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傅明礼不知是不是自己疯了, 仅仅是看到床上一片隆起, 他就觉得那人好像是阿幼, 不过一想怎么可能, 他的夫人此刻应该在家等着他回去, 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另一个男人床上。
  徐延一看傅明礼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 可是没办法, 他门都不敲的就冲了进来,自己只能慌忙上床给小姑娘打掩护。
  “明礼,你。你能先出去吗?”徐延讪笑。
  傅明礼紧皱眉头看他一眼, 接着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离开时还将门关得“砰”的一声。
  徐延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以为自己拿不舒服当幌子在跟人厮混, 若是平时他定然要冲出去解释, 但是今天好像有些顾不得。
  他将床帐掀开,便看到夏幼幼一脸的惊恐, 徐延顿了一下, 道:“无事, 不会再有人来了。”
  夏幼幼重重的松了口气, 幸亏方才来的是傅明礼, 而不是尚言,否则她真是要被吓死了。
  “多谢。”夏幼幼道了声谢, 便要离开。
  徐延眼疾手快的将她拉下:“我的事你还没答应呢。”
  “能过几日再说吗?我到时候去找你。”夏幼幼急急的看了外面一眼,尽量耐心的看着眼前之人。
  被这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 徐延心头一动, 随即掩饰一般别过脸去:“虽说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你说,但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来找我?”
  夏幼幼被他拽着袖子没办法离开,真的是打晕他的心思都有了,不过想到这人刚刚才帮了她,勉强将急躁忍了下来。
  正在他们二人协商时,傅明礼摔了门朝外面走去,刚走出不远,就有人上前跪下:“督主,镇国公已经派人盘查过了,的确有一男一女混了进来,不过这二人现在都没了踪迹,奴才怀疑他们已经逃出去了。”
  “再找。”傅明礼垂眸看着地上的石板道,正要移开目光时,突然注意到石板路边上的青草中,有点点红色煞是显眼。
  “是!”
  待下属走了之后,他走到这抹红色面前蹲下,看清楚是什么后手指都颤抖了,他将东西从地上捡起来,正是一根断掉的红绳,上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傅明礼将绳子握在手中,手腕上露出绷直的青筋,他突然想到方才去看武遇时遇到的那个刺客,那个女子以团扇遮面,让他没能看清她的容貌。
  傅明礼再不做多想,转身朝徐延的房间走去,到门口再次将门踹开,一言不发的走到床边将被子掀开。
  徐延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颇为无措的站在那里:“明礼,怎么了?”
  “那个女人呢?她在哪?”傅明礼忍着怒火拽住徐延的衣领,眼中的火焰要将他自己烧个干净。
  徐延结巴一瞬,茫然道:“什么女人?!”
  “我问你方才与你在床上那个女人呢?!”傅明礼沉声问。
  “她、她已经走了。”
  傅明礼深深的看他一眼,转身朝外面走去,徐延被他搞得迷迷糊糊的,这才想起出门一探究竟。
  傅明礼自打捡到那串铃铛,脑子里便一片空白,周身泛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刘成见到了一怔,忙跟了上来:“督主,可是有事?”
  “你去备马车……不,直接给我找匹马,我要回府一趟。”傅明礼面无表情道。
  “是!”
  这边夏幼幼和徐延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便匆匆溜出去找周书郊了。不得不说周书郊这人这回的运气是不错,那些人果然都去追她了,一点也没留意他,所以他很早就逃到他们约好的地方等着了。
  他见夏幼幼平安回来,当即松了一口气,将马绳丢给她一根,二人骑着马朝都城外跑去。
  “我还以为你被抓了,这叫一个提心吊胆呐。”周书郊笑道,单子已经完成,他此刻的心态相当轻松。
  夏幼幼斜了他一眼:“我怎么没看出来?”哪怕她在尚言面前暴露,他也要先完成单子再说,这事可真够气人的。
  周书郊知道她在生什么气,当即表示冤枉:“我之所以那么坚持,一方面是因为今日的确是个好时机,二来是觉得程宴不会发现你好吗?”
  “少来,幸亏我动作快,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她这回算是见识那些暗卫集体上阵时有多可怕了。
  “你这不是好好的么,程宴也没发现你,武遇也解决了,简直完美无缺。”周书郊笑道。
  夏幼幼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突然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不见了,她惊叫一声“糟糕!”,猛地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冲去。
  ******
  刘成看到傅明礼生人勿近的样子,一时不敢上前询问,只是策马狂追在他身后。他心中有些疑惑,武遇的死或许会给他们造成极大的麻烦,督主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个时候不应该在镇国公府抓凶手么,怎么突然要回私宅去了?
  他心中纵然满是不解,但在傅明礼的威压下一句都不敢多问,虽然在他眼中,自打夫人进门后督主身上便多了许多烟火气,但这些烟火气还不足以让他有勇气挑战。
  傅明礼说不出此刻心中是什么感觉,郁闷?愤怒?或者更多其他的情绪。手心里紧紧攥着着那条遗落的红绳,铁质的铃铛将他的手心咯得生疼,他却无心放开。
  一路疾驰到家,他从马上下来后便在前院寻了一圈,没看到夏幼幼的人后脸色又沉了三分,径直朝寝房走去。
  刚一踏入主院,角落里的草丛就动了动,很快又恢复平静。傅明礼目光锐利的扫向草丛:“出来!”
  暗卫慌忙出来跪下:“督……老爷!卑职以为是有人要打扰夫人,所以才想现身,是卑职眼拙……”
  “夫人呢?”傅明礼冷着脸打断他的话。
  暗卫抬头又很快低下:“夫人在休息。”
  “什么时候开始休息的?”
  “自上午您走之后。”
  一直跟在后面的刘成意识不对劲,看到傅明礼冷若冰霜的脸后对暗卫斥责道:“老爷上午便走了,如今已是晚上,你确定夫人一直在休息?”
  “是……是啊。”暗卫懵懂的看着他们,虽然他也觉得夫人不该睡这么久,但他一直守在这里,并没有见到夫人从寝房出来,可不就是一直在休息么。
  “督主?”刘成小心的看向傅明礼。
  傅明礼被他的一句话点醒,当即漠然的朝寝房走去,走到门口一脚把门踹开,然后直直进入里间。
  暗卫在外面看得一脸莫名,不由得去问刘成:“督主这是生的什么气,可是今日在外头受气了?”
  “当今天下,除了皇上还有谁敢给督主气受?”刘成白了这个没心没肺的暗卫一眼,“或许是听说夫人自他离开后一整日没有吃饭,所以生气了吧。”
  暗卫点了点头,恍然道:“督主对夫人可真是情真意切。”简直颠覆了他对太监和对食关系的认知。
  刘成嗤了一声,不怎么担心的离开了。他从头到尾都并未看到那条红绳,自然不知道傅明礼在怀疑什么,只当是督主听说夫人没有用膳,所以生气回来训妻罢了。
  这俩人在外头嘀咕的同时,傅明礼已经走到里间,看到床帐将床里的景象围个结实,他冷着脸将这些碍眼的布料一把掀开,瞳孔中立刻出现她睡得正熟的脸。
  傅明礼如被火焰炙烤的心好像平静了些,他沉着脸坐下,将她的手腕拉到面前,平日一直戴着红绳铃铛的右手腕上空白一片。傅明礼的指尖颤了一下,将她的左手拉了出来,不由分说的将她的衣袖捋了上去。
  “尚言……”夏幼幼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后又信任的闭上眼,含糊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好饿啊。”
  “酉时了,听暗卫说,你今日一整天都没有出门?”傅明礼看着她左手腕上刺眼的红,淡淡道,“你平日不是都戴在右手上,怎么今日想起戴在左手上了?”
  “戴哪里有什么区别,我都是怎么戴方便就怎么戴了,”夏幼幼奇怪的看他一眼,彻底清醒了,她坐起来揽住傅明礼的脖子,笑道,“我等你等了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傅明礼深深的看她一眼:“我今日在镇国公府发现了一个刺客,长得很像你,这是她遗留在镇国公府的东西。”说着,将手朝上摊开,露出里面断开的红绳。
  他紧紧的盯着小姑娘的脸,想从上面发现些许端倪,只见夏幼幼瞪大眼睛,皱着眉头捧起他的手掌:“你手心怎么紫了?怎么搞得?”
  她心疼的抚摸几下,对着被咯伤的地方小心的吹了吹,抬头认真的看着傅明礼:“还疼吗?”
  傅明礼没有想到她的注意力会在自己的伤口上,纵然心里在警告自己,这或许只是她的计策,可意志率先动摇了。
  或许……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不疼。”傅明礼面无表情的收回手。
  夏幼幼不认同的看他一眼:“待会儿我去给你涂些药。”说完把他手里的红绳拿了过来,小小的铃铛因为她的动作发出轻轻的响声,她惊奇道,“这个跟我的一模一样呀!”
  “是啊,一模一样。”傅明礼定定的看着她。
  夏幼幼探究的看着铃铛,研究半天后坚定道:“不过没有我的好看,铃铛声也没我的脆,这是刺客留下的吗?”
  “……是。”
  夏幼幼笑笑,将自己的手腕在傅明礼面前晃了晃:“你听,是不是没有我的好,这个刺客也太不会挑了,这铃铛明显就不好。”
  两个铃铛做对比,声音果然有些许不同,夏幼幼暗暗松了口气,方才掉的这枚被刀背拍过,虽然外表没有变化,但响声已经有了区别。
  傅明礼静静的看着她,看她一派天真的嫌弃他带回来的铃铛,面上没有一丝被发现的慌乱。他看了许久,终于将她抱进怀里,轻轻地叹了声气。若她真是那个刺客,还能像现在这样懵懂好奇的看着自己,就实在太可怕了。
  “对了,刺客抓到了吗?”夏幼幼闷声问。
  傅明礼微微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怀里的人看不到后应了一声:“还没抓到,不过快了。”
  “是吗?对了,那个刺客是做什么的,偷东西了吗?”
  傅明礼顿了一下,扳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刺客杀了朝廷命官,是杀人凶手。”
  夏幼幼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惊呼一声掩饰自己的慌乱:“竟然是个杀人犯,那你可要赶紧抓到她,免得她再祸害人。”
  “我会的,不仅会抓到她,她的同伙、她幕后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傅明礼垂眸道。
  夏幼幼勉强笑笑,赶紧钻进他的怀里,不让他去看自己的表情:“真是奇怪,她为什么要买跟我一样的红绳啊,难道这条红绳很讨人喜欢?”
  傅明礼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语气温和道:“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在捡到这东西之后,还以为那个刺客是你呢。”
  夏幼幼脸色一变,默默深呼吸后抬起头看他,笑眯眯道:“怎么可能,我在房里都睡一天了,哪有那个功夫跑去镇国公府啊,再说了,我也得有那个本事杀人才行啊。”
  “是啊,我的阿幼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傅明礼表情温柔,语气却有些森然,“幸好那刺客不是你,若真是你了,我怕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做什么?”夏幼幼心虚的看着他。
  傅明礼垂眸,眼底几点冷光:“忍不住专门为你建一间牢房,把你生生世世关在里面,任何人都不准去看你,让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就当是她这些日子欺骗自己的惩罚,这样一来,他便再不会患得患失,也可以放下所有防备。
  分明是夏日的夜晚,分明是温和的语气,夏幼幼却生生打了个寒颤,傅明礼摸摸她的脑袋:“吓到了?”
  “你都要把我关起来了,我能不被吓到么,”她抱怨道,“幸好我不是什么刺客,不会被你给抓起来。”
  傅明礼抚了抚她长发,静了片刻后问道:“你今日为何一整日没有出门,现在饿不饿?”
  “因为我有点不舒服,所以不想吃饭,”夏幼幼抬头朝他笑笑,略有些羞涩道,“而且我有个秘密,想第一时间告诉你。”
  傅明礼挑眉:“哦?什么秘密?”
  夏幼幼舔了舔嘴唇,凑到他耳边轻轻道:“尚言,我好像有孕了。”
  “……”傅明礼怔了半天,接着无语的看向她,“你再说一遍?”
  夏幼幼一看就知道他没相信,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自己连圆房都没有,自然不可能怀孕,现在这么说不过是想让尚言转移一下注意力,所以才特意说的扯淡话。
  “我近日总是食欲不振,又常觉得困,跟我见过有孕的女子一模一样,你说这不是怀孕了是什么?”夏幼幼竭力瞪大眼睛,想装出一副无邪的模样。
  好样貌给了她加持,傅明礼果然暂时从铃铛的事情中出来了,只是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现在不可能有孕,兴许是身子出了问题才这样的,待会儿让大夫给你看看。”
  “怎么会,我觉得是有孕了,真的,”夏幼幼道,“我还怕出什么问题,特意卧床了一天。”
  傅明礼掐了一下她的脸,道:“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没出门的?”
  “自然,”夏幼幼果断道,说完又补充一句,“其实也是因为本来胃口就不好,我就犯懒不想吃了。”
  所以根本就是天儿太热没有胃口吧,竟然想到有孕上去了。傅明礼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随后想到刘成昨夜与自己说的柳三一事,他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下来。她若真和人有过肌肤之亲,又岂会这点常识都没有。
  一想到前些日子她在对待□□上的懵懂或许是装的,傅明礼便觉得心口都是堵的,再加上莫名出现在镇国公府的红绳,让他没办法不乱想。
  “尚言?”此刻的夏幼幼正处在极度敏感的时候,一见他脸色有些变化,便忍不住叫他一声。
  傅明礼看向她的脸,沉默许久道:“走吧,先叫大夫过来给你把把脉,再去用些膳食。”他本想直接问她和柳三的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将柳三找到再说,反正这人现在也在都城,寻到他不难。
  夏幼幼点了点头,见他不再追问刺客与铃铛的事,便知道不管他是否还怀疑,这一关都暂时过了,等他彻底消了疑心,此事便被她混过去了。
  大夫给夏幼幼把完脉,确定只是天热引起的食欲不振和乏力,而不是什么劳什子的有孕,夏幼幼表现的并不多失望,听了大夫的话后便跟傅明礼一起用了膳,等用过晚膳,她想和傅明礼一起在外边散散步,傅明礼沉默片刻要她先等着,自己把刘成叫了出去。
  “督主,可是有事?”一直走到夏幼幼看不到的地方二人才停下,刘成立刻问道。
  傅明礼垂眸:“你去城中找一个……的,问他近日都是有谁买了这个东西。”说着将断掉的红绳递给刘成。
  他当初看中这条红绳,就是因为上面独特的编法,而那个小贩也说都城中仅他一家,查到谁买的就能知道今日行刺的人是谁了。
  刘成看到一怔:“督主,这绳子……”分明就是夫人的。
  “是刺客留下的,夫人的还在手上戴着。”傅明礼面上阴晴不定,虽然他内心十分不愿相信这东西是阿幼留下的,可这绳子是给一两个月的猫狗戴的,正常人不会想到戴在身上,所以哪怕阿幼在他面前表现的毫无破绽,他也止不住自己的怀疑。
  刘成听了心里沉了一下,总算知道督主为何回来时如此不高兴了,他分明是怀疑夫人就是刺杀武遇的凶手!他当即不敢犹豫,拿着红绳便出门了。
  傅明礼一人独站许久,才转身回到夏幼幼身旁。
  “你跟刘大哥说什么悄悄话呢?”夏幼幼眯着眼睛问。
  傅明礼牵起她的手:“让他去处理些事情,走吧,我带你去府外走走。”
  ******
  这边刘成得了命令,便立刻回到了城中,街市上大多小贩已经收摊了,他带人找了几圈没有寻到那个卖宠物用物的,便寻了市监要了那个小贩的住址,直接奔着小贩家中去了。
  他赶到时小贩正和家人用饭,看到一群衣着不凡的人闯进来,当即慌乱地迎上来:“众位、众位老爷,可是有事找小的?”
  “你看看这个,是你卖出去的吗?”刘成将红绳扔给他。
  小贩一时紧张没有接住,急忙跪下捡起来看,观察半晌后道:“回、回老爷,是小人卖的,这种花纹编法是小的祖传的,都城内只小的一家有。”
  “哦?这东西近日都有什么人买,你可还记得?”刘成眯起眼睛问。
  小贩认真想了一下,道:“回老爷,这种绳子小的定价高,所以卖的相对较少,近日也就三五人买过。”
  “其中可有女子?”
  小贩点了点头:“有一个女子,半个月之前买的。”
  刘成心中一顿,夫人手上的红绳是几个月前督主买的,若是她是今天的刺客,应是在镇国公府丢了之后才跑来再买一根的,可小贩说是半月前卖的,时间显然对不上。
  这样一来夫人的嫌疑便去了大半,刘成舒了口气,沉着脸继续问:“那女子长何模样?”
  “回老爷,那女子身形魁梧,貌丑无盐,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小贩仔细的回想着,手指不自觉的发颤,“她、她当时还给了小的一些狐狸毛,让小的编织成刀饰给她。”
  狐狸毛?刘成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狐狸精,当即沉着脸道:“拿上来,给我瞧瞧。”
  小贩忙将那些东西取出来,刘成定睛一看,正是狐狸精常用的白狐毛,他当下有了计较,带着人折身回去复命了。
  刘成走了许久,小贩都瘫跪在地上,半晌后身后有人闲闲道:“还不起来,你妻儿可还在看着呢。”
  小贩这才动了一下,满脑门子汗的看着面前的小公子,哭丧着脸道:“小公子,我若是知道今日卖给你一条红绳会引来这么大的麻烦,定然说什么也不要做你这笔生意。”
  他本以为就是笔普通生意,谁知道这小公子将红绳拿到手后,突然逼着自己提早回了家,还拿自己妻儿的性命做要挟,让他对方才那群人说谎。
  小公子正是周书郊,他眉头一挑,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丢在地上,小贩忙捡起打开,里面的银子让他眼前一亮。
  “这是你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现在收拾东西,带着你妻儿离开都城,永远不要回来了。”周书郊道。
  小贩小心的看他一眼:“我、我们能明日再离开吗?”
  “你自便,我可提醒你,若那人发现你撒谎了,可是会将你大卸八块,”周书郊伸了伸懒腰,“到时候你、你妻儿,一个都跑不掉,这些银子你也花不上了。”
  就算是程宴消了对夏幼幼的怀疑,也要从他这里查何人买了红绳,怕这小贩万一被用刑了,就什么都说出来了,所以最稳妥的还是让他赶紧离开。
  “……”反正都城的生意不好做,他也早有意搬到乡下做些农活了,小贩咬咬牙,对妻子吼道,“听到没有,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说完他又对周书郊讨好的笑笑:“小公子,先等我们一下,我们这就把东西收拾了离开。”
  “放心,我会送你们出城门。”周书郊斜他一眼。
  小贩不再多言,忙去收拾细软了。周书郊一人静静的坐在厅中,心想幸亏夏幼幼料到会有人来盘查小贩的事了,只是没想到来查的竟然是刘成,还好他们提前做了打算,否则让这小贩说出他们买红绳是在武遇遇刺之后,恐怕跟直接告诉程宴他们就是凶手没有区别了。
  夜渐渐深了,在周书郊的催促下,小贩家人终于在宵禁之前出了城,朝着不知名乡下去了。
  周书郊送走他们,跑去野坟挖了几具和小贩家人身形相仿的尸体,丢在小贩家的院子里,连同整个院子一起给烧了。
  等所有都化为大火时,周书郊嫌弃的拍拍手,自言自语道:“有了牵绊就是麻烦,若是放在从前,一走了之便是,哪用得着费这么大功夫做这些掩人耳目的事。”
  直到大火将一切真相掩盖,他才从都城中离开,朝着城外的程府去了。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夏幼幼,只是在府中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问了小厮才知道她和程宴出去了。
  还有闲心一起散步,便说明她在程宴那边暂时蒙混过去了。周书郊当即放下心来,坐在主院外的石墩子上等着。
  没等多久夏幼幼便从外面回来了,身后并没有傅明礼跟着。她看到周书郊在等着自己,面色好看了些,抬高声音道:“许久没去看猪了,你跟我去看看吧。”
  “是,夫人。”周书郊忙过来走到她身后,低声道,“事情已经办妥,你这边怎么样?”
  “倒是不问我什么了,不过我觉得尚言并没有放下心来。”夏幼幼想起方才刘成回来后,尚言就打发自己先回来的事,忍不住叹了声气。
  周书郊扫她一眼,认真道:“我劝你还是趁早脱身,我将那小贩的家给烧了,估计不到明早他就会知道,到时候只会更怀疑你。”
  “怀疑我什么?在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我可是和他在一起的,”夏幼幼固执道,“既然有不在场证明,他怀疑的时候我死不承认就是。”
  “你确定?他已经怀疑你一次了,一旦你露出些许不对,他便能将你的身份戳破,到时候恐怕就不由你了。”周书郊不认同道,说实话他也没想到破绽会出现在她常戴的那根红绳上,一时间能想到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躲了。
  夏幼幼深吸一口气,冷着脸道:“他并未在镇国公府见过你,也不知道你我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纵容我被尚言发现,他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所以你不用担心,不会连累你的。”
  被发现就被发现,不管会发生什么她都认了,但绝对不会在事情还有可挽留的机会时退出。
  周书郊无语的看她一眼:“我是在为你考虑,你做什么说这么伤人的话?”
  “……抱歉,我太着急了。”夏幼幼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抽疼。
  周书郊叹了声气:“我就知道劝不了你,你爱留下就留下吧,大不了他要杀你的时候,我来帮你逃。”
  “他不会的。”无论她做什么,尚言都不会杀她,这一点夏幼幼很是笃定,看到周书郊不信的眼神,她并未解释什么。
  有什么可解释的,总不能说尚言打算给她建个牢房关她一辈子吧。
  想起尚言方才和她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夏幼幼有些发冷,虽然清楚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但她总觉得他是认真的,不仅说得认真,若有机会让他这么做,他更能做得认真。
  周书郊见她不听劝,也不再多言,反正小贩已经走了,程宴想再找破绽也不是这么好找的了,
  他们二人谁都不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起走到厨房那新建的猪圈。
  ******
  这边刘成和傅明礼直接乘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马车内,刘成将方才在小贩那听到的事情都报了出来,傅明礼神色渐缓:“看来是我误会阿幼了。”
  “那红绳虽说只他一家卖,但说起来买的人也不算少,兴许那狐狸精也是凑巧。”刘成垂眸道。
  傅明礼的手指敲着桌面,脑子里镇国公府以团扇遮面的女人,和源广寺戴帷帽的女人渐渐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个人。
  他沉吟片刻后道:“即使如此,也要将那人抓回来审问,按他的供词,他应是见过狐狸精本人,或许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也见了发福蝶。”他这两次见到的分明是同一个女人,第一次见时便确定她是发福蝶,而非狐狸精。
  刘成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镇国公让府内盘查了请柬,确定多出来的是一个名叫周书的年轻男子,还有他的夫人,武遇死了之后,这二人都消失不见了。”
  “所以有三个要杀武遇的人?”傅明礼垂眸。
  第一次来又失败的狐狸精,第二次的发福蝶和那个神秘男人,想来都是密语阁出来的杀手。
  刘成想了想,点了点头:“奴才也是这样想的,定然是有三人杀武遇,那小贩至少见过其中两个。”
  “你让人将他抓起来了?”
  刘成顿了一下,请罪道:“奴才方才急于将此事报给督主,一时疏忽忘记此事了,不过在我们出发前已经派人去了,想必此刻应该已经将人抓到。”
  傅明礼点了点头,面容平静的看向外面飞掠的景色,淡淡道:“现在账本在我们手中,为了不误事只能先去皇上面前指认大皇子,可只有账本还不够,这几个杀武遇的杀手将成为我们最重要的人证。”
  只有这些人承认是大皇子派去灭口的,徐舟才能无法脱身,徐延的最大对手一旦被除去,储位便没了其他人选,他要做的也就结束了。
  刘成知道此次事关重大,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答应了。
  二人到了宫门外,便看到曹云曹编修此刻正守在宫门外等着,一看到他们慌忙迎上来:“傅公公,刘公公。”
  二人还礼,傅明礼淡淡道:“曹编修此刻可是有事进宫?”
  “是啊,今日武大人在镇国公府遇刺一事,显然让镇国公气得不清,我回府之后突然得了点线索,便不敢耽搁的来宫里了。”曹云捋着花白的胡子叹道。
  傅明礼顿了一下,与他一同往宫里走去:“不知曹编修得了什么线索?”
  “此事也是镇国公夫人告知我的,据她说我儿媳与今日来历不明的客人好似认识,我一听便回去问询了,没想到我儿媳还真与那二人中的女子相识,”曹云皱眉道,“那女子曾在源广寺救过我那儿媳一命,我本不想就此将她供出来,可惜她杀的是治涝有功的武大人,老夫实在是接受不得……”
  傅明礼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他:“曹编修此次来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什么证据?”
  曹云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旁的。
  傅明礼垂眸:“若是没有旁的,我劝曹编修还是不要进去趟浑水了,因为我此刻进宫,是要揭发武遇中饱私囊害了汉中百姓的事,曹编修还是趁早回去吧。”
  曹云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愣了半天结巴道:“傅、傅公公,你说的可是真的?”
  “傅某没必要骗你。”傅明礼直直的看着他。
  武遇已死,傅明礼没必要再陷害他,可若傅明礼说得是真的,便显得他这趟来得里外不是人了,不仅供出了救儿媳孙子的恩人,还因为此等奸贼伤心。曹云的脸涨得通红,黯然道:“如此,老夫便不去丢人现眼了,多谢傅公公的提醒。”
  曹云脚步沉重的离开了,待他走得远了些,刘成道:“督主,他儿媳既然知道发福蝶长相,不如我派人去曹府一趟,寻来曹家儿媳画一副发福蝶的人像?”
  “今日见到她的人何止曹家儿媳一个,若是想画,随意找个女眷便能画了。”傅明礼对曹云很不以为然,曹家儿媳差点遇害一事他有所耳闻,也推测出是柳连声所做,想来是当时去杀柳连声的发福蝶刚好碰上便将人救了。
  此等的恩德都能让他为讨好皇上做出出卖一事,他傅明礼虽行事狠绝,却是自认看不上这种人的,更别说去用他了。
  刘成见傅明礼不甚喜欢此人,便识相的不说话了,待到成明殿时,傅明礼一人进了殿中,他一人守在门外。
  不多会儿,殿内便传来急唤御医的声音,刘成立刻让早就在殿外等待的御医进去了,看到皇帝情绪如此激动,他缓缓的松了口气。
  皇帝越激动,便说明对督主说的话越在乎,不说他信了几分,单是武遇贪污一事,就足以让他大查了。想来只要督主这次谨慎些,大皇子可就没那么好脱身了。
  他在殿外又等了一会儿,傅明礼迟迟不见出来,刘成略一犹豫,正准备进殿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走了过来,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刘成脸色一变,厉声道:“你确定?”
  “确定,奴才带人去的时候,那小贩一家三口已经被烧死了,灰烬里还留下了这个。”小太监说着,愁眉苦脸的将手中暗器递了过去。
  刘成接过来一看,正是发福蝶的独门暗器,不过却是狐狸的模样。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刘成将东西紧紧握在手中,在他刚离开时小贩家便发生了大火,这事巧合的太过,他甚至觉得在他之前,这个狐狸精就守在那里准备动手了。
  本来已经洗清嫌疑的夫人,好像又因为这突发事件又变得嫌疑重重起来,虽然案发时她和督主在一起,但她若真是发福蝶,身旁定然还有一个搭档,所以并不影响她做什么。他心神不宁的站在那里,连傅明礼出来了都差点没察觉。
  “督主,皇上怎么了?”刘成忙问。
  一个小太监向傅明礼递了干净的帕子,他擦了擦手后道:“气急攻心,现在晕过去了,你派人去找大皇子,就说皇上有请。”
  “是,”刘成顿了一下,“可还要叫二皇子?”
  想起徐延床上凭空消失的女子,虽然没有看到她是谁,但傅明礼本能的觉得是发福蝶,此刻听到刘成提起,他的眸色发暗:“还不清楚他与发福蝶有何牵连,先不要寻他过来了。”
  “是……”刘成欲言又止的看他一眼,不知此刻提起那事是否合适。
  “怎么了?”傅明礼蹙眉问。
  刘成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纠结许久还是说了出来:“督主,就在奴才盘问后,小贩一家被烧死了,根据现场留下的证据来看,似乎是狐狸精做的。”
  傅明礼脸色一变,手指蓦然攥紧。
  “或许是这些杀手怕被泄露身份,所以才杀人灭口的。”刘成解释完,自己也觉得苍白,发福蝶他们以真面目去杀人,镇国公府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他们的脸,说明他们根本不介意自己的脸被看到,既然如此,又何必去冒险杀一个小贩。
  说到底,他们是担心小贩会说出关键性的证据。
  比如那条红绳。
  傅明礼眼底风云变动,片刻后漠然道:“夫人近日一个人有些无聊了,你去请曹编修家儿媳明日来府中和她说说话。”
  “……是。”刘成知道,督主如他一般怀疑夫人了,而证明这疑惑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见过发福蝶两次的曹云儿媳亲自来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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