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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怀王府上举行“洗三”宴,裴玉娇随司徒修一同去,临走时,还有人送礼上门。卢成拿单子上来与裴玉娇看,她仔细瞧一瞧,是吏部郎中杨大人的夫人,并不熟悉,遂与卢成道:“退回去。”
  卢成应声走了。
  司徒修道:“杨大人手里有桩案子,想我插手。”
  “我知道定是有求于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裴玉娇笑着挽住他胳膊,“他们白白送的,我都没收呢,我做得好不好?”
  “好。”他捏捏她的脸,“保持着,莫动摇。”
  “要动摇也不容易,毕竟府里什么都有,倒是昨日母后送来一座琉璃灯,真是漂亮,说是给熙儿玩,不要都不行。”走到门外,她扶着司徒修的手踩上小杌子坐到马车里,“祖母还捎信来,说韦家小少爷常去家里与堂弟切磋呢,又不好赶他走,几回下来,与堂弟称兄道弟的。”
  韦氏想拉拢他,关系自然要走走近,但司徒修并不担心,相信以裴家人的精明足以应付,他笑道:“不妨事,毕竟是母后娘家,也不好拒人于千里。”
  意思是这个程度不算什么,裴玉娇点点头。
  看她靠在怀里,有些困倦的样子,他手指轻轻抚过她脸颊,柔声道:“是不是觉得当王妃累了?”
  最近他势头大好,手握重权,他知道,她也跟着水涨船高了,短短几日,好些府里相邀她去做客,有些不好推脱的,她只能前往,想必心里不大乐意。
  她却摇摇头:“不累,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我便不说话,别人也不敢给我脸色看。”她被他摸得痒痒的,脸颊在他掌心蹭一蹭,“就是怕王爷累坏了,不像我,随时都能睡一觉的。”她往旁边移一下,把脑袋搁在他腿上,笑嘻嘻道,“就像这样。”
  他道:“这样怎么睡,得把腿也放上来。”将她鞋子脱了,手掌包住她花苞般的小脚。
  她连忙往里缩:“我只是说说,又不是真的睡,你,你放开。”
  他眉梢挑起:“你怕什么?”
  她不敢提,只拼命的缩脚。
  瞧她脸都白了,他心想一会儿她痒得花枝乱颤,头发衣裳也得乱了,毕竟今日怀王府宾客众多,还得注意下形象,便把手放开来。
  她忙不及的把鞋子穿上,不敢离他太近了,因他这人总喜欢在车上胡闹,许是觉得太闲,要找些事情做。
  可他却不习惯她离得远,坐在旁边,就得将她抓过来,好像亲手养大的猫儿,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心里头才舒服,这会儿又在她腰间徘徊,一边交代事情:“过几日我要去密云县一趟,大抵半个月的时间。”
  密云县在春节过后连着下了三天的雪,那雪大的前所未有,竟把房舍都压坏,损失惨重,连带着周边地区也有影响,司徒恒成有意让他去那里协助官员将密云县重建,上辈子这事儿也是他处理的。
  当然是小菜一碟,他想着很快就能解决。
  谁料裴玉娇听到这事儿,脸色却顿变,不像司徒修,她想到的是他去密云县遇刺的事情,当时他肩膀被羽箭刺穿,好大一个伤口,便是愈合了回来,都过了一个多月,她那时还未对他生情,却也觉得害怕,别说现在了。
  第一反应她便道:“不能不去?”
  “父皇的旨意,怎能不遵从?”司徒修道,“怎么,又舍不得本王了?”
  “我怕你……”她低头握着他手指,顺着一根根的点过去,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他要受伤,他怎么会信?
  司徒修安抚道:“别胡思乱想,只半个月而已。”
  说话间,马车停下来,原是怀王府到了。
  她来不及说别的,只能随着他下车。
  在门口见到司徒璟,二人笑着见礼,司徒璟很快就跟司徒修勾肩搭背的去与旁的皇亲国戚闲谈了,至于她,当然是与女眷们在一起,相熟的遇见她,个个都在问怎么没带熙儿来,可见这孩子多受欢迎。
  因常佩仍在病中,司徒宛是跟司徒裕来的,此时拉着裴玉娇的手笑道:“刚才我去看过琼妹妹了,好可爱呢,七婶,你要不要去看?”
  她点点头。
  司徒宛就带她去袁妙惠那儿,反正总是要去探望一下的。
  袁妙惠正躺在床上,因为生孩子人胖了一圈儿,有些浮肿,没有原先那样秀丽,眼圈下面还有点儿发黑,抬眸看见款款走进来的裴玉娇,只见她穿着织金绣芙蓉的春衫,头梳飞天髻,珠光宝翠,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得意,看起来竟显得十分的雍容华贵,她心里立时就有些气闷。
  像是发困,微微闭起眼睛。
  裴玉娇也懒得理她,不说话更好呢,奶娘倒知道这是楚王妃,讨好的抱着司徒琼给她看。
  小女婴正睡着,小嘴儿抿得紧紧的,虽然还全身发红着呢,也能看出来颇是清秀,她笑着与司徒宛道:“真的很可爱呢,想必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司徒宛嘻嘻笑道:“娘娘定也是,”眼睛一转,“娘娘何时也生个小妹妹罢,我就喜欢妹妹,可都是弟弟呢,除了琼儿这一个。”
  说起来,她也真的想要个女儿,不过暂时还在避子,是不是跟司徒修说,真的生个女儿呢?但这得怎么办?好像不是想生什么就是什么的,她发怔间,耳边听到有人轻唤她娘娘,一看竟是韦家的表亲贾姑娘贾丽光。
  她是同韦家少夫人刘氏一同来的。
  裴玉娇冲她笑笑。
  贾丽光也朝她笑笑,半响憋出一句:“娘娘真漂亮啊,比起上回见到,好像更漂亮了。”
  “你也挺漂亮的。”裴玉娇道,继续看司徒琼。
  刘氏见贾丽光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眉头略微皱了皱,暗想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姑娘,连应酬都不太自如,这等样子真能嫁到裴家去?也难怪裴太夫人看不起呢,她摇摇头,笑着与裴玉娇说起些趣事,又有京都时兴的胭脂水粉。
  陆续进来的妇人姑娘全都围着裴玉娇转,袁妙惠听得烦闷,突然坐起来,一副要作呕的样子,刘氏哎呀一声:“快去请太医!”
  众人忙都散开来,退到外面。
  司徒璟闻讯而来,坐在她床边,拿手轻拍她后背,一边儿道:“是不是要吐,胃不舒服?”
  他拿了迎枕放在她身后。
  里面有轻声细语,贾丽光就在门口,偷偷瞧一眼,看到司徒璟温柔照顾袁妙惠,她想起在韦家,原先就听闻几位王爷王妃夫妻情深,看来这晋王还真是,可这样的身份,又这样英俊的外表,实属少见,毕竟那王妃才生了孩子,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般配呢。
  她不由有些羡慕,刘氏看她发呆,过来轻声道:“还不多于楚王妃说说话。”
  贾丽光忙应声。
  可走到裴玉娇身边,她又不知说什么,母亲带着她来投奔韦家,原想攀一门好亲事,可父亲死了,又没有像样的男人支撑门面,那些世家公子们根本就不可能娶她。所以表姨母说,不要太挑剔,做个续弦都得烧高香。那裴臻当然是好的,对亡妻情深似海,她有回在街上也见过他,生得相貌堂堂,然而也是目不斜视,显然是瞧不上她的。
  她怎么嫁给他呢?他女儿都跟她差不多大啊,贾丽光有些发愁,其实她要求也不高,只要是个少年郎,能念书哪怕是个秀才都好,偏偏母亲对她抱有希望,表姨母又想得长远。
  咬着嘴唇坐在旁边,讷讷不开口。
  刘氏看着叹口气,这样下去,必得重新给她选个合意的夫婿才好,裴家定是不行的。
  既然袁妙惠不舒服,众女眷自然不好再打搅,都出去看京都有名的收生姥姥主持的洗三仪式,那添盆里一时都是宾客们给的桂圆,红枣,花生,还有金银铜钱等五花八门的东西。
  司徒璟这会儿才又出来,笑着向众人道谢。
  他虽然容貌不如司徒修抢眼,却也是极为俊美的,且眉宇间温和如春,讨人喜欢,故而当初才能与司徒熠分庭抗礼,当然是得到不少人心的,只世人多数都势利,如今失势,早先前走得近都远了,要问起来,他如何不苦闷?只哑巴吃黄连,无人诉说,只等着将来有机会再行逆转。
  应酬完客人,他送司徒修出门。
  司徒修道:“我马上要去密云县,京都有些事宜得由你来管了。”
  司徒璟大喜,又有些犹豫:“父皇……”
  毕竟那么久,司徒恒成都没有任用他做衙门里紧要的事情,都是些琐碎的,有他无他根本没什么关系。
  “当然是父皇首肯的。”司徒修笑笑。
  知道必是他在跟前说了好话,司徒璟极为感动,心想果然是他的好七弟,他就知道司徒修一定不会看着他潦倒至此,也更觉当初的决定正确,在这无情的皇家,有什么比忠心的兄弟更重要?他欢喜道:“我定不会叫父皇失望,你去密云县也小心些,那里恐是不好走。”
  “我知道,你也保重。”他转身告辞。
  司徒璟看着他的背影,驻足会儿,才高兴的奔回去,与袁妙惠道:“父皇又要起用我了,可见并不是不信我。”
  听说他又得用了,袁妙惠总算高兴了点儿,露出笑容。
  司徒渊是在这一日之后放出来的,韦氏心有不甘,因那道士虽承认是陷害司徒渊,却将罪名推在司徒澜的头上,叫燕王府雪上加霜,可她总隐隐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确实司徒澜曾给予那道士钱财,然而那天事发,道士纵火烧了宫殿,留下血书指证司徒渊,这一切的一切,但就司徒澜那毛头小子,哪里有这般缜密?可道士嘴里就是掏不出东西了,只说自己头脑糊涂,听信一个宫人,但这宫人偏生也在那场火里丢了命。
  线索断掉了,韦氏追查不出,不过幸好司徒澜这回栽倒,绝无爬起的道理,总算也消了点心头之恨,因司徒渊被废之后,司徒澜落井下石,将她亲家连根拔除,要说仇怨,他们之间的仇是最深的。
  现在司徒澜不行了,她当然觉得痛快,也算是报了仇,那天牢嘛,顶不过几个月,就得在里面丢了命。
  司徒渊此后便住在景阳宫。
  听司徒恒成的意思,要给他在外面开府。
  太子当不成,只能先做个王爷,但韦氏并不着急,她等待了那么多年,实在不急于一时,而今对她来说,司徒渊平平安安的走出和光宫,比什么都好,她甚至已经想着要给他续弦,再生几个孩子出来。
  她心中欣喜,觉得一切重头而来,满腔的期盼。
  过得几日,司徒修要去密云县,裴玉娇一边儿给他收拾行李,一边儿不愿,絮絮叨叨的叫他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很是反常,他终于想起来遇刺的事情,其实那也是司徒澜安排的,他一击即中,杀了司徒渊,踌躇满志,想着他去密云县,正好也借流寇的借口,将他铲除。那么司徒熠的位置定是坐得更为稳固了,但现在司徒澜被关押,他当然也不会有危险。
  然而她并不知。
  司徒修想一想道:“我带了几十名护卫呢,都是大内高手。”
  “哦?”她问,“有素和本事那么高吗?”
  “当然,所以等同于有十个素和呢。”
  她心里放松了些,可小脸还是绷得紧紧的:“就算这样,也得叫他们不能离开你,我听说闹灾的地方很乱,指不定有坏人呢,像劫匪什么的,他们得成天待在你身边才好。”
  “当然,步步不离。”他道,“可放心了?”
  “还是不太放心。”她摇摇头,拉着他袖子,“最好我跟你一起去!”
  “那里又没什么风景可言,处处都是塌掉的房舍,还有像你说的,有劫匪有流寇,你也要跟着我去?”司徒修揉揉她的小脸,“乖乖的在家里等着我,十来天,还不是转眼就过去了,你要觉得闷,可以去娘家,现在没人拘着你了,想去几天都成。”
  她嘟起嘴:“我跟你去又不是要玩,管他好不好看呢!”
  “有危险也要去?”司徒修皱眉,“桥都塌了,路也不好走,指不定还得绕路。”
  “我又不怕,你怎么走,我也怎么走。”
  司徒修实在有些烦恼,挑眉道:“连熙儿都不要了?那种地方,熙儿决不能去。”
  对于儿子,她是极为宝贝的,成天的不离手,他自觉把儿子说出来,定然会让她回头,毕竟母亲都舍不得孩子嘛,他也不愿意她跟着去那种地方,谁料裴玉娇道:“只十几天,没事儿的,我把熙儿送去祖母那儿,他们可喜欢他呢。”
  他怔了怔。
  她不知何时蹲下来,伏在他膝头瞧着他,好像一只依恋主人的小狗儿,他没料到她竟这样将他放在心里了,甚至胜过他们的孩子,笑意从眼角生出来,盈满脸颊,他把手放在她头顶摸了摸:“我跟熙儿,你选我?”
  “没什么选不选的。”裴玉娇却天真,哪里想到那么多,“你去危险的地方,熙儿没有。”
  “哦,那熙儿去危险的地方,你便得丢下我了?”他挑眉。
  她点点头。
  原来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不过想到他竟把自己与儿子比,又觉得好笑,这是一个残酷的选择,她怎么选得来?但念头闪过,他已答应:“去就去罢,小傻子,本王耳朵都要被你烦得长茧了!”
  她高兴的跳起来,混没想到她去了能做什么,是拿身体替他挡还是能保护他?她没想过,只想着他危险的时候她要在他身边。
  他当然知道,所以才说她是傻子,一根筋似的,都说有护卫了,还要吵着去,非得逼他现在说出真相?但他还不想说,怎么办呢,只得让她去。
  “换身衣服,别穿这个。”看她叫丫环收拾行李,他想一想道,“这样吧,装成本王书童好了。”
  “书童?”裴玉娇奇怪,可一想到她是女人,许是到处跑不合适,刚才他就说路不好走的,当下连声答应。作了贴身小厮,那就可以随时在他身边了,很方便。
  竹苓忙使人去与卢成说。
  府里每季都要给下人做新衣,当然也有跟裴玉娇差不多身量高的小厮,卢成很快就送了来。她换上去,又把头发梳好,只拿木叉穿进去固定,走出来,可不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厮,还很得意的给儿子看:“熙儿,你瞧,我是谁?”
  “娘。”熙儿摇着小手,“娘。”
  司徒修捏了捏眉心,这样白的小脸,得给她弄些炭灰抹上去,不然走出去谁不多瞧两眼?他叫丫环取一些来,亲手给她擦。
  她看着黑漆漆的东西,叫道:“脏,脏死了!”
  本来多好看一个小少年啊,明朗清俊,被他弄得像个乞丐。
  他邪笑:“不是要跟我去吗,就得这样。”
  “哪有王府的小厮这样不体面的?”她抗议。
  “是你不体面,跟本王无关。”他甚至拿炭灰在她眉心点了个黑痣,众人瞧见,无不偷笑,裴玉娇都要气死了,冷不等拿起炭灰也往他脸上一抹,“你生得丑,跟我也无关!”
  素和没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两人闹半天,最后还是把脸洗得干干净净出门,先是把熙儿送去裴家,这才从城门口离开,去往了密云县。
  看她又愁眉不展想儿子,司徒修嫌她墙头草,这个不舍,那个不舍的,冷冷道:“眼下回去还来得及,本王不缺你一个小厮陪着。”
  她摇摇他袖子扮可怜:“可我缺你啊,修哥哥。”
  对面的少年面颊光洁,什么脂粉都不曾染,可微微一笑,就动人心弦,好比那春日里的第一朵花苞,满含着芬芳,却欲露未露。他手摸在她脸上,声音低沉:“缺本王吗,那让本王给你填填满。”
  他覆了上去,车轮滚过尘土,将从枝头掉落的花碾压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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