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19
何柳新一家人没有上网的习惯, 她的爱好一直都是搂钱, 按照自己的说法是攒财, 就像是传说里那个只进不出的神兽貔貅一样, 这是会过日子的说法。
她不止是对家里人对亲戚朋友抠门, 对亲生儿子也很抠, 只对自己大方。
她儿子现在七岁多, 现在小学生一般都有手机的，是为了联系方便，但是她从来没有给自己的日子准备。而且她的手机虽然是买的比较贵的那种, 可是她自己不会上网，就没有开流量。
而且她的手机也不会给别人碰一下，包括她儿子也不能碰。
范建国家里是根本没有电脑的。
何柳新不上网, 她儿子想上网没有工具, 只能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张老太太年纪一大把了连电视都不怎么看, 最多用专用的电子设备听一下戏曲。
因此网上从下午那条微博发出开始, 就有无数人关注“捡狗不还事件”, 传播度关注度太广, 连y城这边都有很多上网的年轻人们看见了, 并且都在对这件事发表看法。
何柳新已经还什么都不知道。
晚上范建国回来，一家人在五六点的时候就吃了晚饭, 然后一起挤在小小的客厅里看电视——
范建国是一贯的沉默。
而张老太太和何柳新两个人，虽然上午刚刚大吵一架甚至还动了手, 但是从何柳新住进来不到一个月开始, 她们两个就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
吵完骂完还是该干嘛干嘛。
张老太太当然想赶何柳新离开自己家，可她知道做不到——儿子虽然孝顺她，她怎么磋磨儿媳妇都行。可是她要把儿媳妇赶走，他却也不会帮她的忙。
张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要动真格的，她怎么能跟还在壮年的何柳新比？
反正她有的是办法有的是耐心，一天一天的慢慢来，总能把这个搅家精、这个不孝的女人给赶走就是了。
而何柳新……
她虽然心里不爽，也想着毕竟是范建国的亲娘，她要是真的对张老太做了什么，范建国肯定饶不了她。反正张老太已经快八十了，身体再好也没几年好活了。
这老太太平时天天哭穷，却瞒不过何柳新的那双眼睛——这老太太可有钱了。
要不能拿得出来那么多金银首饰？
今天张老太拿出的那个金镯子，也不出何柳新的意料之外的。她在这家里虽然还不到一年，但是屋子里头的人有点儿什么，她已经摸得很清楚了。
死老太太哪天腿一蹬就死了，只要她是儿媳妇，范建国又不是在意那些的人，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把那些金银首饰拿去自己带吧，他又没个亲生女儿，只要她说得好听一点，那些不都是她的了么。
今天何柳新是和张老太吵起来了，可是她认为，最后张老太动手打她，还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了，她可是没有还手的——
这拿到哪里去说也是自己有理！
她都不追究了，张老太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范建国从外头回来是什么都不问的，泡一杯茶叶水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老婆和他老娘大吵了一架。
何柳新从娘家带过来的儿子名字叫何俊。
他在这里时间不长，家里头的三个大人他谁都不管谁都不怎么理会，他过来这边就每天吃家里有的零食水果，每顿饭做好了他就吃，别的什么都当没看见、没听见。
张老太太经常不高兴地嘀咕什么“吃我家的饭连个爸爸都不知道叫”“迟早赶出去”，坐在沙发上的何俊都当做没听见，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那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又没有调皮捣蛋闯祸或者跟她顶嘴，她又不是亲奶奶，上去打一顿也说不过去。
所以这个家里非常诡异的，明明上午两个女主人还大吵一架、还动了手，什么难听话都说了，到了中午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范建国回来以后根本没人提起这件事了。
反倒是何柳新在看电视的时候，主动说道：“我下午又去买了点饺子皮，准备明天上午继续剁馅儿包饺子，这可是代表着来年会发财的元宝！得在新年开头多吃些天，才是好兆头。”
大家没有异议，反正都挺喜欢吃饺子，也方便。
张老太嘀咕了一句：“买个饺子皮要跑到银星路那边去？一去就是半下午，谁知道是去干啥了……买回来的东西也是鬼鬼祟祟的躲着人不让看，谁稀罕似的！”
银星路就是y城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了，过年也还有很多店开门营业的那种。
何柳新当做没听见，而另外两个人，更是好像聋了一样，表情都不会变一变的。
晚上雷打不动地看了两个小时电视剧以后，范家一家四口也都去睡觉了。
屋子不大，只有两张床，何柳新和范建国一间，张老太一间——
本来何俊过来的时候，何柳新是想着她跟张老太睡几天，让范建国和儿子睡，凑合一下。
没想到不止张老太不答应，范建国也不肯答应。
何柳新只好让何俊睡沙发了。
幸好何俊还小，沙发很大还是那种可以展开当做床的，整理好了铺盖枕头，跟一张床也没有什么差别。
何俊睡沙发，每天早上就不可能睡懒觉——因为他睡在客厅里，早上家里三个大人都老早起来走来走去的，屋子就这么大一点点，他根本睡不成。
这也是何俊不喜欢这家人、从不讨好他们的原因之一。
他可是客人，居然让他睡沙发！还每天都专门早起把他弄醒！什么人啊！
外公外婆非要让他过来跟他妈住一段时间，亲热亲热，他不同意也没有用，没想到过来了就是这样的日子。
何俊人小，课心里的不满很多。
这天也是一样的。
可是对于何军来说也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刚刚闭上眼睛睡着开始做梦，就听到了一声好像以前跟同学一样偷看的恐怖片里那种女鬼的尖叫！
不仅尖利拉长了嗓音，那长长的尖叫声好像还会拐弯儿一样。
何俊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好像听见女鬼的声音似的，吓得一个哆嗦，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他是个男孩子，而且自认为胆子很大，看恐怖片他从来不觉得怕，所以虽然毫无防备地被吓了一下，但醒来以后他就去开了灯。
然后就看见张老太一身灰扑扑的宽宽大大的衣裳，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微微垂着头，脸上的表情非常可怕，好像要吃人一样。
老太太的头发干枯又稀少，平时都是在脑后挽着一个紧紧的小圆髻的。
现在放下来，头发弯弯扭扭的，非常凌乱，黑白夹杂，她的眼神和表情都可以直接去演恐怖片现场了。
这才是真的把何俊给吓到了——
他不怕鬼是知道那都是吓唬人的，假的，张老太可是真的，亲眼看见的！
她布满皱纹的脸青白青白的，在凌乱的长发当中若隐若现……
何俊站在客厅灯开关那里一时之间不敢动了。
然后就听到张老太太声音嘶哑而又森冷地说道：“叫你妈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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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柳新被从睡梦中叫起来——她起床看了一眼时间也很不满，这大半夜的，死老太婆又闹什么？成心不想让她们睡觉了是吧？
然而何柳新披了居家服匆匆跑到客厅，也是吓了一跳。
然后心里就是一喜。
难道死老太婆就要死了？
没想到老太太对着她的脸“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光。
张老太太早年也是要到地里干农活的，自己用针纳千层底做鞋。现在一大把年纪还能把大扫把挥舞得那么起劲、打得何柳新叫疼，手劲是真的不小。
何柳新被打得眼冒金星。
她被从睡梦中叫起来，刚刚还高兴了一下，就被这样劈头两个大嘴巴子！
何柳新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嗷”地叫了一声，想也不想就扑上来跟张老太撕打在了一起！
她一向知道优待自己，早年去外地打工赚了钱就给自己买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人也很会来事儿，基本没吃过什么苦头。后来就更是这样了。
何柳新已经很多年没有挨过打了！
她爸妈都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的。
这死老太婆今天白天就对她动了扫把，冬□□服穿得厚也不是很疼，她只当是孝敬她这个婆婆了，没有跟她计较。
大半夜的还发疯？！
真当她好欺负吗？
何柳新尖叫着扑过去，她也没有真的失去理智——这样年纪很大的老太太，真的跟她动了手，万一最后出点什么事，自己肯定要倒霉的。
因此她只是用身体狠狠地撞在张老太太身上，把她往墙上撞去！
“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你把我杀了啊！你把我杀了啊！”何柳新一边扯着嗓子大叫着一边把瘦小驼背的老太太撞得直往后退。
张老太太被顶得直往后退，嘴里也不甘示弱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儿媳妇要杀婆婆了！丧良心啊！老天爷要天打雷劈的啊！”
很快，楼上楼下的邻居们也都被吵醒了。
包括李婶，他们一听见是范家又在闹，忍不住在自己家皱起眉头来。
虽然小区里的人相处得像是亲戚一样的，可是就算是亲戚也经不起这样白天黑夜地闹吧？
白天刚刚打过一架，大家去劝，晚上又是这样……
大半夜的把人全都给弄醒听她们鸡毛蒜皮的吵架，这还在新年节日里面就不能让人睡个好觉吗？这样已经可以报警说他们扰民了好吗？
尤其家里有小孩子的，被这样吵醒就会哭闹起来，要是被吓到了那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哄睡着的事情了，说不定还会被吓得生病。
邻居们也是真的很不高兴了——
这家人三天两头的闹，就不知道别人会烦吗？
大过年的，他们不怕晦气，别人还觉得不吉利呢！
这些人里头，像是李婶这样渐渐上了年纪睡眠少的，就穿好了衣服下楼去。
然后大家就发现，这一回范家是真的闹得大了。
张老太太明显也是被什么给吓到了，这会儿何柳新也不让着她这么大岁数的婆婆了，真的跟她撕打在一起。何柳新倒是也没有动手打人，只是死死地抓着张老太太的两只手往自己身上去，嘴里疯狂地不停说着：“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张老太太也是脸上青筋都起来了。
何柳新那个从娘家带来的儿子就站在一边看着，谁也不帮谁也不劝，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要说是吓傻了，听见邻居叫门，也是他过来给开的。
屋子里，范建国打呼噜的声音还在一声接一声的震天响，拉大锯一样。
邻居们好不容易把纠缠在一起的婆媳两个分开一问。
张老太太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恶毒的女人想弄死我！我要让她滚出去，要报警让她吃枪子儿去！她下午神神秘秘地出了一趟门，带回来的袋子也不让我看。我夜里睡着睡着发现床上有条蛇！起来我包在手巾里放枕头底下的金手镯也没了！下午你们也看见她那贼眉鼠眼惦记我金手镯的样儿了，肯定是这个臭不要脸的倒贴的货去我屋里放蛇的时候顺手给偷走了！”
邻居们哗然。
何柳新想也不想就反驳道：“胡说！大冬天的哪来的蛇！大伙儿评评理，从我进门我这婆婆就想方设法想要赶我走，今天下午还骂我打我，晚上就又想了新招来污蔑我了！行啊，报警就报警，我看看警察会不会听你的话跟着诬赖我！我倒要看看是谁活该吃枪子儿！”
张老太太却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她看起来是真的被吓吓到了。
“那蛇就在我被窝里！我摸着蛇察觉不对就跑出来了，门窗也关着，蛇肯定还在！筷子粗细冰凉凉的会扭动！不信你们现在就进去看，蛇肯定还在！谁知道你在哪儿弄的蛇？我们家在二楼住了这么多年，夏天都没有见过蛇更别说冬天！”张老太太恶狠狠地说道，“要不你说！我金手镯哪儿去了！下午给你看见了，晚上就没了，不是你是谁？！”
张老太太还在跟何柳新剑拔弩张，邻居们还在劝，还有男人大着胆子开了张老太太指的卧室门……
忽然范建国从屋子里出来，手里头拿着一只金手镯，看向张老太太：“妈，你的镯子怎么跑到我们屋里了？”
张老太太顿时来了劲：“好啊！这就叫捉贼拿赃！建国啊，这女人不能要了，她是个杀人犯，想把我弄死啊，还偷走了我的金手镯！”她恶狠狠地看着何柳新，“你不是不承认吗？！难道我镯子自己飞到你屋里去的？！”
何柳新看看张老太太，又看看一只手拿着镯子的范建国……
大家都以为她大概要哭了，没想到何柳新一抹眼泪，指着范建国大骂道：“范建国！你个窝囊废，软蛋男人！自己的媳妇儿都不知道心疼，还跟着你老娘一起欺负我？！我要你这个软蛋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