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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是他来的突然,自己才怕了,许婕妤心想,可他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怕他什么呢?她很快镇定下来,关切的询问:“修儿,你怎么……可是有什么要事?”
  司徒修嘴角挑了挑,也佩服她的应变能力,在身后椅子上坐下道:“如本王没有猜错的话,许婕妤你的死期要到了。”
  许婕妤浑身一震,勉强笑了笑道:“王爷许是喝酒了,竟说这等胡话。”她瞧一眼倒在地上的宫人,“幸好是在我这儿,我使人去煮些醒酒茶来。”
  她刚要吩咐,司徒修淡淡道:“馨儿在母后手里。”
  这话仿若雷霆劈在半空,许婕妤眸子暮然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司徒修,一字一顿的道:“你说什么?”涂了丹蔻的手指忍不住颤动起来,衣袖也跟着微微拂动,她差点摔下去,连忙扶住椅柄。
  司徒修见状冷笑道:“不止馨儿,还有青霞真人也被母后擒获,你说,你还能活吗?”
  原来不是去云游,而是被抓了,那是她多年合作的帮手,她做了什么,青霞真人都有参与,如今落在韦氏手里,什么结果一目了然。许婕妤脸色惨白,好像所有的力气在瞬间都被抽走了,哪怕是坐着她也坐不稳,好像烂泥般浮在椅子上,耳边是嗡嗡声,什么都听不清楚。
  “她怎么知晓的?”半响她喃喃道,毕竟那馨儿是她的人,便是服食魅香也是极隐秘的,在宫中藏了多年谁料到在这节骨眼上被发现。是不是她身边出了叛徒?她手指甲刺入掌心,全力对付外人,竟忘了人心,而今韦氏而今掌管大权,要收买她身边的人并不难。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见她再说不出话,司徒修道:“许是不到半个时辰,便会有禁军来此。”
  将将说完,外面响起敲门声,有宫人急切的道:“娘娘,汤公公被抓了……”
  那是送馨儿出去的太监,她心头一跳,叫她退下,盯着司徒修道:“皇后所为,你为何都知晓?既知晓,怎不提前告知我?”
  司徒修笑起来。
  那笑容竟像是淬了世上最烈的毒-药般,狠毒又无情。
  许婕妤心生骇意,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逃开,谁料腿一软竟然跌坐在了地上,她见鬼似的看着司徒修,颤声道:“莫非是你?”
  “是我,是我把馨儿的事告诉母后。”
  “你!你为何?”
  “你问我为何?”司徒修负手俯视着她,“这理由你再清楚不过,本王来此也不是要与你废话,如今你已是瓮中之鳖,死路一条。本王想告诫你一句,此事牵连甚广,你心里清楚,你许家定是难逃灭顶之灾。”
  许婕妤心如乱麻,耳边又听他说:“五哥因你遭受牵连,被削王爵也难说,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护着他?”
  她如被重锤敲击,整个人都缩小了般,浑身抖个不停,蚊蝇般的声音从她颤抖的唇齿间漏出来:“你是要我给你开脱。”
  “何来开脱之说?本王从不知你的阴谋诡计,从不知你这好像慈母一般的人,竟是如此卑鄙。”虽是谴责的话,但他语气淡淡,“本王只要你说出实情,但凡你还有点脑子,便知该怎么做。”
  她咬了咬嘴唇:“我怎知你将来不会对付璟儿?”
  “至少他愿意背叛你,给本王祛毒。”
  许婕妤沉默,看来司徒璟那时心软,今日还算是留了一条后路。
  司徒修拿起墨锭磨墨,把羊毫搁于桌上:“不剩多少时间了,你写下这封认罪书,也是时候要走。”他笑一笑,“为五哥着想,最好不要再生出事端,这最后一面不见也罢。你,还是安安静静的自裁了事吧。”
  闪烁的烛火下,他脸色阴森,好像勾魂的无常。
  许婕妤从地上爬起,将笔拿在手中。
  她也知道司徒修说得不假,假使她此时不死,落在韦氏手里,只怕会被生在地狱中还要可怖,兴许被折磨的胡言乱语!她咬一咬牙,摊开宣纸,把所作所为一一写下,落下最后一个字,司徒修从袖中扔出道白绫。
  颜色似雪,在这夜色里泛着冰冷的寒意。
  许婕妤双手颤抖的拿起白绫,眼中终于落下泪来。
  她这辈子营营役役,不过是为司徒璟,为他们许家,然而到头来,全都被她拖累,她到底做了什么?许婕妤此时才知后悔,这也是人生里中最残酷的一个词,因世上从来就没有回头路。
  她站在高凳上,绝望的把白绫抛于横梁,打了个结套于脖颈。
  他安静的看着,此时竟是无悲也无喜。
  那些仇恨,那些恩怨,在这瞬间,终于消逝了。
  眼见她断了气,他起身离开了长春殿。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亥时。
  走到内室,只见仍燃着烛火,裴玉娇穿了件碧荷色的家常衣服,伏在书案上也不知在写什么,见到他进来,她欢喜的直扑到他怀里,笑道:“王爷说话真算数,好准时呢!”她歪着小脑袋,“不过你去哪里了,这么晚。”
  “有事与属下相商,说得久了。”
  “太晚了对身体不好,下回可以白天说嘛。”她摸摸肚子,“我等得都饿了。”
  她从来不会在这上面追根问底,他不说,她也就放下了,司徒修笑道:“那叫厨房弄些吃的,做几串炸鸽蛋。”
  “这么晚可以吗?会不会积食?”可嘴巴已经馋了,她道,“不过吃两串应该没什么,叫他们多撒些茴香,我喜欢那个。”
  司徒修来回的走,也有些饿,使人吩咐下去。
  裴玉娇其实一直在担心他,但也不知担心什么,那只是一种直觉,眼见他平安回来,她比什么都高兴,忙来忙去的给他换衣服,给他端茶,给他拿来布鞋,竟把丫环的事情都做了。
  他轻声笑起来,将她一把抱在腿上:“刚才在做什么?”说着低头看书案。
  她忙拿手遮住:“不给你看。”
  他被吊胃口,当然更好奇了,挪开她的手,只见上面画了两只兔子,不过四周又被框住了,他着实看不明白,裴玉娇又一下遮住:“我还没画好呢,这东西呢,是图样。”
  “做什么的?”他问,转念间,忽然想到白天的事情,笑开了,“莫不是要给本王定制一对玉扣?”
  裴玉娇心里一慌,暗道他怎么猜到的,忙摇头:“不是。”
  他敲敲她脑袋:“满脸写着是呢,还否认。”
  可心里却甜甜的,那时他与她说玉带的事情,被儿子打搅,还当她没在意,原来还是记得的,他拿起笔,在兔子旁边随手画了云纹,立时这图样就增添了几分祥瑞,想一想,又画了兰草,隐约把兔子遮去几分,这样就算做出来,不细看,旁人定然瞧不出。
  裴玉娇眼睛一直盯着看,见他只是闲来几笔就把那图样画得十分美观,当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司徒修道:“这底图是你的,所以还算你画的。”
  “真的?”裴玉娇眼睛亮闪闪的,“那这图样还算我的。”
  “是,算你的。”他搁下笔,“毕竟这图主要是兔子嘛,没了兔子一无是处。”
  那倒是的,她笑道:“我明儿使人去做一对碧玉的玉扣。”
  “好。”他说着,来了兴致,画了一条雪白的小蛇盘在树枝上,不是在伏击猎物,竟是太阳当空照,安静的睡觉呢,尾尖垂下来,末端还弯了一个钩,“送给你,蛇眠图。”
  这是他第一次画画给她,她指指地上:“再画个兔子,画上一片青草。”
  虽然没有明说,也知道她想跟自己待着。
  他便画了只兔子,但并没有吃草,满地的青草,它却抬头只朝小蛇看着。
  她心花怒放,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丫环们这时端了一盘子炸鸽蛋上来,香味四溢,两人你一串,我一串,很快盘子就空了,她吃得饱饱的,躺在他怀里,很快就香甜的睡了过去,他看着蚊帐,竟是没有多少睡意。
  明天,该有一场风雨了。
  第二天一大早,司徒修仍跟往前一样去了衙门,裴玉娇后知后觉睡到日上三竿,坐着梳头发时,素和道:“娘娘,宫里出事了。”
  她疑惑的看着她。
  “许婕妤自裁,许家一众人等都被关入天牢。”素和道,“早上辰时的事情。”
  她震惊不已,许婕妤竟然死了!
  难怪他昨天有些不同,原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
  不过好像也不能做什么,她捏住一根簪子问:“那王爷……”
  “王爷没什么,只是皇上问话,去了宫里。”
  “没有回来吗?”
  “没有。”素和笑一笑,“娘娘放心,晚一些总会回的。”
  因这事儿太大,瞒不住,所以素和提早与裴玉娇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可她哪里能放心,一时觉得早膳都不想吃了,说道:“你派人去打探打探,一有消息就得告诉我。”
  “当然。”素和点点头。
  乾清宫里,司徒恒成正大发雷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此事竟是因许婕妤而起,她认罪书里说得清清楚楚,当初是如何派了宫人去迷惑道士,以至于叫司徒渊吃了那么大的冤枉。韦氏却是恨得眼睛通红,许婕妤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还痛快的上吊了,真是便宜她!
  她道:“皇上,那青霞真人早年就与许婕妤认识,谁知是不是还与许家来往呢?这样大的事情,妾身不信许婕妤不与旁的人商量。”
  那是要把与许婕妤相熟的人都拉下水。
  司徒恒成脸色阴沉的道:“能与谁商量?她连修儿都敢谋害,只怕亲儿子也不过是枚棋子,她这是想当女皇呢!”
  许婕妤交代了要迷惑司徒修,乃至使人去给司徒修算命一事,司徒恒成看过认罪书后亲审青霞真人,此事属实,他心里当然不相信就这样,司徒修还是许婕妤一伙儿的。至于司徒璟,多少有些关系。
  可他已经冤枉过一个儿子,造成大错,这回又涉及到亲生儿子,他不想重蹈覆辙,再毁掉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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