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手捞一半

  直隶刺史府
  刺史孙仁正在大堂看着户部发的公文, 如今秋收快到结尾, 户部已经开始着手秋税的事宜。
  “大人, ”刺史府长史郑渊从外面走进来。
  “老郑你来了, 可有什么事?”孙仁放下公文。
  “属下听闻监察使大人已到徐州, 徐州乃大人治下, 大人不过去看看么?”郑长史小声提醒道。
  孙仁手一顿, 虽然巡按御史才七品,可毕竟是代天子巡狩,是钦差, 按照惯例,哪怕是如他这样的封疆大吏,也得去露个面, 以示尊重。可想到这次来的是谁, 孙仁觉得他还是不要主动往前凑的好。
  “他既然查的是徐州,有徐州那些官员陪着就行了, 没看到本刺史正忙着秋税的事么?”
  “可是大人, 这位是钦差啊, 而且下官听闻这位还有爵位在身, 更是当今的驸马爷, 大人若不去,万一他觉得大人怠慢, 回京给大人使绊子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那位素来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只要别有事犯他手里, 他才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孙刺史虽然对田仲有些怵,可对其品行还是放心的。
  “大人认识这位钦差大人?”郑长史诧异的问道。
  “算是吧!”虽然他宁愿不认识。
  “那大人怎么不去叙叙旧?”
  孙刺史一噎,他去找田仲叙旧?
  开什么玩笑,他还没活够呢!
  郑长史还要再劝劝孙刺史,外面一个仆役进来禀报道:
  “大人,外面有位羽林卫说奉钦差之命,要见大人。”
  .
  第二日,“休息”好的田仲按照惯例开始视察徐州府的吏治和民生。
  吏治的考核主要有两点,一是是否清廉,二是是否称职,而考核最常用的法子,自然是查看官府的账册。
  所以在田仲开口要查账册时,王知府不但没有丝毫的推诿,反而亲自陪田仲去账房查看各种账册。
  当然,查了一上午的账册没有丝毫不妥。
  到了中午,王知府看到时辰不早了,就请田仲去用膳,却被田仲以他要请人笑着拒绝。
  就在王知府诧异田仲请的是谁时,孙刺史的车架低调的来到了徐州。
  “刺史大人,”王知府看到来的居然是孙刺史,忙迎了上去。
  孙刺史下了马车,却没理王知府,而是对先田仲拱手致歉道:“下官最近一直忙于秋税,未能前来与侯爷相见,还望侯爷海涵。”
  田仲笑着说:“孙刺史主政一方,政务繁忙,本侯贸然相邀,是本侯打扰孙刺史了。”
  “不敢。”孙刺史忙说道。
  “本侯已在清平阁定下宴席,还请孙刺史移步,请。”
  “侯爷请。”
  两人朝清平阁走去。
  田仲走了两步,停下,仿佛这才想起还有王知府,转头对后面的王知府笑道:“本侯一时见到故人,竟欢喜的忘了,王知府勿怪,王知府身为此处地主,不如来做陪如何?”
  王知府被晾在一旁正尴尬,看到田仲给台阶,哪有不下的道理,忙说道:“侯爷和刺史大人能让下官做陪,是下官的荣幸。”
  “对了,刺史大人难得来一趟,太冷清了也不好,这样吧,你再带些人来,人多了也热闹一些。”田仲随口吩咐道。
  王知府忙应道:“大人放心。”
  半个时辰后
  田仲和孙刺史来到清平阁,而接到消息的徐州官员早已早早的都在里面候着了。
  田仲和孙刺史走到上位,两人谦逊了一番,分主宾坐下。
  孙刺史坐下后,看着下面站的满满的官员,不由皱眉。
  “怎么来了这么多?”
  “属下们一听到刺史大人来了,都争着要来,下官拦不住,索性就让他们都来了。”陪在下首的王知府忙回道。这话说的讨巧,既表现了众人对孙刺史尊重,又把人多的事说清楚。
  果然,孙刺史听了没再说什么。
  王知府于是和众人一起入座。
  等所有人都坐下后,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侍女端上菜肴,宴席开始。
  田仲首先端起酒杯,对孙刺史敬道:“孙刺史能在百忙之中来赴本侯的宴,是给本侯面子,本侯敬孙刺史一杯。”
  孙刺史头一次被田仲这么客气的说话,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忙端起酒杯,“侯爷哪里的话,侯爷德高望重,能请下官,是下官的荣幸才是。”
  两人喝了酒后。
  田仲又倒了一杯,对孙刺史敬道:“本侯上次不慎,不小心惊吓到孙刺史,还望孙大人莫要怪罪。”
  孙刺史脸一僵,“哪里,哪里,当初是下官年轻胆子小,怪不得侯爷。”
  “大人不怪罪就好,”田仲笑着饮下杯中的酒。
  孙刺史也端着酒杯喝下。
  田仲又倒了一杯,对孙刺史笑道:“这是第三杯,也是最后一杯,算是本侯提前给孙大人陪罪。”
  孙刺史顿时感觉不妙,“侯爷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本侯此次作为北方监察御史,难免多有得罪,所以特先向刺史大人请罪。”田仲打着官腔。
  孙刺史放下心来,端起酒,“侯爷客气了,侯爷职责所在,孙某岂敢怪罪。”
  说完,饮下酒杯中的酒。
  酒过三巡后,田仲和孙刺史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两人话也多了起来。
  而堂下的众官员看着上面两位大人相谈甚欢,也不由放松下来,想找着机会在刺史大人面前露露脸,毕竟这位才是他们的顶头上峰。
  王知府自然也不例外,瞅着田仲吃饭的空档,讨好道:
  “想不到大人和钦差大人竟是故交,下官该死,未将钦差大人来的消息及时通知刺史大人,险些耽搁大人会故友,下官自罚一杯。”
  王知府说着,端起酒一饮而尽。
  孙刺史看了王知府一眼,“以后有事及时通知本刺史。”
  “下官谢大人不罪。”王知府忙说。
  旁边的官员看了,暗骂王知府果然是老狐狸,钦差来了这么大的事王知府怎么可能不通知刺史大人,如今这么说,不过是替刺史大人这么久才出现背锅而已。
  有了王知府的开头,其实官员顿时也坐不住了,纷纷想着理由讨好孙刺史,一时间,宴席上热闹非凡。
  “早就听闻刺史大人出身名门,交友甚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刺史大人和侯爷竟是故交,实在羡煞我等众人。”一个官员讨好道。
  田仲饭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对这个官员笑道:“你们知道本侯和你们刺史大人是怎么认识的么?”
  众人还以为田仲酒后说笑,忙纷纷起哄捧场。
  “早年本侯在边关任北方戍军总统领时,你们刺史大人曾在户部任职,当时户部向北方大营运粮草,正好是你家大人奉命押粮,结果你家大人到大营时,本侯刚好在杖毙军中的粮官,一不小心吓晕了你家大人。”
  屋里顿时一静。
  “田仲!”孙刺史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田仲笑了笑,“知道本侯当时为什么要杖毙那个粮官么,因为他贪,他将朝廷拨的粮食,偷偷换成了次等发给了在前线拿命做战的将士,而把本应给将士的粮食,自己拿去卖掉换成银子。他贪了上千两银子,按照军法,杖毙!”
  众人听到“杖毙”两个字,齐齐的一哆嗦。
  田仲转过头,看着孙刺史,“孙大人身为刺史,为一方封疆大吏,想必熟知朝廷律法,不知官员贪污受贿,该如何处置?”
  孙刺史在田仲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按照朝廷律法,贪银百两者,革除官职,剥夺功名,永不录用,贪银五百两者,流放边疆,贪银千两者,斩立决。”
  “多谢刺史大人指教。”田仲从怀里摸出一本账册,在众人眼中晃了晃,笑着问道:“众位大人知道这是什么?”
  王知府看到账册时就变了脸色。
  田仲对王知府笑道:“王知府看来认识,也是,这东西毕竟知府大人您亲自记得私账,您自然一眼认的出来。”
  王知府瞬间瞪大眼睛,“这不可能!”
  “书房右边橱子下面数第三层的暗格,本官说的可对。当然王知府你抵赖也没用,这上面可是你的亲笔,只要一对照字迹就可。”
  王知府霎时间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看来王知府是认了,”田仲笑着说,“那让本侯现在来读读这本账册,不过这本账册太厚,别的本侯就不读了,就读抚恤银的部分。”
  孙刺史看到账册就面色巨变,听到田仲要读,刚要伸手阻止,又听到田仲只读抚恤银的部分,默默收回手。
  田仲看了孙刺史一眼,孙刺史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被抓了把柄,把头撇到另一边,打算作壁上观。
  田仲看着孙刺史不再插手,笑着说:“此次拨给徐州的抚恤银共一百万两,下面就让咱们来听听,这一百万两都用到哪去了。”
  田仲把账册给旁边的羽林卫中郎将刘忻,“读!”
  “是,大人。”刘忻接过账册,翻开第一页,大声念道:
  “八月二十九,进银五十万两!”
  屋里众人顿时哗然,这王知府,居然过手捞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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