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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修最近在家中歇息,不曾去衙门,时间一多,有些地方便不知道节制,故而裴玉娇时感困顿,这日原与熙儿在后院采摘小毛菜,韭菜,蹲得会儿坐石椅上休息,谁料眼皮子就重起来,撑起胳膊,手背拖着腮就闭上了眼睛。
  竹苓被诊断出有喜,在家养胎,如今提拔了一个丫环蓝羽顶替,她见状悄声与丁香道:“娘娘打瞌睡了。”
  丁香想起昨日,王爷兴致起了,白天晚上的胡闹,主子怎能不累,便道:“反正天暖,便这样养养神,一会会儿功夫没事。”
  蓝羽答应声,又去照看小世子。
  熙儿自打学会走路后,精力充沛,到哪儿,迈开小腿就能走很远,眼见这后院长满了各色小菜,他蹲下拔得两手满满,跑来给娘看。只裴玉娇睡着了,他瞅一眼,喊了声娘没喊醒,就放开右手满把的菜叶,要去揪她裙摆,这时身后来了一人,一捞就把他给抱在怀里。
  他扭头一看,看见张熟悉的脸,咯咯笑道:“爹爹。”
  司徒修将将从书房出来,听说母子两个去摘菜,过来一瞧,结果光是儿子在忙乎,另一个竟然在偷懒睡觉。
  他弯腰捡起一根小菜,朝裴玉娇鼻尖划了划,她感觉到痒,秀眉微微拧起来,竟然放下手,直接把头埋下,索性趴在石桌上睡,全无个形象。司徒修笑起来,与熙儿道:“你娘累了,爹爹跟你摘菜,好不好?”
  熙儿似懂非懂,拿小手指指菜地。
  “对,就在那儿摘菜,你娘说要摘了送些给你祖父,二姨,三姨吃,还有阿彦。”
  脑中闪过一个人影,熙儿道:“哥哥!”
  听闻他在裴家住,裴玉英曾带阿彦过来瞧他,两个小孩儿都会走路了,虽然说话不太利落,可总是认识了,他记得,阿彦哥哥比他长得高一点,还会拿手摸他脑袋,可他手短,摸不着。
  这些都是很模糊的记忆。
  司徒修笑道:“是你表哥,下回请他过来,跟熙儿一起玩好不好?”走到菜地,他把儿子放下来,又道,“熙儿,想不想要个小弟弟,小妹妹?”
  熙儿歪着头,听不太懂。
  “没有摆手,就是要了。”司徒修心想,下回不让裴玉娇喝避子汤了,再生个孩儿出来,这样两个人也能有个伴,他弯腰拔了一棵油菜出来,看向儿子,“你也摘,不许偷懒。”
  熙儿蹲下来跟着父亲学,只他力气小,光拔个叶子,好多根都留在地里呢,司徒修看得直笑。
  等裴玉娇醒来时,父子俩已经摘了一箩筐的菜,她呀的一声:“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你睡得跟小猪似得,当然不知。”司徒修得意的把箩筐提到她面前,“怎么样,这么多够了罢?可是本王亲手摘的,他们能吃上,那是荣幸。”
  裴玉娇无言,这都能了不起的跟她炫耀,嘴里却道:“是啊,王爷真厉害,还会摘菜呢。”
  旁边蓝羽年龄小,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笑完又觉害怕,连退好几步,离司徒修远远的。虽然王爷在王妃面前没个架子,可对她们奴婢是不一样的,她刚才竟然胆大妄为了。
  但司徒修并没瞧她,拿沾了泥巴的手伸到裴玉娇面前:“你刚才说什么?”
  裴玉娇连忙道:“我说王爷厉害呢,摘了这么多菜,要是我肯定只能摘小半箩筐,完全比不上王爷的。”
  司徒修这才作罢。
  裴玉娇吩咐下人把菜分成三份,送去裴家,徐家与华家。
  眼见父子两个手上都是泥,她抱起熙儿,一手拉着司徒修:“我给你们爷儿俩去洗手!”
  谁料刚刚到院门口,一个小厮过来禀告:“周王府有个小厮来此,说是县主派的,请娘娘过去。”诸王之嫡长子,乃世子,世袭王位,嫡长女则被封为县主,故而司徒宛在外是被称为县主的。
  裴玉娇听得此言,心想司徒宛竟然没有亲自过来,而是用她的名义来请,是不是出事儿了?她眼皮一跳,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常佩的命也就到此了。
  她连忙放下熙儿,与司徒修道:“我去看看。”
  既然只请了她,必是常佩身体很不好,那是女眷之间要最后见一见,说些交代的话。司徒修心想自己去的话,在内宅恐不方便,便道:“若有别的什么事,你使人回来说一声。”
  裴玉娇答应,转身走了。
  周王府前向来门可罗雀,不过最近司徒恒成突然又开始任用司徒裕,多多少少有了点儿人气,她到达的时候,看见门口停了两辆马车,有些吃惊,难道今日还请了别的客人?是别的王妃吗?但看这马车,并不像是各大王府的,她满腹狐疑的进去,到得二门处,只见一个水绿色的身影直扑过来,嘴里叫道:“七婶!”
  小姑娘眼含泪水,楚楚可怜,正是司徒宛。
  裴玉娇忙搂住她肩膀,轻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娘晕过去了!”司徒宛哭道,“爹爹又不在家,我找不到他人,祖母,二姨,三姨她们……”她哭得更伤心,虽然母亲教会她遇事要冷静,不要慌,可她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哪里能像大人一样处理事情?
  常家来人,也不知与常佩说了什么,常佩支撑不住晕倒,祖母还使人拦住门不给她进去呢。
  她扑在裴玉娇怀里哭:“我都看不到娘。”
  听了来龙去脉,裴玉娇才知道原是常佩娘家的事情,若是寻常,她怎么也不能插手,可司徒宛与她亲近,不好就这么放下她走开。她想一想,牵着司徒宛的手往上房而去。
  果然常家霸道,竟派了几个粗壮婆子在外面,裴玉娇不解,一家人到底是为什么啊?司徒宛可是常佩的女儿啊,母亲晕倒,不让女儿去看,这是什么道理?她低声问:“宛儿,真是你祖母做的呀?怎么可能?”那是祖母啊,太夫人对她就好得无以复加。
  司徒宛道:“那是我继祖母,祖母一早去世了,那二姨,三姨也不是祖母生的。”
  原来如此!
  不是亲生的,所以才会欺负人,裴玉娇眉头皱起来,径直走到上房门口,管事嬷嬷见到她,忙道:“见过王妃娘娘。”
  裴玉娇道:“你既是大管事,怎么任由常家人胡来?你看看,宛儿都哭成什么样了,还不带她去见二嫂!”
  “娘娘有所不知。”管事嬷嬷叹口气,“这常家老太太以蛮横著称,如今娘娘晕倒,奴婢总不能使人与常家下人打起来罢?没奈何只能忍一忍,等太医与娘娘看病,等娘娘醒了,自然以娘娘马首是瞻的。”
  原是不敢私做主张,裴玉娇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只感觉到手掌心里那小手的冰凉,她大踏步又往正门而去,几个婆子忙拦住,管事嬷嬷道:“那是楚王妃娘娘,你们还不退下!”她一个奴婢不敢对抗常家,可心里难免有气,如今看裴玉娇愿意出面,她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厉声道,“县主请了娘娘来做客的,你们什么东西,还敢拦人?”
  听到声响,屋里头走出来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生得妖娆,抚一抚头发道:“哪个来惊动我大姐休息呢?”
  司徒宛看见她,恼恨的与裴玉娇道:“那是我二姨!”
  常佩晕倒,作为家人原是该很着急的,可这姑娘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在担心,裴玉娇对这种人自是厌恶,冷冷道:“我来看二嫂,你且叫这些人退下去。”
  “你是谁?”那姑娘见她清丽无双,挑眉询问。
  “我乃楚王妃,你又是谁?若不是诰命夫人,该当对我行礼呢!”裴玉娇难得发威一次。
  司徒宛在身后叫道:“二姨,你还不跪下来行礼,那是我七婶婶楚王妃!”
  常二姑娘脸色一变,暗道王妃就是王妃,这也不过是个年轻女子,才见面就能对她发号施令,难怪谁都想争这个位置,只可惜当年自己年幼,叫大姐常佩得了这好运道,做了周王妃,她们常家别的姑娘当然便不能再做王妃了。幸好常佩身子弱,总算要死了,等她一死,自己便是那继王妃,享尽荣华富贵,或者再督促下司徒裕,未必就不能再往上走。
  谁料今日过来,母亲问起,常佩竟然一口回绝,母亲岂不恼怒,辛苦养大的女儿,连这点回报都不给,便说了几句重话,常佩便晕倒了。
  常二姑娘撇撇嘴儿,就这等身子还能撑几日?凭她这花容月貌不信姐夫看不上,到时还不是风光?眼下见到这楚王妃,便先忍下,以后还叫她二嫂呢,她蹲下身,微微一福:“见过楚王妃娘娘,我大姐正晕着,见不了客人,恐是娘娘要白走一趟呢。”
  裴玉娇道:“晕不晕,我都得看一眼再走。”
  她又往前踏一步。
  无人敢阻拦,常老夫人这时领着另外一个姑娘出来,说道:“原是娘娘驾到,真是怠慢了,委实因我这女儿的病……”常老夫人拿袖子擦拭眼泪,“不能好好招待娘娘,或者等她醒了,再亲自道歉。”又看向司徒宛,“你这孩子到底小不懂事儿,我是怕你过了病气才不让你进来,你可是我心肝宝贝儿啊,到时也病了如何是好?”
  比起常二姑娘的作风,常老夫人可是圆滑多了,司徒宛的小手紧紧握住了裴玉娇的手指。
  只可惜裴玉娇也是一根筋,未必懂得什么知进退,司徒宛信任她,请她来,常佩也有相托之意,她今日来了,便一定得见到常佩,裴玉娇道:“不用道歉,你只消让我看看二嫂就行,等她醒了,我自然会走的。”
  常老夫人有些恼火,本来她就被常佩的固执弄得极为头疼,本来极好一桩事,常佩去了,理当该她妹妹替上,也是司徒宛的姨母,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法子吗?偏生常佩不肯,现在又来一个搅局的,她怕常佩到时醒了,做下重大决定,她没法挽回,当然要阻止裴玉娇。
  常老夫人压下火气,叹口气道:“娘娘的身子也是极为金贵的,我这女儿缠绵病榻,便是屋里都满是病气,如今更是重了,不凡请娘娘在次间稍等可好?”
  心里想着,这样年轻的女子,便坐在那边等,若是常佩一直不醒,她还不是等等就走了?
  可裴玉娇仍不肯:“我身体好得很,不怕沾染病气,我要看我二嫂。”
  她拉着司徒宛就往里面走。
  几次都温声软语了,常老夫人本来性子也不是软和的,当下声音拔高了一些:“娘娘,我老婆子原是敬你王妃身份,可我常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如今我女儿身染重病,娘娘趁人之危非得闯王府,委实有些说不过去罢?”
  她竟然命人拦住。
  裴玉娇看她三番四次故意阻拦,也是难得的恼怒,怎么会有这种人?女儿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叫她安生,她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何不让她看,不是有鬼才怪呢!她高声道:“素和!”
  素和听令,欺身上前,也不见她为何动手,只是瞬间,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全都七零八落的倒在了地上,哀嚎声一片。
  常老夫人与两个女儿目瞪口呆,裴玉娇夸赞的看了眼素和,携着司徒宛的手大踏步走入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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