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286节

  “我妹妹是贱人,七神女都是贱人……”
  “你们别看清斋神女长得这么纯净,她是在青楼里生出来的,她娘是婊子,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还有漠视神女,别看她现在这么风光,她曾消沉过很久很久,每日借酒消愁,她妒心比谁都强,她忘不了自己的失败,她始终将道门门主视为大敌,只是她从来不……
  还有垂怜神女,她是世家子弟,她的家族罪行累累,她看似身份尊贵,实则是家族洗刷罪孽的工具罢了……”
  “她们都有罪,她们才是真正的罪人,她们才应该被绑起来,接受雷与火的洗涤!”
  一片旧遗迹前,她的癔症再次发作。
  黑袍女子跪在地上,话语近乎咆哮。
  林守溪终于停下了脚步,疲惫地看向小禾,聚音成线,问:“你真的要做时以娆的弟子么?”
  “这位前代神女自己也了,她发疯时的话语不足为信,时姐姐是好人,伱岂能因为陌生人的只言片语而动摇?”小禾感到不悦,反问。
  “我不是不相信她,只是……”
  林守溪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我不希望你变疯,哪怕只是可能。”
  若是以前,小禾一定会以自己意志坚定作为顶嘴,但现在,他们意外地遇到了这位前代神女,看到她备受折磨的疯狂模样,小禾却失了那份言之凿凿的自信。
  她知道,每一个能成为罪戒神女的,都是天资卓越,意志卓绝之人,自己并不比她们更强。
  可她也答应过时以娆,若有一天身死,她会为她承剑。
  小禾当时答应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以为林守溪死了,那时她心无挂念,淡漠非常,正是承剑的心境,想来时以娆挑她为弟子,也是看中了这点。
  之后林守溪冒雨攀崖而来,与她重逢,她对于贸然答应承剑一事已有悔意,但她毕竟是重诺之人,何况时以娆对她还有救命之恩。
  林守溪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没关系,来日方长,我相信小禾只要能走出一条令时神女也刮目相看的道路,她自会尊重你的道,不会强求。”
  “我会认真考虑的。”小禾乖巧点头。
  “嗯,我不想你承受这样的折磨。”林守溪。
  “是么?”小禾狐疑地问。
  “当然。”林守溪肯定道。
  “那你昨晚还威胁我,要去问楚映婵借法宝,将我五花大绑起来?”小禾眯起眼眸,恍然道:“你口口声声不希望我受折磨,但心里却变着法子想怎么折磨我,对么?”
  “我……有过这个?”林守溪心虚地问。
  “当然有,你昨晚还……唔……”
  小禾话到一半,被林守溪捂住了嘴巴。她没有勉强下去,因为她本就想以比较轻松的方式结束这个话题。
  天渐渐黑了。
  他们在孽池中探寻了一整天,除了一些肮脏恶心的妖浊外,没再发现其他什么东西。
  路越来越远,环境也越来越荒,再往前,放眼望去也只是一片腐烂的黑土,并无他物。
  “也许是我想多了,这只是一片诅咒之地而已。”黑袍女子。
  正当她放弃探索,想要折身返回时,脚下的土地忽然颤了颤。
  突如其来的地动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林守溪抬首望去,夕阳西斜,天边一片绛紫,诡异的紫光里,隐隐有红芒升腾而起,像是火山口喷出的岩浆,光里面,还有清晰而响亮的龙吟。
  这是真正的龙吟声,与当初林守溪和小禾在孽池中听到的如出一辙。
  “龙尸?”
  小禾心弦紧绷。
  但她凝神细辨,又发现这龙吟声与他们在孽池听到的并不相同,当时那头赤瞳巨龙的声音暴戾而凶猛,充满了王者威严,而眼前这缕龙吟却透着绝望,仿佛是野兽濒死前的哀鸣。
  思索间,黑袍女子已经动了,她贴地飞掠,朝着龙尸所在的方向极速前行。
  林守溪与小禾跟随其后。
  掠过茫茫黑土,抵达龙吟声响起之地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那是一片遗迹,满地断壁残垣,早已衰败,遗迹的尽头处赫然耸着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意外地保存完好,它的四周放着火盆,中心处则是一个枯井般的巨坑,龙吟声就是从这坑中传出来的。
  林守溪与小禾到达时,黑袍女子已立在坑边,沉默地向下望去。
  龙吟响个不停,声音化作了实质的风,沿着井壁持续不断地向上吹去,在夜色浓重的夜晚显得尤为嘹亮与骇人,如果是普通人站在这里,耳膜很快就被震碎。
  少年少女逆风向前,立在巨坑边缘,与黑袍女子一道向下望去。
  他们预想过自己会看到一头龙尸,但哪怕有了心理准备,眼前的画面依旧出乎了原先的预料。
  巨坑之下确实有条龙,一条残疾的巨龙,它的瞳色介于金赤之间,变化不定,像是烈火炙烤的黄金,它的翅膀是残缺的,骨翼从中折断,裂纹分明,它的爪臂连同着肋骨一起破碎,在胸口处形成一个空洞,这使得它没有办法沿着井壁攀爬,逃出这个极深的大坑。
  一头手翼残疾,过去应有浑金之瞳的龙……
  当然,光是这样,他们绝不至于这么震惊,尤其是早已见过了苍碧之王的林守溪。这头浑金之龙固然狰狞,但与苍碧之王的威严美丽相比,简直像是一只被困的蝙蝠。
  与大部分龙尸不同的是,这头金瞳之龙几乎看不见骨头,除了与墙壁紧贴的部位,它绝大部分的身体都被血肉与鳞片包住了!
  他能看到它随着呼吸而不断开合的鳞片,它们像是钢铁铸成的,每一次撞击都会发出整齐的轰响,这些鳞片遍布了它的背脊与尾巴,它的胸口两侧则长有四块盾牌般的龙鳞,龙鳞之下,古龙细腻而坚韧的肌理清晰可见!
  “龙——”
  黑袍女子口中发出了这样的音节。
  这是真正的龙,而不是龙尸!
  在人类为期不长的修真历史里,有无数的究对着龙尸的骨骼钻研,想要复原出它生前的模样,为此还展开了一场又一场激烈的争辩。
  因为谁也没见过真正活着的龙,所以他们坚持着各自的观点,很难服对方,甚至有人提出,龙尸生来就是骨头,没有血肉鳞片的,它们是一种神奇的生命,我们不应该以其他生物的模样来揣测它们。
  现在,这场争论可以终结了。
  黑袍女子激动得全身颤抖。
  她来巫家之前根本想象不到,这里竟然藏着这样的东西。
  “天眷,这是天眷……我能赎我的罪了……陛下会宽恕我的罪……我能获得自由,我能获得自由了!”
  黑袍女子激动得语无伦次,她的身躯摇晃着,体内缠绕的铁链同样碰撞作响。
  林守溪同样明白此行的非凡意义。
  早在第一次来到孽池时,他就感觉这里藏着秘密,只是他没有想到,这里藏着一头活生生的龙。
  可是这样的龙究竟是哪里来的呢?
  它难道从上古时期就被埋在这里,骨头血肉没有被岁月腐蚀,始终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还是,它是一头人造的龙……类龙的血裔他在有鳞宗见过,它们同样具有着龙的狰狞与美,如果体型足够大,或许可以以假乱真。
  当然,这两种猜测都不太可能,血肉消尽一事,连苍碧之王都未能幸免,一头金瞳巨龙又凭什么可以幸存?
  至于第二种可能……
  孽池哪来的人?
  想到这里,林守溪猛然想起之前与慕师靖回到巫家时的所见所闻。
  当时,在用巫家的法术炮弩攻击孽池时,慕师靖,她见到了一个人影。
  难道白墙之后的孽池里真的藏着人?
  可巫家建成三百年,如果孽池藏人,怎么可能一点也没察觉到?
  接着,林守溪想起了季洛阳。
  斩妖之时,季洛阳进入孽池,因为其身负‘钥匙’之力,所以原先的妖物封印被尽数打开了……难道,除了龙尸与邪神之外,当时还有更可怕的东西也挣脱了封印吗?
  起季洛阳,这两个月里,他与慕师靖也用心调查过季洛阳的下落,可依旧一无所得。
  季洛阳在离开巫家后的一年闯下了不小的名声,留下了诸多抄改的诗稿,可当林守溪醒来以后,这个人却像是蒸发了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
  难道他就藏在……不,不可能!
  林守溪正猜想着,他的手忽然被小禾握住。
  “小心!”少女悚然低叱。
  话音才起,祭坛周围的火盆忽地点燃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先前,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这头活龙所吸引,完全没有意识到祭坛的周围悄无声息地涌来了一群诡异的生命。
  它们披着浊黄色的古袍,蠕动着爬上祭坛,古袍边缘露出的,是一只只腥臭湿腻的触角。
  邪灵!
  这片遗迹里竟然藏着大量的邪灵,邪灵身披黄袍,证明其已拥有了相当的智慧,它们人一般立起,在黑暗中幽幽地蠕动了过来。
  而在这些邪灵的背后,赫然是一个更可怕的巨物。
  那是一大坨蠕动着的肉山,它的上半部呈现着夕阳般的绛紫色,下半部则是粉色的,巨肉与巨肉堆迭着,而这些赘肉下面,藏着密密麻麻的眼睛,它会随着肉山的蠕动而显露出来,同时,一张张臃肿的、布满矬子的嘴巴从它的表面不断裂开,开合不断……
  而就是这样的怪物,它正曼声唱诵着古老的经文,声音宏亮悠远,俨然是一尊得道的大佛!
  林守溪与小禾呆滞原地,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而黑袍女子对此浑然不觉,她依旧跪在巨坑的边缘,盯着那头巨龙看,口中念念有词:
  “天眷,这是天眷……我要重获自由了……我一定要找到那颗蔚蓝的星……一定……”
  第203章 万龙之主
  太阳已堕入山谷,绛紫色的光还未淡去,诵经声委婉悠扬,好似吉祥天女降临歌唱天籁,但在天空中飘散的却不是天女的花瓣,而是横飞的腥臭白沫。
  “它们……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小禾不解。
  先前他们过来的时候,这里分明还是一马平川之地,一点鸟兽的影子都无法看见,转眼之间,乌泱泱的邪灵已将他们团团围住,这坨粉色的烂肉则是平地拔起的大山,它摇摇晃晃,随时都像要垮塌下来。
  林守溪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断壁残垣,心想难道它们住在地下?若真如此,他们岂不是踏足了邪灵的领地,插翅难逃?
  如果有足够的风力,林守溪是可以凭借剑经的力量飞离的,但风停了,不属于冬天的闷热将周围笼罩,祭坛好似一个大型的蒸笼。
  战斗一触即发。
  身披黄袍的邪灵们发出尖锐的嘶叫,它们像是成群的鼠类,恐吓着这个外来者离去,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鸣声里,先前还移动迟缓的邪灵忽然加速,从老鼠变成了狂奔的野牛群,围拥着上前撕咬。
  林守溪与小禾站在祭坛中央,对着汹汹而来的邪灵拔剑。
  两人像是衔剑的飞鹰,冲入了浩荡的邪灵群落,白色的弧光在邪灵群中不断亮起,每一次都可以带起大片湿腻的血肉,这些血肉像是蜥蜴断掉的尾巴,虽然脱离了身体,却还是剧烈活动,与其他的断肢拼凑,形成一个新的个体。
  林守溪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丑陋的东西要披上黄袍,这是它们对于黄衣君主的崇拜么?还是单纯地想要遮蔽自己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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