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唯一

  小孩盯着她看却并不说话,这让经历了好几天不能跟人正常沟通的杨悠悠也无法再开口,以他目前的境遇明摆着不可能被送去上学,写字交流用不上了。难怪上次她一个人絮叨了那么多,他连点儿反应都没有,合着那时候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就是‘哑巴’了。
  不消片刻,一名医生带着两名医护人员过来查房,杨悠悠起身让开地方,然后认真看着并不怎么配合的小孩胆怯地在医护人员的轻哄下接受检查。医生见小孩的恢复状况还不错,虽然怎么询问他都不开口说话也就没在执着,简单叮嘱了几句,知道杨悠悠听力障碍还拿笔交代了接下来照顾小孩需要注意的问题。
  杨悠悠拿着医生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张,看见医生告诉她小孩现在可以吃点流食。能吃饭就好,这就表示他在逐渐恢复中。之前她特意在兜里留了一些零钱,刚好可以给小孩准备几天的饭菜。
  她送走了医生,又给小孩掖了掖被角,然会就准备下楼去给小孩买些稀粥什么的,可她刚转身迈步,那本还躺在病床上的小孩突然挣扎着要起来。杨悠悠赶紧转回来对他进行安抚,已经禁言了几天的声音带了关切与柔软,“别动、别动,你才刚醒需要静养,我是要出去买饭,买饭……”
  说完,她摆了一个左手端碗右手扒饭的动作,“我去买饭,你饿了吧……”
  “……别、走……”小孩的声音又干又哑,说出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但还是能让人听出大概。
  杨悠悠愣愣的看着他,直到突然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小孩脸上因为纱布的关系并不能让人看出他的表情,可每个字都像带了刀刃,一下下剌在了杨悠悠的心脏上,“……我不、饿……别……走……”
  “好……我不走。”杨悠悠怔怔的坐回椅子上,好一会儿才从熟悉的语言中理清了思绪。刚才小孩说的话她好像都听懂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说的,他也能听懂?
  杨悠悠沉默了一会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先喂了点水给他。
  小孩又安静的闭紧了嘴巴,异常乖巧的躺着不动,只是一双眼睛全盯在杨悠悠的身上,随着她的活动而转动。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能听清?也能听懂?”杨悠悠小声求证,她也确定不了刚才是不是自己在臆想中听差了,几天了,她都快忘了跟人用语言沟通的感觉。
  小孩眼中露出一点儿不明所以。求证中的杨悠悠失望的叹了口气,看来是她憋得太久大脑失衡了,毕竟她的存在就是这个时空里的多余物件,又怎么可能拥有语言这样最能改变事件走向的大杀器,能写字交流都已经是较明显的bug了。
  “还是沟通不了啊……”杨悠悠呢喃出声,可脑子里还留着刚才跟小孩交流的清晰印象,他说‘我不饿’……不饿?她问他,‘你饿了吧’……
  他听得见,也听得懂!
  杨悠悠拖着椅子坐到离他更近的距离,小小心的求证道,“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现在是在医院里,是我送你过来的。你能告诉我,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吗?”
  小孩因为她的问题而神情骤变,他在害怕,脆弱的好像快要破碎的眼睛里全是恐惧。杨悠悠在大脑下达指令前就已经伸手安抚在他瘦弱的手臂上,轻轻地,怕他疼,更怕他应激惊惧,“别怕……别怕……她不在这儿,这里只有我……我们见过的,那件衣服,还记得吗?那天天冷我给你的。”
  她不知道他在经历了那样残酷的虐待下还能存留多少正常思维,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准确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可她比警方更需要知道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人毒打成那副模样,再被套上一层又一层的垃圾袋丢下山坡,还有,在他的认知里那个偷走他的女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母亲?恶魔?疯子?也或是执掌他生杀大权的神明?
  “我叫杨悠悠……”一报姓名,杨悠悠的心脏就猛然一咯噔,可想要收回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会帮你的,一会儿警察可能就要来了,他们也是来帮你的,你要把所有知道的全都告诉给他们听,不要怕。”
  也许今天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把他的身份彻底曝光的好机会,只要警方能进一步查证,只要能确认他是邵梁鑫跟万莹的孩子,截至到这一刻,以后就没有那些事了。
  “……我、找你……没有……”小孩是声音艰涩沙哑,但话音却意外的平静,哪怕杨悠悠仍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颤抖,“……你……没了……”
  杨悠悠抿唇,牵动唇角好不容易才做出一个微笑的痕迹,她的心脏在小孩那仿佛是在指责一样的话语里不断抽疼,“对不起,我、我虽然说能帮你,但是……也有很多因素让我……做不到最好,你很坚强,很厉害,你不会永远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孩透过肿胀的眼缝看着杨悠悠,“你会不见?”
  “……恩。”杨悠悠被责任感束缚住,连带回应的话语都带着过意不去的内疚,“所以,趁着我还没有消失,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把你遭遇的全都说出来,我才能帮你。”
  小孩的眼神暗默下来,但他本就在长久的虐待里被遏制了所有情绪的表现,这时候知道她仍会消失,他也不过是平静的接受而已。
  “你一定饿了吧,我出去给你买点儿吃的,你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杨悠悠觉得自己需要去外面冷静一下,在警方来之前,她必须把文字语言斟酌清楚,如果这一次不成功,那么他的心灵创伤一定会更加严重。
  关键是那个始作俑者怎么就那么难找,至今警方那边都没有一点儿消息,他的存在,也就是户籍身份很可能压根就没有,哪怕他死亡消失,只要被丢弃,也不过是一具无人认领的残骸。这么半天了,他开口的每一句每个字,都没有提及‘妈妈’这个词,往更污糟的方向想,在他的认知里,是不是连‘父母’的概念都不存在了。
  杨悠悠起身走了,小孩就那样安静的看着她消失在视野,没有挽留,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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