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鬼胎
一场见面不欢而散,孔嬷嬷叫嚣着要见国公爷,奈何这里不是京里,也不是太太当家,再没人供着她,巴巴的听她吩咐行事。
孔嬷嬷想自力更生来着,可前院书房门卫森严,守门侍卫都是不爱多话的,只凭孔嬷嬷磨破了嘴皮子,人家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想要塞银子,走小路,书房里伺候的秦西倒是笑眯眯的接过来,可一转头的功夫,就直直奔到麦嬷嬷跟前,将荷包里的银子交上去,板着脸义正言辞的表示自己的困惑——
孔嬷嬷拿银子贿赂他,非要进到书房去,那里头可是公务要地,孔嬷嬷这么干,是不是想窃取什么要紧的公文呢?他真是害怕的紧呢,这银子也不敢拿呀!您老看怎么办才好啊!尤其,那老女人牵着个年轻女人整日在书房院子门口转来转去的,一瞧就是居心不良不是?您老可得好好管一管啊……
这么一通黑白颠倒的一通说道,不说麦嬷嬷笑的肚子疼,只连沉香那张表情永远不变的包子脸都忍不住颤了颤。
哎呀嘿——瞅瞅,您那张诚恳的表情,好像说的跟真的一样,可真能编~~
家里统共就这么点儿地儿,如今孔嬷嬷一干人的事儿可是家里头一件难得的热闹,家里头不管丫头小厮厨娘,但凡有些空闲的,都巴望着这事儿拿茶余饭后的笑话说咧!
没办法,客场作战就是这么悲催!优势全无……
麦嬷嬷也不需特意交待什么,只不过一个态度,下头不乏心思精明的人儿,并没有什么无礼的举动,不过是拿那些人当透明罢了!
家里要紧的院子门户森严的很,倒是不怕来人乱闯,左右也会被人拦下,进不去不是!
就是书房那头,呵呵,真当门口那两只国公爷养的银狼犬是吃素的,那俩祖宗,每日多都是沉香亲自提着十来斤的生肉去喂的好么!
真敢进去一步,不用旁人多说一句,只那俩祖宗就能“嗷呜”一口,把人咬个半死不活——
当然,麦嬷嬷这时候自是不会记起这么些事儿,听秦西一通告状,心里乐得不行,二话不说,当即叫了几个粗壮婆子连着个口齿伶俐的丫头,先是客客气气清清楚楚的一番解释,而后再不管孔嬷嬷如何辩解,只闷着头强行叉着人给送回客房去了。
“啪!啪!!”
红枝缩着肩膀立在角落里,怯生生的抬着脸望着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碎片的孔嬷嬷,目光移到孔嬷嬷扭曲怨毒的面孔上,眼神一阵闪烁。
良久,只待屋子里重又安静下来,孔嬷嬷砸的累了,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顺气儿,这才磨磨蹭蹭的踮着脚尖儿,专门挑着干净的地儿挪,好一会儿才挪到孔嬷嬷身边儿,左右看了看,拿桌子上仅剩的一个茶杯倒了茶水,恭恭敬敬的递到孔嬷嬷跟前,面上一片担忧挂念,
“嬷嬷,您且消消气,怒气伤肝,您这边儿生怒伤了身子……可,可不是正如了那边儿的意么?”
小巧的下巴往后宅麦嬷嬷的住处方向点了点,红枝嗓音低沉,意味深长。
“嗯?”
麦嬷嬷偏头瞥了红枝一眼,顿了顿,接过茶杯,低头喝了一口,再次抬眼,仔细的打量着红枝,好一会儿,徒然轻笑一声,感叹道:
“倒是我眼拙了!”原以为这丫头是个胸大无脑的,却原来也是个心思深沉的,倒是看走眼啦!
“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如今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红枝眼睛闪了下,飞快的垂下眸子,随即抬起,笑意然然的低下身子,小声道:
“嬷嬷且想想,您来这儿,代的是太太的脸面,可那老婆子竟如此跋扈,丝毫不将您,还有太太放在眼里,凭的是什么?奴婢听说,那老叟婆原是太夫人身边儿的人,后来见爷常年在外,没个管事的人,忒不方便,这才派了她来,往这边城,一待就是几十年,连着太夫人没了时候,也不叫她回去磕头见礼,足见那老叟婆并无旁人说的那般受的重用,今儿她敢这么慢待于您,不过仗着国公爷面前几许香火情罢了,说到底还的看得国公爷的意思,您说是不是?”
若是国公爷不愿做那老婆子的依仗了,那时候,才有她倒霉的咧!
当然,前提是那时候她已到了国公爷身边儿,相比之下,国公爷更看重她……
红枝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随即瞥着视线注视着孔嬷嬷。
话里头未竟之语,孔嬷嬷好歹多活了几十年,又在后院成日看着,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脸上丝毫不显,垂下眼暗自嗤骂“个小蹄子,心眼子倒是不少,老娘被人欺的狼狈,你倒还惦记着争宠,想男人,忒个不要脸!”
缓口气,将茶杯搁到桌子上,孔嬷嬷脸上有些笑意,拉着红枝挨着坐下,摆出全然依仗的模样儿,亲亲热热的笑着道:
“姑娘到底是个伶俐人儿,你这样的人才,若是不能发达,老天都看不过眼去。只是姑娘的意思,咱们就这么——忍着?”
红枝自然听出孔嬷嬷口中一丝迟疑,眼底飞快闪过一抹轻蔑,暗道一声“蠢货!”,然这样的蠢人才好拿捏,嘴角拢起满满的亲切安然,缓声说道:
“嬷嬷是有见识的老嬷嬷,自然晓得忍一时才好谋一世的道理,如今不过暂且忍耐,只需等到咱们站稳脚跟那一日……请嬷嬷帮红枝,嬷嬷的委屈,红枝替您记着,总有一天,那老叟婆得朝您下跪磕头,任您处置。”
孔嬷嬷眯着眼不说话,只是脸上略过意思松动。
红枝一直细心盯着孔嬷嬷面上表情,见此连忙趁热打铁的打白条,信誓旦旦的承诺道:
“……这一路嬷嬷待红枝如何,红枝心里清清楚楚,嬷嬷放心,红枝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红枝生母早逝,蒙嬷嬷厚爱,悉心照料,教事明理,红枝早把嬷嬷当自个儿的亲生母亲……待得荣华富贵那一日,红枝有的,嬷嬷必然一样不缺,今日红枝一席话,若有一丝假意,必终生不得所愿,嬷嬷信我!!”
孔嬷嬷眯着眼,从耷拉的眼角里丝丝缕缕的紧紧盯着红枝表情,不肯错过分毫,冷眼旁观,直到听到这儿,才算将将满意,是以一改适才无动于衷的模样儿,一脸笑眯眯的拍了拍红枝的手,满眼满脸的慈爱,跟眼前就是她十月怀胎的亲闺女一样,没有再真挚的了,
“傻孩子,瞧你说着什么傻话,太太叫我来,本就是为着帮你的,退一步说,便是不为着太太,只咱娘俩这份感情,嬷嬷再没有不盼着你好的,你尽管放心,嬷嬷信你,嬷嬷下半辈子就指靠着你这孩子了,嬷嬷自然盼着你好好的,不能再好才好咧!”
红枝暗暗松了口气,笑意更显几分自然,满眼感动的望着孔嬷嬷,眼眶隐隐含泪,
“嬷嬷!”
孔嬷嬷笑眼咪咪,两人手握着手,身子挨着身子,只是两样心思,各自真假,便只有自个儿知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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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窝在房里,商量着忍辱负重,细细谋划,暗自奋发如何如何暂且不提,这话又被一字不落的传到麦嬷嬷耳中,也只换来不屑一声嘲笑,随意吩咐丫头看紧她们,也就罢了。
然,待丫头出门而去,麦嬷嬷眯着眼望着窗棂外头花圃之中,傲然开放火红牡丹,长久之后,溢出长长一声叹息,
“唉——”
沉香自书桌后头抬起头来,朝软榻上看了一眼,复又低头将最后两字认真勾勒完,搁下毛笔,合上账册,放松身子缓缓吁了口气。一边儿活动这肩膀手指,一边儿走到软榻边儿,一屁股坐下,只把嬷嬷颠了一下,受惊瞪她一眼,立时忘了心中诸多徘徊,只顾着瞪眼絮絮叨叨不停,
“你这丫头,真是——叫我怎么说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女孩子家要贞静娴雅,动静不失柔美,可你倒好,坐个地儿都好大个动静,很不能弄出惊天动地的响声来,也就是你嬷嬷我身子壮实,福气厚重,换了旁人,打量着你是打算把人抛出院子外边儿呢吧……”
说着,还不忘恨恨的点了点沉香锃光发亮的脑门儿,一脸的“你是要气死我的吧!”的表情,无奈又没辙!
沉香老早被麦嬷嬷训出一副厚脸皮,这会儿脸皮上连红都不带红一下的,只是嘴角机械的往两边儿扯出一丢丢指甲盖儿那么大的距离,面部木呆呆的,以熟练高超的技巧从喉咙里发出带着欢快意味的俩字,
“呵——呵——!!”
麦嬷嬷连忙拿手盖住双眼,另一只手很是嫌弃的挥了挥,
“可别了,你这么个笑法儿,可是瘆死个人。合着我都白教了不是,好吧,好吧!旁的先别管了,今儿就练坐下,还有笑脸儿,照着镜子练,起码看着别教人觉得跟你有仇似的,赶紧的——”不然,等国公爷看见喽,还以为这丫头是不是寻摸着要给他一刀,皮笑肉不笑的,好真是,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