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3章睿定侯府的三公子
  第二日,顾穗儿躺在炕上,一直没有起来。
  事实上,从这一天开始,她开始不吃不喝。
  爹去过镇子上了,问了大夫,别人说如今这个月份大了,若是再打胎,怕是命都保不住。爹知道了这个,回来和娘一说,娘脸都白了。
  最后叹了口气,说:“带着穗儿去她姑姑家躲一躲吧,等以后生了,把这孽障送来,咱们就当没这回事。”
  春去夏来,顾穗儿肚子越发大了,掐指一算,距离那事都已经是五个月了。
  顾穗儿开始的时候不吃不喝,后来禁不住顾穗儿娘在旁边一直流泪,诉说着以前的事。
  顾穗儿生下来的时候,本来是极聪明的孩子,后来被穗儿娘背着去山里捡野菜,不小心碰到石头上,从那之后才变得呆起来。
  顾穗儿娘想着,如果不是穗儿变呆了,也许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也就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顾穗儿娘哭了一阵又一阵,一时又哭着说,如果顾穗儿没了,自己也不活了。
  顾穗儿禁不起她娘一直哭,最后终于爬起来,张嘴吃饭。
  顾穗儿爹娘如今不让顾穗儿干活,只让她在家休养,也不去顾穗儿姑姑家了。左右如今村子里都知道这件事,去躲着也没用,倒不如在家里,有父母照顾着,也能好好养身子。
  柳儿开始的时候,还来找顾穗儿说话,后来见大家都对议论顾穗儿的事儿,柳儿娘又骂了柳儿一顿:“你以为这是什么光彩事儿啊,你还凑上去,小心带累了你的名声!还不赶紧躲着!”
  阿柳听了这个,倒也不再去找顾穗儿了。
  村子里有其他的姐妹,也都默默同情,可是却没人敢和顾穗儿说话了。
  夏日里,老树成荫,顾穗儿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门前台阶上。有时候,她会摸摸肚子。
  其实她可以感觉到,肚子里仿佛有一个小蝌蚪一般,游来游去。
  那小蝌蚪,就是孽障。
  顾穗儿开始的时候对这个小蝌蚪感到很厌恶,可是后来,那个小蝌蚪总是一动一动的,仿佛触动了顾穗儿深处最温柔的一处。
  顾穗儿就忍不住摸摸肚子,想着这小蝌蚪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顾穗儿忽然落泪了。
  她知道,这个小蝌蚪是个苦命的孩子。
  自己也是个苦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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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顾穗儿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围着桌子吃饭,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再然后,便见到几个穿着华丽的官人模样的人进来了,最前面的是个婆婆,穿金戴银的,身上的衣服也是锦缎的,绣着好看的花纹,那都是连镇子上都难以买到的。
  这一班人一进来,顾穗儿爹娘都有些傻了,他们长这么大,只去过镇子里,镇子里的大户人家穿得也没有这几个人体面。
  那领头的婆婆,却上前道:“这是顾家吧,我们是奉我家夫人的命令前来提亲的。”
  这时候,村子里也都看到了这伙体面的陌生人进了村,纷纷都跟过来,来到家门口看热闹。
  待听到这体面陌生人竟然说提亲,还说什么王爷,都吓了一跳。
  那婆婆见这户人家住得是泥胚子房,家里门窗破旧不堪,而那爹娘又是木讷老实的,知道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庄户人家,便上前解释道:“家主乃当今睿定侯,如今特托了我来这里说亲,说的是侯爷膝下三公子。”
  说完这个,便挥了挥手,一时便看到身后穿着一水儿体面衣服的官人们,将那一个个包着红绸子的担子挑了进来,放到了院子里。
  家里是养了鸡的,有时候打扫不及有些鸡粪,那鲜亮的红缎子包裹有的甚至压到了鸡粪,没奈何,这院子也忒小了,根本放不下。
  村子里人们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镇子上的官老爷,再往上,那就是县衙里的县官大人,只是这种青天大老爷他们只听说过,却未曾见过。
  如今听着这提亲的是个什么侯爷,却是唬了一跳,隔壁村子里娶媳妇,有那请了人来唱戏的,他们也跟着去听过,知道侯爷应该是了不得大的官了,怕是比县老爷还要大呢。
  这下子人群就爆炸了,大家都挤破头地想看热闹,也有小孩子调皮,爬到院子外树上往里面瞅的。
  大家都议论纷纷,怎么那了不得的大官竟然要娶顾穗儿呢?难不成不知道顾穗儿是怎么回事?
  也有那晓得事的老人,捋着胡子道:“怕是有什么玄机呢!”
  顾穗儿爹娘这时候都愣住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了怕露怯,不说又不合适,半响顾穗儿爹总算迸出一句:“你们可会欺负我闺女?”
  那媒婆笑了下,说道:“说哪里话呢,你这闺女如果去了侯府,那就是穿金戴银的,还有下人侍奉着呢。虽说是小夫人,可是你要知道,咱们三公子正头的少奶奶也没进门呢,你这一进去,就是主子,那是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顾穗儿爹娘听了这个,想着闺女如果有这等好前程,那自然是好的,只是——
  顾穗儿娘望了望一旁垂首不言语的顾穗儿,小心地拉了媒婆一边去,低声问道:“我这闺女,肚子里……”
  那媒婆瞅了下顾穗儿,心知肚明,拍了拍顾穗儿娘的手,笑道:“夫人你可放心,这个我们都知道的。”
  顾穗儿娘纵然是个乡野人家,可是也不觉泛起了疑惑,顾穗儿爹更是低着头不说话了。
  顾穗儿弟弟年纪小,可是也看出,自己姐姐怎么会招来这样风光体面的人家来提亲呢?
  村子里人们见有了热闹,也都议论起来。
  半响,顾穗儿摸了摸肚子,终于起身,低声道:“娘,让我去吧。”
  这话一说出,众人都惊了,想着顾穗儿果然是呆傻啊,这个议亲的时候,她一个姑娘家竟然开口说这话。
  虽然她已经不是姑娘了,可是到底没出阁啊!
  那媒婆却不管这些的,见顾穗儿应下了,当即点头笑道:“如此就好,再过几日,我们侯爷就会派人上门迎亲了。”
  待这群人走了后,村子里的人都涌了进来,大家咂摸着那惊人的聘礼,又讨论着刚才那些体面的人,说着他们来的时候坐的马车是如何的华贵。
  一时便有隔壁王二婶问起:“这个睿定侯爷到底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好好的要娶穗儿?”
  说着这话时,那眼睛还瞄了下顾穗儿的肚子。
  顾穗儿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道:“我们也不清楚,不过既然聘礼都送来了,想来不是说笑的吧。”
  大家欣羡那聘礼,都怂恿着顾穗儿爹娘打开,顾穗儿爹娘其实心中也有疑惑,怕是有人来哄他们玩的,可是谁又会这么煞费苦心来哄他们这庄户人家呢!
  当下邻居们帮着将那聘礼打开,却一个个都咋了舌,都是滑不留丢的上好缎子,便是镇子上最贵的布铺的料子都没这个好呢。也有那轻软的纱,有红的有青色的,都薄透着呢,只是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除了这衣料,也有各色糕点,牛肉羊肉猪肉等,都是齐全的,还有那盘起来的鸡,最惊讶的是,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可是把自己唬了一跳,庄户人家,谁见过这么多银子啊!
  顾穗儿此时已经起身进了屋子,坐在炕头上摸着肚子发呆。
  邻居们议论纷纷的,有的羡慕,没嫁的年轻姑娘们都红了眼儿,想着这辈子也不会有这种福分啊。也有那不看好的,觉得这事蹊跷,未必是什么好事。
  当然更有那捋着胡子的老人家,探究地望着这一切,想着顾穗儿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有来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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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大家都散了后,顾家一家人都睡下,顾穗儿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只睁着清澈如水的眸子,望着那黑乎乎的屋顶。
  接下来几日,总是有邻居的好姐妹们上门打探,阿柳更是勤上门,要摸摸那青色的软纱,羡慕地说:“那是青纱帐子吧,听说是极好的,怕是要几两银子一匹呢。”
  顾穗儿却是面上并没有喜色,只是低眉垂眼,话也不曾说。
  又过了几日,家门前忽然多了一个轿子,二人抬的,上面扎着红花,为首的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
  顾穗儿爹看过去,最前头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身穿绫罗绸缎,很是体面。
  想必这就是要娶女儿的那位三公子了。
  当下慌忙迎过去,却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男人下了马,神态间倒是也恭敬,上前道:“顾老爷子,在下姓江名铮,如今奉命前来代我家主爷来迎顾姑娘进门。”
  有那耳尖的,听到这话,俱都是一惊,想着原来这个来娶的并不是那个什么侯爷家的三公子,而是一个下人啊。
  这惊叹啊,一惊是这侯爷家三公子成亲竟然派个下属来,果然是气派,二惊是连个下属都这么气派体面,那侯爷家三公子又该如何?三惊呢,则是看来那侯爷公子是个见不得人的,才派了个下人来冲场面!
  众人议论纷纷间,那江铮进了屋,顾穗儿娘将顾穗儿扶出来,顾穗儿头上盖着一个红盖头。
  江铮一眼便看到那肚子,已经鼓得很明显了,不免想起当初那一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待看那盖头的颜色是正红色,知道这是与礼法不合的,说到底一个乡间姑娘,进去是做妾室的,原不该用正红色,可是江铮看出这庄户人家并不知道那些繁琐的规矩,当下也不提起这事。
  待到迎接顾穗儿入了轿子,江铮这才告别了顾穗儿爹娘,命人抬起轿子,当下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村子。
  一直到这花轿远了,那吹打声音彻底听不见了,众人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这件事自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这村子里的话头,没事儿大家就品咋一番,想着这顾穗儿怎么就嫁给了个侯爷家的公子,又想着顾穗儿不知道在侯府里享的什么福,那侯爷公子到底长得有多难看。
  而顾穗儿父母,则是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担忧。这侯爷家的公子到底在哪里,他们不知道啊,更不知道自己闺女嫁过去后,到底会不会被人欺负。
  而顾穗儿弟弟,则是懵懵的,一句话都不说。
  过了好些日子,他终于迸出一句:“我以后要到城里,去找姐姐。”
  不过,那终究是他长大以后的事儿了吧。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城里到底在哪个方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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