我回头还是要跟老大说说,他媳妇怀着胎,注意分寸,别闹过了。”
“说到怀胎……现在她能收了那德行还好,再像那样别把我孙子教坏了。对了,他爹你是不是往前山村跑一趟?蜜娘有了身孕,总得知会亲家公一声。”
“我一高兴起来就忘了,亏你记得,我这就去。”
卫父当天就把好消息传去前山村姜家,他说的时候姜父和钱桂花谁都没反应过来,只是跟着高兴,都没点表示。还是姜大嫂回屋去捡了二十个蛋,包好让卫父提回去给姜蜜补身体。
卫父接了鸡蛋,提着乐呵呵走的,她走了之后,姜大嫂就数落了钱桂花,说她不懂事:“不是我说你,弟妹你可不是小姑娘家这道理都不懂?前头你那胎落了,人家听说立刻提了鸡蛋回来看你。如今蜜娘怀孕,怀的还是卫三郎的儿子,多大的事?你就干站着连个蛋都舍不得捡?你这样真不怕外人见了说你做后娘的刻薄。”
姜大嫂是心里有气,借机会发。
反正她是嫂嫂,还是姜老大的原配,要说两句兄弟媳妇也只能听着。
钱桂花听着很是尴尬,干笑着说:“是太高兴,我就给忘了,多亏嫂子反应快。”
说着她又道:“说来我也没蛋,鸡都没了。”
姜大嫂懒得理她,也没让钱桂花把鸡蛋补给她,心想这二十个蛋就当是和秀才家联络感情,要是他发达了想起姜老大家至少不会记仇,咋说都有二十个鸡蛋的情分在。这二十个蛋不算啥,看的是娘家态度,送过去就说明娘家还关心她,要是丁点表示没有,蜜娘脸面挂不住的。
卫父拿着鸡蛋回去,姜蜜听说这是她大伯娘给的,果然很高兴,说大伯娘人其实还好,心地什么都挺不错的。
“我看也是,要不是心好哪能收留兄弟一家这么久?这都两个半月了。”
吴氏也同意男人的说法,又补充道,姜老大一家没法子,兄弟落难大哥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当初收留了他们,在房子盖起来之前就不可能把人赶出去,要赶出去就白收留这么久。
姜蜜没参这个言,她怀孕之前有时还东想西想,怀上孩子之后就很少想不愉快的事情,曾听人说过,怀胎这几个月不能受气,最好也不要哭,总之每天要高高兴兴的好吃好睡生下来的娃才壮实。
虽然都是别家婆娘闲聊的时候说的,姜蜜全记得。
她现在一点儿糟心事也不愿意去想,每天都笑眯眯的,之前那些活计婆婆不让她干了,姜蜜现在就只负责帮忙切一切猪草,煮个饭,外加喂鸡。
像洗衣服这些已经换成吴氏去了。
吴氏还挺乐意,蹲在池塘边洗衣服的大姑子小嫂子从来不少,那是个吹牛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