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萧弘策马飞奔到萧家众人的车队前,大声喊着:“十五娘!十五娘!”
与谢妙容同车的阿虫赶忙把车帘子掀得更开,谢妙容探出头去答应他:“郎君,我在这里!”
萧弘便驱着马儿跑到谢妙容坐着的马车跟前,让她把女儿抱高点儿,给他看看。
谢妙容从|乳|母阿真手里接过孩子,凑到马车的车窗前把孩子竖起来,让孩子的小脸儿朝着萧弘,笑眯眯地对她说:“十二娘,这是你阿父……”
萧弘和谢妙容的女儿十二娘已经四个多月大了,长得跟个汤圆一样,又白又圆,非常可爱。她年纪大点了,也没有整天睡觉了,这会儿听见车子外面一个男人一叠声地喊她“十二娘,十二娘”,就也努力地瞪大眼睛,手舞足蹈往前蹦。
不过,等到蹦得近些了,跟萧弘面对面的时候,却是呜哇一声哭了,然后直往谢妙容的颈窝里钻。原来小孩子的眼睛没有发育好,只能看到比较近一些的地方,所以当十二娘凑近了萧弘,突然在她面前出现一张陌生的脸孔时,她当然立刻就吓住了。
谢妙容见状却是哈哈笑起来,搂紧了女儿,轻轻拍着她的小屁|股,温柔地安稳她:“小傻瓜,这是你阿父,天底下除了我这个阿母以外,最疼你的人……”
萧弘在车外挠着头,显得有些尴尬抱怨说:“这个小没良心的,才跟我几个月没见,就不认识了。她忘了,从她生下来,我每日抱她好几个时辰。她以前最跟我亲的。”
谢妙容闻言睨他一眼,说:“她这点儿年纪,三日不抱她,她都能给你忘了。这下来了,你天天抱她,用不着多久就又跟你亲了。”
萧弘在外搓手:“那感情好。”
谢妙容看他那种样子忍不住一笑。见女儿一直哭,就把她递给同车的|乳|母阿真,阿真抱过去,略微哄她两下,见她还哭,就解开衣裳喂她的奶。小东西是个贪吃鬼,一吃|奶立马就老实了,不坑声了。
没了孩子的哭声,谢妙容就也能隔着车窗,跟在外骑马伴行的萧弘说话了。两夫妻不过说些分别以后的闲话,太多的思念之情当然是不能当着外人说。
进了建康城,马车往萧家在建康城的老宅去,如今的萧家老宅所在的那一条街已经驻扎了兵士,禁止行人通行。在萧家老宅左右的宅子都空无一人,不让人居住。毕竟这里住着的人要不了多久就是新王朝的皇室,当然是有其重要性和尊贵性,一般的官吏和百姓不能跟他们接触了。
在萧家人来之前,萧家的老宅被好好修葺了一番,其中的布局按照豫州的萧家的刺史府来。
然后各个院子也是按照徐州萧家刺史府的院子来取名。
萧家人到的当晚,萧裕在家里举办家宴,给亲眷们接风洗尘。在家宴上他宣布了元月一日就要举行登基大典,然后元月一日后,萧家的子侄们会被封王,也会赏赐王府,所以大家要珍惜这短短的相聚的日子。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大家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在朝堂上是君臣,在私底下是父子和子侄,他希望萧家的子孙们一起努力,建设好新王朝,让江山在萧氏手中代代相传。
说实话这一场滔天的富贵委实出乎太多人的意料,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他们有一天还会成为皇族,成为王爷,成为王妃,成为皇亲。
于是各个在萧裕说话之后都喜笑颜开。
许多人在酒宴之后回去,跟自己亲近的人都在说等到萧裕登基之后,他们会得到什么封赏。
自然萧咸和孔氏也说起了二房的孩子们哪些人会被册封为王,为公主,还有这些王爷和公主也有身份上的稍微的差异。比如庶出的是不是就要比嫡出的差上一些。
当然两人最大的争议是在萧咸被封为皇太子之后,皇太孙是该让萧弘来做,还是该让萧伦跟曹玉仪的长子萧崆来做,准确来说应该是重孙了。
萧咸比较倾向于让次子萧弘来做这个皇太孙,因为萧弘已经成年,而萧崆才不过只有七岁多。而孔氏则是念叨起为了这萧家的江山在攻克建康时战死的萧伦。她红着眼圈儿说,要是萧伦在,那这个皇太孙是一定会落到他头上的,他的儿子萧崆当然是会在萧伦百年之后继承帝位。要是忘记了萧伦为萧家的江山做出的牺牲,总觉得有点儿对不起长子那一房。
这话说得萧咸好一阵默然,不过,很快他就说:“此事还得由阿父定夺,我们说了也是白说。”
“那就不能去向大人公建议一下,提一下吗?”
“我可不敢这么做,这事情|事关重大,岂是我能随便去置喙的。而且,我跟你说,等到元月一日阿父登基为帝后,他就是帝王,我们更不能随便在他跟前乱说话了。就像是阿父适才在家宴上说得那个话,以后在外是君臣,在家才是父子。可我看,私下里虽然把他当阿父,但其实还是应该尊他为皇父……”
听丈夫如此郑重的说这件事情,孔氏便也明白自己虽然想着长子萧伦,觉得应该由他那一房承继帝位,但是这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在这种事情上,为了萧家的江山稳固着想,是不太可能让萧伦的儿子来成为皇太孙的。
虽然古往今来,帝王之家一直讲究的是立嫡立长,但是这时候萧家夺得的天下还远未太平,一个七岁的皇太孙,和一个二十二岁的皇太孙且又立有军功的皇太孙相比,想来公公不会多想,一定会选择次子萧弘做皇太孙吧。如此一来,这帝王之位就要在次子这一房传承了。
萧咸和孔氏在说这个话题的时候,曹玉仪跟前服侍的她的心腹,婢妇阿桐也在跟她说起这个事情。只听阿桐说:“皇太孙本该是为了萧家的江山战死的郎君的,可是眼下他没了,不是就该是五郎的么?公主,哦,不,娘子,您可得为了五郎争得这天下啊!”
婢妇阿桐嘴|巴里面的五郎就是萧伦和曹玉仪的长子萧崆,他今年七岁,在萧家同辈人里面排行第五,所以阿桐称他为五郎。
曹玉仪当然想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太孙,可能天下的母亲,任何一个人处在她这个位置都会这么想。要是萧伦不死,那么这个皇太孙的位置百分之百是萧伦的,而自己的儿子萧崆作为萧伦的嫡出长子,将来这皇位也定然是要落到儿子头上的。
可是偏偏丈夫在攻克建康的时候不幸战死了,他一死,这种必然的事情就变成了可能。
因为萧伦的兄弟萧弘同样也是即将成为皇太子的公公的儿子,而且他还成年,又有军功,这样的条件,极有可能不管是公公也好,还是即将登上皇帝位的祖父都会选择萧弘做皇太孙吧。
但,曹玉仪觉得好生不甘心!
明明自己的丈夫萧伦在为萧家夺得这江山时出了大力,而且还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但是到头来却便宜了一直在徐州守着谢十五娘的三郎。萧弘这一次根本没有随军出征,他也是在听到了自己的丈夫战死,而谢十五娘生完了孩子,又给孩子做了满月酒后才去的建康。并且,等他到达建康的时候,很快萧家的军队和袁嵘带领的豫州兵就攻克建康了。他领着人顺利地进了城,都没有跟桓朗的荆州兵拼杀过,但论功行赏时,他却得了一等军功。
“你让我怎么去跟大人公还有祖父说,此事不是我们这样的妇人能做主的。况且,本身,五郎年幼,这天下初定,她虽然是长子长孙,占了嫡长这一条,可是他阿父不在了……这家里还有谁为我们做主?”曹玉仪酸楚道。
“奴婢觉着娘子应该去找老夫人,还有夫人,在她们跟前哭诉一下,当然也不要明白地说出应该让五郎做皇太孙。只要那么一哭,就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了。若是她们也觉得亏欠郎君,说不定这事情还有转机。再不济也得给五郎封一个好的富庶些的封地……”
“这能行么?”
“娘子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阿桐撺掇着曹玉仪去二房老夫人周氏,以及她婆婆孔氏跟前哭一哭。
曹玉仪本身是个脸皮子薄的人,但是为了儿子她也豁出去了。决定明日去给婆婆还有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哭诉一下,看到底起不起点儿作用。
于此同时,惦记着这件事情的还有阿桃,她在月前才生下了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这个男孩算是遗腹子,并没有见到其父萧伦的面。萧伦的死,也让阿桃难过,不过她难过的是眼看着萧伦这个萧家的长子长孙会成为皇太孙,以后会成为皇帝,她呢也能成为皇帝的妃子。可是萧伦没了,她也就做不成什么妃子了。甚至,她还认为自己的两个儿子说不定会成为皇帝,也许嫡出的萧伦活不长呢。那她不是就能成为皇太后了吗?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人。她可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一个卑贱的婢女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过,萧伦死了,她所有的美好的希望就如同泡影一样破灭了。她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在萧家的家主萧裕昨日说过那些封赏的话后,她就想着自己给萧伦生了两个儿子,萧伦为了萧家的江山战死,即便他的儿子们不能作为皇太孙的继承人,是不是能够给儿子们封个好点儿的地方做王爷,她也跟着去享福啊。
萧裕登基之前,已经定下了国策,要大封宗室,让他们到各地去为藩王,为大齐帝国守疆卫土,共同屏护建康。这也是吸取了前朝的教训,景朝因为没有强大的宗室制衡权臣,制衡强臣,导致后面被臣子把控朝政,最后覆亡。而且此时新帝国刚刚建立,也只有用自己人,萧裕才觉得放心。
不过,阿桃也想得太美好了点儿,尽管她为萧伦又生了个儿子,但这会儿孩子还不到两个月大,她想随着封王的儿子去外地享福也是太早了。因为在萧裕的心中,萧家的子孙封了王,也得等到大点儿,比如说行了冠礼,才可以去封地就藩的。当然,皇家的孩子的冠礼年纪小点儿也可以举行,但至少要在十岁以后。所以,即便她的儿子封了王,她也只能在建康的王府里面享福,只要在建康城里,上头还有皇帝,当然她不能为所欲为。
阿桃生下萧伦的第二个儿子后,曹玉仪遵守了先前萧伦离开徐州时的叮嘱,那就是若是阿桃再生下孩儿,不管男女,这个孩子都给阿桃养。
见到自己这一次生下的是个儿子,阿桃不知道多高兴,她想,她这辈子有指望了,好在她身边还有个儿子。至于在主母曹玉仪身边养着的那个儿子,她没指望将来他会认自己。
阿桃在这里想给自己儿子讨一个好地方,长房的潘氏还想给自己的儿子萧康讨一个富庶的封地呢。
萧康可是已经成年了而且已经三十五岁,作为萧家最年长的孙子辈郎君,潘氏完全有理由要求堂叔萧裕给自己的儿子封个富庶之地做封地。她跟婆婆齐氏在一起商量该去管萧裕要什么地方,到底是扬州好,还是会稽好。这两个地方都是富庶之地,到那里为王,当然是会享尽荣华富贵。想来想去,她们决定去向萧裕讨要扬州作为萧康的封地,那地方以前可是闻名天下的王家的地盘。现如今,因为王家帮了元新帝,后来被桓朗打击,不少王家子孙死于非命,王家失势,扬州也成了无主之地了。至于会稽,那个地方也是好地方,但是那里是谢家的地盘,而谢家帮着萧裕建立新帝国,那里想当然以后会封给谢家,萧康显然无法染指。所以,她们两个觉得扬州最合适。
趁着萧裕还有十来天才称帝,齐氏和潘氏认为她们有必要去早点儿跟周氏说道说道,扬州那里就封给萧康好了。
所以,第二日,齐氏和潘氏去见周氏了。她们去得很早,甚至在孔氏和殷氏带着自己儿媳妇去向周氏请安之前。
周氏那个时候才刚起来,她人老了,早上挺早就醒了,起来收拾一下,去给自己喜欢的花卉浇了水,修了枝,这才回屋去洗漱了下坐下喝早茶。
正喝着茶呢,婢女掀帘子进来禀告,说齐氏和潘氏过来了。
周氏就请她们进来,一面心里狐疑她们这么早来是做什么的。
齐氏和潘氏进来向周氏见了礼,然后坐下满面是笑地跟周氏扯了几句闲篇儿。没扯几句话,两个人就开始说起来这些年她们两个女人撑起长房的难处了,最后,她们道出了来意,那就是希望给长房的唯一的子嗣萧康封一个好点儿的封地,也让她们跟着去享一享福。
周氏听到这里不高兴了,心想,自己的丈夫还没有登上帝位呢,她们就来要封地了。就凭借长房的那一窝子人的德性,能把这大齐主要的赋税来源地,扬州封给他们吗?再说了,自己的丈夫可是说了,希望宗室们分封出去后能够为大齐守疆卫土,屏护建康。可长房的人倒好,想都没有想过作为宗室应该先尽的责任,首先想起的就是给自己捞好处。扬州要是封给长房这一窝子贪得无厌的人,别把扬州百姓给盘剥得起来造反了。
所以,周氏觉得自己尽管是女人,本不该搀和到国家大事里面,但是凭她这些年来对长房的这些人的了解,第一个就反对把扬州封给萧康。像是萧康这样的,就该分到偏僻艰苦一些的地方去做王爷,一则可以磨练下,二则免得他盘剥封地上的百姓太厉害,让百姓们起来造他的反。
不过,尽管心里不痛快,但是周氏在表面上还是要给她们面子的。
所以,她笑着说:“这事情,我会跟郎君说,你们也晓得,这些大事上,妇人是不能搀和的。否则,底下的大臣将来会说我们妇人干政,牝鸡司晨,这可是不吉利的……”
听出了周氏的推脱之意,齐氏和潘氏不太高兴,不过,她们这会儿也不太敢跟周氏撩脸子了,毕竟很快周氏就会成为大齐的皇后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所有的妇人们见了她,都得低头的。她们要是再敢胡搅蛮缠,得罪了周氏,以后恐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因此她们只得陪着笑脸,恳求周氏看在她们婆媳守寡这么多年的份儿上,给萧康封一个好地方,若是扬州不行,江南的其它地方也行。但务必是天气好,又是富庶繁华之地。
周氏点头,说她知道了,会跟郎君说这个的,让她们放心。
得到了周氏的肯定的答覆,潘氏和齐氏才向她道了谢,起身出去了。她们出去的时候碰到了孔氏和殷氏带着各自的儿媳妇来给周氏请安,彼此见了礼,潘氏和齐氏这才施施然去了。
孔氏和殷氏互看一眼,眼里都有惊异之色,因为她们两个知道,长房的那两个妇人过来一般都没什么好事,而且她们来得这么早,又不知道来要什么来了?
谢妙容等人也是在心里嘀咕,怕是这两个人过来又没什么好事。
等到众人进去见了周氏,向她请安行了礼,按照平时的程序伺候周氏吃了早饭。婢女们撤下碗筷,另外摆上了干净的碗筷,孔氏等人吃完了饭,这才去西堂陪着周氏说话。
孔氏就先问起了婆婆周氏,不知道长房的伯母还有大嫂这么早过来做什么呢。
这话尽管有八卦之嫌,但是不问的话,孔氏觉得自己心里如同个猫爪子在挠一样。
周氏也不瞒她们,道:“还不是为了她们家大郎来讨个富庶之地做封地的。”
“……”众人一点儿都不惊讶,周氏说的这个其实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长房是什么德性,当然她们也知道。
“那阿姑以为如何?”孔氏继续问。
她当然关心这个,因为现如今天下成为了萧家的,象那些富庶之地就如同桌子上的好菜一样,那一盘子丰盛的端给谁吃,大家当然都盯着拉。
“自然是不太可能,封地可不比财帛珍宝,那些富庶之地当然是要给能干的会治理的儿孙。不然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最后坏得是我们皇家的名声,那些百姓只会跟着一起恨我们姓萧的。”
“阿母说得甚是,我们这些内宅妇人虽然不管那些封王的大事,但是牵连到我们萧氏宗族的名声之事,还是要管上一二的。”
两人正说话间,曹玉仪忽然抽抽搭搭哭起来。
众人见她哭,都转脸过去看她,孔氏就问她这是怎么了,为何啼哭。
曹玉仪就说她想起了丈夫萧伦,要是他这会儿还在,必然会为萧家争气的。
她这么一哭,一提萧伦,孔氏先就开始抹泪,周氏也红了眼圈儿,其她人则是静默无言,大家当然都很同情曹玉仪,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有人想起萧伦平日爱护兄弟,尊敬长辈,又对人热心,这么好的萧家儿郎,年纪轻轻就去了,何等可惜。
宗姿言听曹玉仪这么哭,心中暗自叹气,她这个二嫂的运气也是不好,要是二哥还在,恐怕如今的她是最令诸位妯娌羡慕的人。但是现在,这个最该被羡慕的人应该是要变成三嫂了吧。
想到此,她调转视线去看谢妙容,见她神情肃穆,似乎也挺伤感的样子。
宗姿言想,不知道三嫂是真伤感还是假伤感呢?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周氏发话了,她道:“孙媳妇,你放心,二郎为了我们萧家的江上赔上了一条命,你祖父不会亏待他的孩儿们的。”
孔氏听婆婆这么说,也欢喜地擦了擦眼泪说:“就是,你祖父心里会有数的,二郎媳妇且放宽心。”
得到了两位长辈的承诺,曹玉仪这才擦了眼泪,她想,这下心里有数了,看来老祖宗和婆婆都明白着呢。她的儿子若是不能做皇太孙,那至少给封一块大的富庶之地做封地吧,比如说扬州那地方就不错。
接下来,众人陪着周氏又说了会儿话,就各自散了。
到了晚上,萧裕回府,跟周氏一起同桌吃饭时,周氏就把长房的两个女人过来替萧康求扬州之地,以及孙媳妇曹玉仪今日过来请安哭的事情说给了萧裕听,她问萧裕心里可有谱没有,这些儿孙们的王爵和封地可都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