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巧成拙
精疲力尽的回了家,岳太太连灌了五杯茶水,才觉得嗓子不再干的生疼。
岳老爷下了衙门,回到家,见妻子一脸的疲态,不由关切问道:
“怎么?可是姨姐那里有什么不妥?”
早先国公府来人,他是听说啦,只是详情却是不甚清楚。
岳太太揉着额头,斜着身子,靠在炕上,闻言懒懒的瞥了眼过去,叹道:
“不然还能是什么,我这姐姐可是把我这小半辈子的体面都给丢尽了。”
岳老爷好奇皱眉,岳太太也不隐瞒,悉数把先前国公府来人和林初凤一番往来说了个明白,她是个心里明白的,如今她是岳家人,娘家那头也是隔了一层在,爹爹又是个偏心的,自打她出嫁,这联系越发就少了去,是以,这亲疏远近,岳太太心里自有一本账算。
岳老爷听完,眉头已是拧成一团,眼中鄙夷一晃而过,却是看在妻子面上,不曾说什么难听的,只是沉声道:
“来京时,岳父曾交代好生照看姨姐一二,可如今看来,姨娘……罢了,咱们不过小家小户的,实在担不起这副重担,一会儿我给岳父修书一封,告罪一二,往后姨姐的事儿,岳家实在无能为力。”
顿了下,继续淡淡的开口道:“倘若岳父愿意,咱们使些银子好生把姨娘送回去也使得,旁的,岳某有心无力啊!”
京城居,大不易!岳家刚在京中站稳脚跟儿,实在受不得姨姐这般往死里作,他不过微末小官罢了,实在不敢同军功起家的国公府龌龊,况还是自家凭白招惹上门的。
姨姐有这个胆子,他岳某人胆子可是小的很,便是为着一家老小,这要命的姨姐,着实不敢沾惹啊!
岳太太一想到离开时亲姐的眼神儿脸色,便心有戚戚,忍不住点头赞同,
“是了,是了,这样才好。咱们安安生生过日子,不比姐姐有爹爹撑腰,没个顾忌,若有个……爹爹自是会为着姐姐收拾烂摊子,可说实在的,咱们家在国公爷跟前可是没这个体面,也罢,两厢都是惹不起的,索性咱们也不操那些个闲心,一推四五六,关起门来过自个儿的日子就是。”
说罢,再等不得,立马扬声叫人备好笔墨纸砚,修书一封,给林家寄去了。
岳太太心有决断,左右不过一顿谩骂罢了,她又不会掉块儿肉。再说这些年,每年年节都往娘家送了重礼,但凡父亲开口的事儿,她同夫君也都尽力办妥,实在没有半分不尽心,是以,即便有些个什么,也早在她代姐姐嫁人的份儿上,半点儿不欠啦!
林初凤此时尚不知自家妹妹心急着摆脱她这个麻烦,兀自坐了半响,眼见着外头天色渐黑,咬了咬嘴唇,起身叫了丫头换了身衣裳,梳妆台前沉默好一会儿子,终是一狠心,拿了个红翡手镯出来,拿帕子包了,转身往外头去了。
这红翡镯子还是娘亲的陪嫁宝贝,如今她的事儿想要成,不出血是不成了。
沈苏梅刚叫人撤了饭菜,拿着茶杯嗽口,冷不丁的听到林初凤到访,眼皮就是忍不住一跳,慢腾腾的搁下茶盏,不情不愿的脸转眼换上一副笑脸儿,
“快请表姑娘进来!”
说罢,自个儿先撇撇嘴,都是嫁过一回儿的人啦,偏要人家称一声‘姑娘’——
听说先头一个丫头不知情,傻乎乎的叫了声太太,可是把‘表姑娘’气坏了!
这人真是——就是喜欢自欺欺人啊!
摇头晃脑的感叹着,一抬眼见门帘掀开,赶忙换了脸色,起身迎了几步,笑道:
“表姐快些进来,眼见着天色不早了,表姐是有急事罢?”
沈姑奶奶开门见山,半点儿磨蹭都不带有的。哎——谁让她早站在秦侧妃那头了,墙头草可不是她的风格啊!
林初凤原本一张笑脸,顷刻间僵成一团,却还是强忍着怒恨,扯着嘴角,面含委屈,道;
、
“表妹这么说,可是不喜见我?”
可怜见儿的,为着林家大姑娘的后半生,凤表姐也是拼啦!
沈苏梅:……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脸皮厚的人,才是王道啊!
沈苏梅暗自翻了个白眼儿,面上笑的客气,手上帕子甩的起劲儿,语气中带了丝漫不经心,道:
“表姐千万别这么说,知道的是表姐性子娇憨,常喜自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慢待了表姐,若是舅舅知晓了,还不得好生教训于我啊!那——我可忒冤枉啦不是!”
林初凤一噎,脸上的委屈险些龟裂,到底早就是个知晓对方性子的人,也不在乎这会儿子装腔作势,谁还不知道谁啊!
这么一想,林初凤反倒浑身一松,哼了声,自个儿就坐到沈苏梅对面儿,抬着下巴,虽有些傲然,却是一张笑脸儿,道:
“虽不知如何使得表妹对我心生不满,可咱们却是正经得表亲,便是有些龌龊,我却敢对表妹说一句,我对你与表弟从未生过坏心。“
当然,想要跟表弟有个什么,再弄个亲上加亲——这在凤表姐看来,可是喜事儿来着,跟坏心什么的可是半点儿干系没有!
沈苏梅扯着面皮,“呵呵!”
姑奶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林初凤心中因着些个想头,倒是不在乎沈苏梅态度,只拿看自家妹子,咳咳——说是小姑也成,的眼神儿望着沈苏梅,满是包容的笑着,面上略带着一丝关切,道:
“我心中向来对表妹亲近,只是表妹是个能干的,我竟不能帮衬一二,实在汗颜。哎——也是我的不是,我整日待在屋子里,不爱见人,竟是今儿才知晓,表妹已是相看人家。”
说着,低头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是以林初凤并未看见沈苏梅豁然冷下来的眼神儿,只自顾自的说个不停,看着手中之物犹自带了一丝心疼,只是强忍着抬起头来,笑的殷勤:
“这样天大的好消息,我亦替表妹你欢喜,这是我娘亲陪嫁之物,送给表妹只当添个喜气儿,表妹千万别嫌我寒酸就好。”
沈苏梅斜睨着伸到眼前的帕子,瞅了瞅帕子上润华油色的红翡镯子,又抬起眼皮子,瞥了眼林初凤眼角掩饰不住的心疼肉疼心肝儿疼,突然冷笑了两声,身子懒懒的往后一靠,满脸的冷厉毫不掩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林初凤。
林初凤心里头疼的滴血,手都举得酸了,却是丝毫重量不曾减去,不由疑惑的抬眼,抬眼望去,却是一怔。
“表妹你……”
沈苏梅抬手,再无一丝客套脸色,只淡淡的开口,道:
“凤表姐闭嘴吧!现下我实在没心情陪着你打哈哈。你把东西收起来,我便是再穷,到还不至于眼皮子浅的对着这么个镯子生出贪念,表姐你自个儿留着吧!”
说罢,身子动了动,微微朝前倾了倾,眼睛紧紧的盯着林初凤,语气淡淡却似带着刀子,
“表姐不知我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这不怪表姐,毕竟也是好些年没见了,现在,表姐不须想什么,很简单——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表姐是个聪明的,不会惹怒我的,对不对?”
天知道,沈姑奶奶气的快要发疯了,若不是使劲儿握着扶手,只怕早就跳起来,攒着林初凤的头发,狠狠给她来几巴掌啦!
自打合离之后,沈苏梅虽不曾说些什么,面上也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儿,可一个女人到了这份儿了,心里能毫无波澜吗?
若真如此,她怎么变得不爱出门,还不是不乐意见旁人或同情或嘲笑的嘴脸……再没有比婚嫁之事更让沈姑奶奶忌讳的啦!
更别说还是八字都没一撇的!
竟然拿婚事来说嘴,还说的她跟前——相亲?她自个儿怎么不知道自个儿有跟人相亲?
这该死的女人!
林初凤吓得满脸惊恐,身子都忍不住发抖,她知道的沈苏梅从来都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儿,这般面目狰狞,可是叫什么东西附了身不成?
沈苏梅冷了脸,林初凤又是个面儿上精,实则欺软怕硬的,没几下子便问了个明白,却是身边儿丫头叫人在国公府门外头堵了问了几句话,旁的且不清楚,只是听人吞吞吐吐说什么沈家姑奶奶同人说亲,那家仿佛是姓于——偏头偏脑问着沈家姑奶奶如何如何!
眼见弄明白了,沈苏梅倒没了心思同林初凤叨闹,直端茶送了客出门。
林初凤叫丫头扶着,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掐在丫头胳膊上,斜着身子,晃晃悠悠的颤着脚走远了。
沈苏梅眯着眼,站在窗棂下,看着越发淡远的身影,浑身冷意勃发,这一刻,笼在黑暗里的脸色竟带了几丝肃杀,同沈敬重诡异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