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

  这个问题纠缠了赵佑棠好一阵子,这日早朝回来,严正过来道:“皇上,听说冯孟安的妻子生下孩儿了,是个儿子。”
  他原本不敢这么说,可赵佑棠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明明想去看冯贵妃,却又不去,正好现在有桩大喜事,给他个台阶下。
  赵佑棠一听,斜睨他一眼。
  他要去看冯怜容,还需要借口?
  光两个儿子,他想看就去看!
  他哼了一声,严正心里一抖,本来当还是不去,结果却见方向正是延祺宫。
  冯怜容其实也在犹豫,要是往常,他怕都来了两三回了,可现在一次没来,她还想要不要写封信,金桂却满脸笑容的在外头道:“皇上来了。”
  她连忙站起来,到处摸摸,见没有不好的,才出去。
  赵承衍当先就扑到赵佑棠怀里,左一个爹爹,又一个爹爹,赵佑棠笑道:“又长高了,真是几天不见就变个样。”
  他说着看向冯怜容。
  冯怜容没有走那么近,她只立在门口,嘴角微微弯着,只等到他毫不犹豫的走过来,她才上前行礼。
  赵佑棠盯着她,过得会儿道:“怎么没使人来?”
  冯怜容一怔:“来做什么?”
  “你不想见朕?”他质问。
  冯怜容委屈:“不是皇上不想见妾身吗?那天……”
  “那天?”
  “那天皇上生气走了,妾身也不知道哪儿错。”冯怜容垂头扭着手指,“想了好几日也没想出来。”
  赵佑棠垂下眼眸:“你自是不知。”
  “皇上不告诉妾身?”冯怜容忙问。
  赵佑棠没回答,进去后道:“你大嫂生了个儿子。”
  “真的?”冯怜容一下又高兴起来,拉着他袖子问,“几斤重的,现在好吗?大嫂生了孩子,身体怎么样?”
  “朕怎么知道这些。”
  冯怜容垂头丧气,要是她在家就好了,说起来,大嫂长什么样她都没看到,但想着又很欢喜,现在爹爹娘,哥哥肯定高兴坏了。
  这是冯家的长子呢,以后家里就会慢慢热闹起来。
  赵佑棠看她傻乐,坐下来道:“你那金锁呢,朕让人给你送去。”
  冯怜容忙叫宝兰拿来。
  赵佑棠让严正收了。
  冯怜容心有不甘,大着胆子道:“皇上,能否让妾身写封信回去呀,再,再让他们回信过来。”她摇一摇袖子,“就这一次。”
  赵佑棠想了想:“写罢。”
  冯怜容赶紧让珠兰磨墨,她挽起袖子写信,赵佑棠站在旁边看。
  她一边写一边笑,左边脸上的梨涡一现一隐的,好像这是多么欢快的事情。
  赵佑棠心想,他大概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她,像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管的那么爱着自己。
  可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她的伤心都藏着。
  他这几日想到好些事情。
  她那次突然病倒,去年中秋晚上见到他时的神情,那天知道他隐瞒狐裘的生气,和上回她的隐忍,他终于明白她的心思。
  可她一句都没有提过。
  然而她不提,他却在乎,就这样一天天他好像被她束缚起来,故而他只是扶一下苏贵人,他也怕她伤心,第一时间就想看看她的反应。
  他是生气这个。
  气着自己,又气冯怜容真会为此难过。
  可是又好似心甘情愿,不然谁能阻拦他?
  正想着,就见冯怜容笔一收,笑道:“写好了,宝兰,再把我那印章拿来。”
  听到印章,赵佑棠好奇问:“你还有印章?”
  “是啊,哥哥给我刻的。”冯怜容得意的给他看,“就是妾身第一回生孩子时,随着信一起拿回来的。”她指指侧面,“看,上头有大鱼小鱼呢,大鱼是哥哥,往常也不舍得用。”
  赵佑棠看看,刻得还可以,但是玉质太差了,他问道:“不过印章素来只用于字画上,你这用了干什么?”
  他低头看信笺。
  结果就看到信笺上不止有她写得字,在底下还画了副图,一只小羊跟一条鲤鱼,还有条小鱼,三个很欢快的在玩,一个个都怪模怪样的,他噗嗤就笑了,可笑着笑着,脸又阴了,点一点上头:“你不觉得少了什么?”
  “什么?”冯怜容一头雾水。
  看她完全想不起来,他大怒:“就你们三个?朕呢?”
  冯怜容吓一跳,印章都掉在桌上。
  “皇上,皇上也想画进去?”她眨巴着眼睛,她本来也是一时兴起,给家人看着好玩的,可画他怎么画啊。
  赵佑棠道:“添进去。”
  冯怜容为难:“妾身怕画不好。”可一看赵佑棠的脸色,她也不敢不画,只得磨磨蹭蹭的拿起笔,先小心的画了个蛋。
  赵佑棠嘴角抽了抽。
  她想着,这蛋确实也奇怪,就又给它添了手脚,腰间还悬把宝剑,再披个披风,立时就增了几分英武。
  赵佑棠嘴角微微翘起,拿起信笺点点头道:“就这样罢,来盖你的印章。”
  冯怜容把印章在红泥上按了按,啪的就在画下面盖了上去,赵佑棠笑笑:“字确实刻得不错,挺好看的。”
  冯怜容按完了,侧眸看到他拿着信笺的手,调皮之心顿起,一下又把印章按在他手上。
  她的名字立刻红艳艳的印于手背,赵佑棠正在发怔间,耳边就听到她乐不可支的声音:“这画按了印章便是我的,皇上也是我的。”
  赵佑棠抬起头来,看到她笑得极其灿烂的脸,一时只觉四周好似都安静下来,唯独只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这一刻,她好似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来的耀眼。
  见他那样看着自己,冯怜容有些奇怪,只当他生气,连忙拿起绸巾道:“妾身把它擦了。”
  赵佑棠一拂袖:“不用。”
  他站起来跟严正道:“你收一下。”说完就走了。
  回到乾清宫,他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批阅奏疏。
  那印章一直都没有擦掉,严正立在旁边,竟然发现他在批字的时候出错了,涂改了好几回,这是从未发生过的。
  赵佑棠批了会儿,总算慢慢安静了,这些天想得事情也越来越清晰。
  其实就算他临幸了苏琴又如何,他心里永远也放不下她,那么既然自己在乎她,又何必要让她伤心?
  她伤心,他也不好受,两败俱伤。
  他突然又站起来,严正赶紧跟上,结果就见他还拿了桌上的玉玺。
  赵佑棠再次去了延祺宫。
  冯怜容这会儿正在晒太阳,见到他又来了,她也满心的奇怪,站起来道:“皇上……”
  赵佑棠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一边道:“把红泥拿出来。”
  钟嬷嬷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看着架势有点儿不正常啊,她连忙叫珠兰去拿,一边紧紧的跟在后面。
  珠兰把红泥放在桌上。
  赵佑棠对冯怜容道:“手伸出来。”
  冯怜容犹犹豫豫伸了,然后就看到他拿了个通体淡黄的玉玺沾了红泥,啪的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玉玺好大,在她手背上只按了半边。
  “另外一只手。”赵佑棠道。
  冯怜容又伸出来。
  他也给她按了玉玺,一只一半,并一起便是完整。
  “整个天下,能让朕在手上按玉玺的,只有你了。”
  天下美人何其多,但冯怜容也只有你一个。
  冯怜容却吓傻了。
  他这么严肃,该不会是为报复她之前在他手上按印章,以后不准她洗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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