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借尘观墩阵

  蔡离与张御一番话谈下来后,却是满意而去。
  他感觉张御等人不是不愿意投靠元夏,而是对投靠过来元夏会如何对待他们并不放心。不过这恰恰说明,两者还是可以谈的。
  这个问题其实好解决。正如他所言,要是张御愿意投过来,他愿意亲自为其主持上乘法仪。
  不过这等好处自也只能给少数人,因为做这等事不但耗费宝材较多,唯有每一个世道的宗长、族老或者嫡宗子才能主持,除了一些的确需要拉拢的重要人物外,其余人根本不值得他去纡尊降贵。
  他回到自家殿阁之内后,便关照亲随道:“去把方上真请到这里,就说我有事需他去办。”亲随得有吩咐,便躬身一礼,下去传命了。
  而此时此刻,一驾飞舟在虚空之中飘荡,正逐渐往一座大小堪比星辰的巨型泊台挨近。
  邢道人正站在稍显狭小的飞舟主舱之内,目光望着前方,只是神情之间有些阴郁。
  他们一行人在阻击张御失败之后,本该早早撤回,奈何元夏巨舟被毁,导致他们无有合适的乘渡阵器可用。
  他们大部分人虽然可以凭借法力横渡虚空,可他们是不可能采取此等方式的,元上殿乃是代表威仪法度之地,要是他门如此做,那是要受到嘲笑的,还会因此削减元上殿的威信,且诸世道一定是会为此大做文章的。
  于是他们又费力从巨舟之内寻了两驾尚算完全的飞舟出来,用此载乘折返,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驾飞舟都是在半途之中无缘无故无法驾驭了。
  故是有人提议,不如以他们自身法力推动飞舟前行,装作驾驭飞舟回去就可,那随从修道人见得邢道人神情阴沉,立刻训斥了这个蠢主意。
  最后不得已,邢道人令随行之人凭空祭炼了一驾飞舟,由此又耽搁了一些时日,过了二十多天方才来到了这一处泊地,并且他们这一次为免丟了脸面,却是遮掩舟身,于无声无息中进入泊台。
  只是他们不曾发现,在某一个随行之人衣袍一角上,却是附有一粒闪烁着微光的尘埃。
  张御此刻坐在石台之上,正通过此一枚微尘观望着一行人的动静。
  在那日他以“天印渡命”之法崩裂巨舟之后,便于同时留下了这一枚以心光凝聚的尘埃。此心光相当于一个简易分身,可以由此观望到此辈的一举一动。
  若是被邢道人发现,那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以后再寻机会。而若不被发现,那就可以借机看一窥这些人的具体情形。
  他并不曾指望能通过这些人知悉元上殿的玄机,只是想对元夏做一番更为深入的了解。
  而心光微尘一落此间,立时各种声光气色纷至沓来,全数传递至他的感应之中,就在短短片刻之间,他就了解到了此处的大致情况。
  邢道人此刻所到之地界,乃是元上殿的一处名唤“元墩”之所在。
  所谓“元墩”,其实就是元上殿在各个世道薄弱之处所建立的飞舟泊地,同时也是方便元上殿各处真人往来巡查和休整之地。
  但是这等地界并不受诸世道的欢迎,也很少有诸世道的修士及其麾下的外世修道人到此,因为此等事本质上就是在试图侵夺各世道的权柄。
  这元墩分作上下两层,上层乃是真人居所,可称得上仙灵之地,各种上层修道人所需那里都能寻到,连元夏巨舟那里都可以炼造。
  而在下层,却是充斥着底层修道人和无有修为的寻常人种。
  诸世道也有自己的人种,不过都是在世道之内蕴养得来,不知多少代下来,已与外世的人种大为不同,故是外世人种早被抛却了。
  但元上殿却是收拢了这些人,少数天资过人的,可以提拔成为门下徒从,或者将之炼化为炼兵,从而成为元上殿可以驱使的工具。
  而其中大部分,长久以来都在为元夏征伐天外世域提供各种后备支持,无论是寻常修道人所用的飞舟,还是服用的丹丸,亦或是各种宫观楼宇,都是出于这些上进无望的底层修道人之手。而在他们之下,则便是那些地位更低的人种了,这些人是处于被盘剥的最下层。
  那一粒心光尘埃并没有跟着邢道人等人去往上层,而是脱离出来,往下层漂游而去。
  在虚空之中时,到处都是尘埃碎星,邢道人注意力大部分时候都是放在外部,所以不易被发现,可要是去到了元墩上层。那定然是有遮护的,很是难以进入其中。
  反观下层,是元夏最为不重视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花费力气去维护这些低辈修道人,心光尘埃更易在此存续下来。
  在进入下层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见这里广厦高阁林立,各种风格的建筑掺杂其中,看似杂乱无序,实际也是生机勃勃,看去似是来自不同世域的修道人都在这里汇聚。
  可元夏每攻下一处世域,所有底层生灵定然都是随世覆灭了,所以这些人极可能是投靠元夏的外世修道人的门人弟子。倒是妘蕞等人此前曾言,诸世道不允许外世修道人传继弟子,这与此似乎有些矛盾。
  不过在心光微尘接受了更多声色气光之后,这个问题有了个答案。
  诸世道的确是不允许归降他们的外世修道人私下传道,但在元上殿这里却是允许的。这并不是元上殿宽容,而是元上殿要和诸世道争夺权柄,所以在各处采取了与之不同的手段。
  张御通过尘埃感应各方,仔细观察着这些元夏底层的景况,在这里他还发现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东西。
  那是存在于元墩最下层的一座巨大的矮柱状阵器,从此间之人的口中他了解到这东西名为墩鼎,寻常修道人竟是可以通过此物来祭炼自己所需要的阵器,而不必要再由修道人自身祭炼。
  按照元夏自身的演变,照理说是不太可能出现这些东西的,这极可能从某个破灭世域中得来的技艺。
  可尽管元夏有了这东西,但他却看到元夏并没有好好加以利用。
  这倒并不是元夏短视,因为就算能拥有了以阵器造阵器的技艺,可上层界限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故是无论拥有多少阵器,都对上层交战没有帮助,自然是得不到重视的。
  其实便是有可能打破层限,元夏在遇到更为强大的敌人之前非但没那个主动意愿去推动,反还会警惕打压,防止出现更多变数。
  便连天夏内部,经历了神夏、古夏之演变,都还有一群固守古旧作派的修道人,遑论元夏这个极端保守,恨不得约束天道的世域了。
  不过他却是暗暗将此记下了。
  元夏现在是没有重视此等技艺,可将来要是与天夏交上手,并且一旦天夏占据上风,为了挽救自身,那说不定会将此等技艺捡起来的。到时候恐怕会给天夏带来一定的麻烦,这一点必须加以重视,并且要尽早做好这方面的应对准备。
  正在思量之际,他心中忽然有所感应,将注意力转了回来,睁开目光看去,见严鱼明走到台下,道:“老师,外面来了一位方上真,说是奉蔡上真之命到此。”
  张御颌首道:“有请。”
  不多时,外面有一个赤袍道人走了进来,这人外表二十上下,身形高长,狭目长鼻,皮肤之外有莹莹宝光环绕,他执有一礼,道:“在下方因醢,张上真有礼。”
  张御还有一礼,道:“方上真有礼。”礼毕之后,他便请了这位落座。
  方因醢上前几步,在他面前坐定,道:“蔡上真几日之前与我说,张上真问及那上乘法仪是否有用,便着我来与张上真一说究竟。”
  说到这里,他看向张御,语声略带不满道:“不过方某却要问一句,张上真若是不相信元夏,又何必来求元夏呢?我等理应该是先对元夏有所信任,元夏才会用诚意待你。”
  张御看着他道:“这般说来,当时方上真是对元夏是十分信任的了?”
  方因醢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当初方某投向元夏,那是全身心的信任,元夏愿意接纳我等,那又是何等宝贵的机会?又岂能心存怀疑?”
  他这时露出不屑和轻蔑之色,“方某过往那些同门同辈,恰恰是因为深心之中不信任元夏,所以不是覆亡就是只配得一个下乘法仪,或是干脆只能吞服避劫丹丸。”
  张御看了他一眼,却是一抬袖,哗啦一声,远处台架之上就有无数棋子飘来,在两人之前混作一团,道:“方道友,可否请教一局?”
  有些东西,问是问不出来的。而且他认为与这位的交流恐怕并不能得到较为真实的回应。但他可以通过道棋的交流去观察揣摩。并且还可通过棋局之上的步步紧逼,去能将一些对方不愿意透露的东西也是逼迫出来。
  方因醢微微抬起下巴,道:“既然张上真有兴致,那方某就奉陪一局。”他也不客气,一拂袖,将一团棋子分辟开来,便作势一请,道:“张上真,请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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