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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走后, 柳芙辗转反侧, 怎么都睡不好。
她心里牵挂着他, 没他陪伴在身边, 柳芙总觉得少些什么似的。倒不是她矫情, 是她真的害怕。
这些日子来, 京城里虽然表面上看着一派平静,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柳芙知道,这看似平静,其实不过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而已, 一切都是假象。
而且她有预感,这回自己丈夫去办的差事,肯定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普普通通的差事。
柳芙越想越难入眠, 翻来覆去的, 结果连睡在外间的金雀儿都听到了动静。
“娘娘,您还没睡吗?”
闻得内室的动静, 金雀儿点了油灯, 举着灯走进来。
结果见屋里只有女主子一个人, 金雀儿轻轻愣住。不过, 她在国公府做奴婢日子也不短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都沉得住气。
主子不说,她自然不会多嘴去问。
这不是她该问的事情。
“您睡不着吗?娘娘。”金雀儿问。
柳芙说:“嗯, 有些睡不着,心里闷得慌。”
金雀儿将油灯搁在案头, 她在床边坐下来, 认真说:“那您有什么憋闷的事情,能不能说给奴婢听?奴婢就算不能开解,也可以替您分担些。”
柳芙抿嘴笑了下,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最近月份越来越大,身子重,累着了。”说着,她手轻轻抚摸着鼓起的肚子,眉眼越发温柔了几分,脸上不自觉便泛起笑意来,“这东西,白天还踢我呢,这会儿晚了,倒是老实了。”
金雀儿顺着柳芙话道:“娘娘,三奶奶才生下一位小少爷,您要不要明儿再去看看她?”
三嫂一个月前诞下一名男婴,之前说好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不管是男是女,都给二伯二嫂养的。目前还在月子里,孩子尚且养在三嫂身边,等三嫂出了月子,孩子就要被二嫂抱走了。
其实很多时候,她悄悄打量三嫂,都觉得其实她是舍不得孩子的。
想想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又如何舍得送人?
以前柳芙没做母亲,不懂那种感情。但是现在她自己也怀孕了,看着这个小生命一点点长大起来,她就觉得,不管将来生多少个,反正谁跟她要孩子她都不答应。
“好,明儿再去看看三嫂。”柳芙应着。
第二日来宋氏院里的时候,二奶奶樊氏已经在了。
樊氏来宋氏院里特别勤快,一边是陪着宋氏说话好好照顾她坐月子,一边也是想跟孩子先培养培养感情。樊氏也是怕的,她是养母,怕孩子将来知道后,会不跟她亲。
见二嫂今儿个一个人呆在外间,柳芙跨进门槛,好奇问:“二嫂今天怎么没在屋里陪着三嫂?”
樊氏嘴巴朝内室努了下说:“大嫂在屋里,我便出来了。”
大嫂二嫂两家的娘家有过节,这事情柳芙是知道的。所以,此刻她也只是笑了笑。
别的什么话,她是不好说的。
樊氏倒是爽利性子,也没那么些弯弯肠子,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柳芙身上来。
“你怎么样?可觉得累?”一边说,一边亲自走过去扶着人,叮嘱说,“像你这样的,就别到处走串门了,万一不小心摔着怎么好?”
柳芙说:“没事,有她们扶着我呢。”
“那也不行啊,反正你自己得小心些。”樊氏是真的被自己之前的那次小产吓着了,心里留下了阴影,总怕怀了身子的人会出事。
柳芙说:“其实总在屋里呆着也不好,大夫说了,天气好的时候,还是得常常出来走走的。出来走走心情好,大人心情好了,肚里的孩子心情自然也会好。”
“这些我倒是不懂,你知道我的,我这半辈子都要过下来了,也没怀过孩子。不过,既然是大夫这样交代的,想必是对的。”樊氏顺着她的话说。
柳芙知道樊氏没有怀过孩子,心中可能总归是有遗憾的,便不打算揪着这个话题说了。
两人正闲聊着,叶氏从里面出来了。
樊氏见到柳芙,从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拿她当弟妹跟亲人。但是叶氏不一样,她知道柳芙做了王妃后身份比自己这个世子身份高,便每次见着柳芙都要行礼,不管柳芙如何阻止,她都坚持。
还说,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但是这些是规矩,她必须遵守。
起初柳芙还有些不习惯,会阻止,但是每回叶氏都这样,柳芙也习以为常了。
“大嫂这就走了吗?”柳芙问。
叶氏点头说:“过来也有些时间了,回去还得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柳芙就笑着跟她说笑:“还是大嫂得老祖宗器重,像我们这样的,老祖宗虽然疼爱着些,但是总归觉得我们事情做得不好。所以,才每每都劳累大嫂。”
叶氏客气道:“你如今怀着身子,也受累了。”
樊氏不愿站在这里看两人虚伪的客套,直接招呼也不打,大步往内室去。
柳芙有些尴尬。
叶氏面无表情,只轻轻抿了下嘴,告别说:“你也进去陪陪三弟妹吧,我先走了。”
柳芙送了叶氏几步,之后才回来去看宋氏。
樊氏说:“她走了?”
柳芙道:“嗯,走了。”本来不打算插嘴两个嫂子之间的事情的,但是柳芙还是忍不住说,“二嫂,不管樊家伯娘与叶侯府老夫人有过什么过节,那都是长辈的事情,其实我觉得,大嫂人还挺不错的。”
“如今凡事都咱们三个走在一块儿,总觉得好似孤立大嫂似的。”她笑着,“这样不太好。”
樊氏相当不喜欢叶老夫人,觉得她那个人虚伪阴狠而且假。而叶氏也是那种凡事规规矩矩的人,与她性子极为不投,所以樊氏自然对叶氏也无甚好感。
本来樊氏也不欲在两个弟妹跟前说大嫂坏话的,但是话说到了这儿,樊氏也不想忍下那口气。
她本来也是性子直爽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儿,更藏不住委屈的事儿。
“她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是她的哥哥做过。想当初,若不是叶萧在我的马上动了手脚,我也不能摔下马小产,而且从此再不能生育。”
又提起伤心事,樊氏心里更是有压不住的怒火。
“小芙你或许不知道,但是小玥该是知道的。叶侯府里的那些肮脏事情,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叶老夫人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自己心里清楚。叶桃是怎么死的,叶千荣当年被逐出家门,比丧家犬好不了多少……若不是他命大,怕是半道上就被叶萧母子的人戕害了……”
樊氏说得火冒三丈:“如今叶千荣回了京城,他们叶侯府倒是怕了?”
“现在怕,当初有本事别仗势欺人!”
叶千荣回了京城后,谁家都没去,就去了樊家,拜见了樊氏老夫妻俩。
当年,樊氏的父亲樊宾,与叶千荣的舅舅唐统是生死之交。唐姨娘母子三人受迫害,樊家也没少遭叶萧母子的暗辱。
如不是当时樊氏乃是顾家二奶奶,有顾二爷顾昶在,而叶家不敢得罪顾昶……怕是樊家在京城都不会有立足之地。
所以,樊氏对叶萧母子的恨,可想而知。
就算叶氏没有像她母亲兄长那样讨人厌,但是樊氏也不可能对她多少好脸色,更不会虚伪的去迎合奉承。
再说,说违心话奉承,也不是她的性子。
樊氏气得眼睛都红了,到底是顾及着宋氏还在月子里,也怕吓着小宝宝,这才稍稍有些收敛。
宋氏素来胆小,更不是八面玲珑会说话的人,她最怕这种场面了。
倒是柳芙,说了两句。
“二嫂你也别生气了,知道樊伯父樊伯娘受了委屈,所以,二伯不是与你一条心,一直不待见叶家吗?不过,再怎么样,叶老夫人是叶老夫人,大嫂是大嫂,不一样。”
“叶侯府的那些肮脏事情,大嫂不知道。”
“你如何知道她不知?”樊氏冷漠,“说不定人家心里什么都知道,却装着不知,最后老人尽是她一个人做了。”
柳芙只能笑着:“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看着大嫂那样,该是不知的。”
樊氏道:“你莫要被她骗了去,她那种深宅大户出来的,又是从小就是嫡长女,被当做大户宗妇来培养,若是没有些手腕跟伎俩,谁都不信。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走着瞧吧。”
又冷笑说:“叶千荣这回回来,怕是不将叶侯府翻个底朝天,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柳芙道:“他是在查当年的事情吗?”
看了眼柳芙,樊氏倒是没有隐瞒,觉得此事就算告诉她们也无碍,反正如今的叶侯府,早被叶萧那个败家子败得差不多了。
而叶家,虽说是侯门,其实如今不过就是个空壳子,假大空而已。
叶千荣但凡动一动手指,就能叫叶萧母子吃不了兜着走。
叶千荣得帝后器重,而叶家……无大才之人。一个是手握军权又屡立战功的大将军,一边不过是个世袭的侯门,像这样的侯门京城里多得是,就算叶千荣真动手铲了叶侯府,帝后怕是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还公道。
而能为叶家讨公道的,估计只有她那个大伯了。
叶千荣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顾及着当年与大伯的些许交情,这才回来这么久,只是说查清楚当年的事情,而并非动黑手。
“是,他在查。”樊氏语气肯定,“而且不查不知道,这往深了去查,真相往往比自己想的还要残忍。”
具体怎么个残忍法,柳芙不想知道。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柳芙打断了,只说,“咱们来了这么久,怕是惊搅了三嫂休息。”
“那你回去歇着吧,我留在这里。”樊氏说。
柳芙起身:“三嫂,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宋氏说:“你自己身子重,路上小心些。”
柳芙笑了笑,便走了。
等柳芙离开后,樊氏心里还是有些不平,抱怨说:“到底是一房的,小芙明显在帮着大嫂说话。她也是个单纯的,太过轻信别人,回头怕是得吃亏。”
宋氏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嚷嚷着头疼。
樊氏“呀”了一声,忙让她躺着休息,别再说话了。
*
柳芙坐在家里等丈夫,这两日熬得有些难受。
好在顾晏没出什么事情,隔了几日,晚上回来了。
顾晏直接带着齐夫人去老夫人那里的时候,柳芙正呆在老夫人那里。
瞧见齐夫人,柳芙惊着了。
“伯娘,您怎么来了?”
齐夫人原不愿来,是被顾晏强行“请”了过来的。
她心里明白,怕是当年的那个秘密,保不住了。
可她不愿再掺和到皇家的那些事情中去,当年师父竭尽全力保住了她这条命,不是为了叫她再回来的。她也想着,此生就自此长伴古佛青灯,等到她老了快不行的时候,再将师父当年留给她的医学秘籍传给明茹……
如此,将来到了地底下,也能有脸见他老人家。
“我怎么来的,王妃娘娘还得问顾王殿下。”齐夫人性子不算和睦。
柳芙这才看向顾晏。
老夫人道:“齐夫人,是老身想见你,所以才叫自己的孙儿去请的。若是有得罪之处,老身在这里跟你赔不是。”
齐夫人忙说:“民妇不敢。”
老夫人道:“澄之,你也受累了,带你媳妇回去吧。这些日子你不在,看把你媳妇担心的,回去可得好好哄着些。”
顾晏自是抱手称“是”。
柳芙几日不见夫君,人早就黏着过去了。
等小夫妻俩挽手离去后,老夫人才对齐母道:“已经收拾出了空房来,往后的一段日子,齐夫人就陪着我老太婆,可好?”
齐母忙低头说:“全凭老夫人差遣。”
“今儿晚了,你去歇着。你也放心,我找你来,不是为了从你身上得到什么秘密。”老夫人苦口婆心,“如今我们能够查得到你当年的身份,想必陛下、嬴王府都可以,若是叫他们先见到夫人,我不必多说,想必夫人自己心里也明白,凶多吉少。”
齐夫人相信老夫人说的话,这也是她为何这些年来都隐藏市井的原因。
不过,她心中对荣国公府顾家,未必就是完全放心的。在她心中,这样的大户人家,其实都是一个样子。
她知道顾家乃是忠臣,但是她也明白,这回顾家的人“请”她来,想必不可能真的单纯只是为了她好。
他们都是有目的的,想从她身上得到那个秘密。
齐夫人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老夫人院儿里,老夫人将人藏得很好,除了顾晏夫妻与老国公爷外,旁人都不知道。
老夫人倒是没有着急探得真相,她也知道,若是她想说了,自然会说。
如今不说,想必是不想说,那么她也不逼迫。
如此,日子一日日过了下去。
*
历经数月近一年的功夫,叶千荣终于查清楚了当年父亲、生母,还有胞出姐姐的死亡真相。
其实早在数月前,他便查到了蛛丝马迹。只不过,他沉得住气,一心想着要彻底将叶侯府连根拔起,所以,当时他没有露出丝毫,而是继续派人暗中彻查。
当抓到了所有证人,掌握了一切证据后,叶千荣直接一纸诉状,将叶侯府状告到了京兆尹。
顾晏受理的此案。
叶千荣自己找了人证物证,根本不需要顾晏再去彻查此案。走京兆尹,不过就是想官方讨个公道。
叶千荣态度十分坚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何况叶萧母子杀的,还是前任老侯爷,更是罪加一等。
顾晏深知此案乃证据确凿后,直接派衙门的人去叶侯府拿人。
叶侯府老夫人与侯爷叶萧,根本不知道祸事已临,当京兆尹衙门的人带着缉拿令直接去侯府要带走侯爷与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与叶萧才傻了眼。
叶老夫人冷厉着一张脸,冲那些穿着衙门制服的人道:“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岂容尔等在这里放肆。”
这些当差的,都是顾晏亲自带出来的,自然无所畏惧。
“老夫人,这可是京兆府尹的缉拿令,咱们也都是按着规矩办事的。老夫人您可别为难我们兄弟几个,这是京兆尹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就算是您,也得跟着走。”
顾晏不但是京兆尹,更是陛下亲封的异姓王,身份压了叶侯府不止一头。
所以,顾晏来拿人,想办叶侯府,也不必去陛下那里先讨个旨意。
叶老夫人自然知道这个理儿,所以她才更是气得不轻。
“顾家与我们叶家乃是姻亲,老身不信,他顾王真的敢就这样拿人。”老夫人说,“咱们叶家的祖山,也不是无名之辈,乃是当年高祖亲封的侯爷,想拿人,还得陛下首肯才是。”
那衙差说:“老夫人,这些话,您去跟大人说吧。我们都是衙差,就是听吩咐办事的。”
叶老夫人说:“是吗?那让顾晏亲自来拿人。”
又加了一句:“或者,让顾旭过来拿人也行。”
那衙差自然知道顾叶两家的关系了,只能笑着说:
“老夫人,您若是再不配合,那别怪下官不客气了。”
说罢,捕头使了个眼色,候在一旁的衙差立即上前来,将叶老夫人与叶萧压制住。
“你!你大胆!你敢动老身。”老夫人怒视着捕头,“你们若是再不放手,小心回头老身去陛下跟前告状。”
那捕头抱手道:“对不住您了,叶老夫人。在去陛下跟前告状前,还请您走一趟京兆尹。”
相比于叶老夫人的强势,侯爷叶萧反倒是弱得很。
突然遇到这种事情,他早就没了主意。
“娘,这该怎么办?”他吓得腿肚子发软,又冲旁边的小厮喊,“快,去顾家找忠孝,去找大妹。”
“我就不信,我是顾忠孝的大舅子,还能受他顾澄之的欺负?”
那小厮望了望叶老夫人,见老夫人没说话,这才忙不迭跑着出去了。
“请吧。”那衙差根本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