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灾乐祸
于家大门紧闭,外头看着,真是再正常不过,里头却是安静的很,安静的过头啦!
西偏院门前,围着一堆婆子,个个手拿棍棒,目光发亮的有,点着脚尖儿往里瞄的有,众人中间,却是摆着一把太师椅——圆儿趁空儿从屋子里搬出来的,沉香挺着肚子坐在上头,由着圆儿捏着腿。
走了这么一路,她也是累的惨啦!
想来这世上,像她这般为着小姑子玩命儿拼的,也是没有啦吧~!
圆儿是个伶俐的,见沉香抿了抿嘴唇,立刻机灵的回身,从带来的温盒里倒了杯牛乳,递过去,笑道:“还热着,你润润喉咙罢!”|
沉香接过来抿了口,赞赏的瞥了眼圆儿,“好丫头!”真是贴心啊!
慢腾腾的品着,沉香一脸的舒适,好似屋子里传出的惨叫闷哼哭喊声,她一点儿没听到似的。
圆儿眼睛亮晶晶的,因着兴奋脸上一团红晕,眼角余光使劲儿往屋里瞄,只看得沉香没好气的一个爆栗子,抬了抬下巴,道:
“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去,跟姑奶奶说一声,差不多出出气就成了,一会儿子还有正事儿呢!”可别把人揍疯啦!
“哎——”圆儿响亮的应了声,猛的一下子起身,拎着裙摆,挤开人群,死命往里头冲,一边儿还道:
“哎,让让,让让,夫人叫我传话呢——你们还没看够啊,赶紧换我瞅瞅,瞅瞅,哎哟——姑奶奶真是英武非凡啊!”
最后一声感慨,真是百转千回,听得沉香嘴角一抽,哭笑不得。
于湘儿扒着墙壁,探着脑袋伸着脖子使劲往西偏院里瞄着,看来看去却只瞧见攒动的人头,把院门口挤得满满的,还有众人簇拥着的女——太太,真是瞧着体面的不得了。
身后的丫头一脸的焦急,却是轻轻的拽着于湘儿的衣袖,怯怯的小声道:
“姑娘,咱们回吧,若是叫她们——”想着看见的院子里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牙齿都打颤不停,
“叫她们发现了,可就不好了,那群人凶的很,咱们赶紧回屋吧!”
于湘儿不耐烦的拨开丫头的手,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一脸的兴奋掩饰不住,嘴里小声嚷嚷道:
“急什么?没事儿,没事儿,你别怕,这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你没瞧见?那群人可是直愣愣的冲着西偏院去的,冲着芳姨娘去的,也不知她又干了什么缺德事儿,竟惹来一群煞星!”
不过,嘿嘿——活该啊!
丫头听见于湘儿话里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又急又怕,跺跺脚,皱着眉眼,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于湘儿眼珠子一转,回头冲着丫头道:“哥哥呢?他回来没有?有人给爹爹报信儿不?”
丫头晃着袖子,急晃晃的,只等于湘儿又问了第二遍儿,这才魂不守舍的回道:
“少爷去私塾了,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回来,刚才我瞥见喜顺从后门溜出去,许是去寻老爷啦。”
于湘儿眉头一蹙,旋即散开,竟是露出笑容,探头往西偏院瞧了眼,见着那些人大咧咧,不急不慌的模样儿慢慢的吐出口气,随即站直身子,抚了抚发皱的衣裙,冲着丫头笑的灿烂,
“走吧,咱们去门口迎爹爹去。”
眼见人家不躲不闭,全是等着爹爹回来才是正头儿呢!这下可好,芳姨娘可真是戳了哪位贵人的肺管子啦!
想来芳姨娘神气了好些年,可是把一辈子的福气都给享受完了,风水轮流转,如今可不就剩下还债了么!
于老爷赶路赶得一头大汗,回到自家门前,不过拍了两下,门便大敞开来,里头显出两个生面孔,对着于老爷一礼,道:
“您是于大人罢?我家主子等您许久了,您快请进。”
这话听在于老爷耳中,当真古怪的紧,于老爷浑身不自在的弹了弹衣襟,擦了把头上的汗珠,皱着眉头,不悦开口道:
“你家主子是哪位?”
反客为主也就这么个意思啦,自己家里被人占了上风,于老爷心里能舒坦才怪。
侍卫垂着眉眼,恭敬道:“主子正在西偏院,您去见了就知道了。”
多余的话再是没有啦!
于老爷压着满心的火气,却是忍不住一惊,西偏院?看来与芳姨娘扯不开干系?
如此想着,于老爷顾不得多想,步子迈的飞快,往西偏院奔去,半道恰好遇见迎面而来的于湘儿主仆。、
于老爷紧走几步上前,细细把闺女从上到下打量个遍儿,暗暗的舒了口气,松了心防,关切问到:
“湘儿,可是冲撞你不成?”
于湘儿笑眯眯的行了一礼,上千亲热的搀扶着于老爷的胳膊,一边儿往前走,一边儿笑眯眯的道:
“没有呢!我躲在屋里,等瞧着外头没了动静,出来一看,却是没人理会我。”都忙着往芳姨娘那儿算账呢!那个惨叫声哦——~~
怎么听到耳朵中就这么舒服呢?呵呵呵呵!
于老爷却是浑身一愣,怔怔的看着闺女的笑脸,不消片刻,眼眶一片通红,隐有水光。
多久了?有多久女儿再不曾对她笑过,亦不曾同他亲近,充满脑海的记忆里,女儿总是垂着脑袋,躲在儿子后头,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儿,连着说话声音都笑得跟蚊子似的——
芳姨娘照料女儿,总说湘儿胆小的很,对他害怕的慌,他有心亲近,芳姨娘却说怕吓着湘儿……
他一个大男人,平日忙于公事,抽出的时间有限,又要分出一半给不省事儿的儿子,总是——委屈湘儿啦!
于老爷满腔父爱翻涌,涌到嘴边儿却是颤颤说不出口,只抖着嘴唇,
“湘儿,你……”
于湘儿仿若不曾看到父亲失态一般,只使巧劲儿拉着于老爷一边儿走,一边儿笑眯眯的缓缓道:
“爹爹,您是不是觉得奇怪,想问我为何突然不怕您,敢跟您亲近?”
于老爷怔愣一瞬,“湘儿,你这是……”
于湘儿笑眯眯的,却是说的飞快,道:“爹爹,女儿从不曾怕过您,我是您的亲生女儿,血脉骨肉,本该最是亲近之人,我自是乐意同您亲近,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不过,今后不会啦!
于老爷也算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脑子自然笨不到哪儿去,不过转了几圈,便品出几分味道,眼中一凝,带着惊疑,道:
“你是说芳姨娘她……”捣鬼惹事,不叫他们父女亲近。
眼见父亲已然猜到,于湘儿不曾否认,却是直视父亲双眼,隐了笑意,缓缓道:
“女儿对父亲孺慕之情绝不比旁人家的女儿少半分,只是爹爹忙于公事,后宅之事多托于芳姨娘之手,女儿记得七岁时候,芳姨娘每每恐吓女儿,不允女儿同爹爹相见,便是女儿想念爹爹,芳姨娘总是以女儿胆小体弱为由,将女儿锁在黑呜呜的屋子里,直到女儿认错,不再‘胡闹’才许女儿放出来,只这么几回之后,女儿再不敢开口说些什么,若不是奶嬷嬷总是寻空偷偷护着女儿,如今爹爹看见的怕就是个懦弱胆小,上不得台面的于湘儿了。”
于老爷听得肝胆俱裂,脑中翁的一声,突然一片空白,胸中怒火一阵高过一阵,胸口狠狠起伏不断,眼中含泪,口不能言,
“湘儿你……女儿,都……都是爹爹的不是,我……”
于湘儿打断,重又笑眯眯的搀扶着于老爷,一边儿迈步,一边儿笑着道:
“爹爹,如今可不是瞎想时候,咱们府里还有大大的正事儿等着您呢!咱们这些家事关起门来再说不迟,只是我瞧着来人衣着华贵,竟是毫无顾忌的模样儿,且直直朝着芳姨娘而去,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爹爹心中可得有数啊。”
于湘儿没说的事,瞧着人家大模大样的,压根儿是不怕闹大,就怕闹不大啊!
至于芳姨娘——若是爹爹不再心软,她能蹦跶的起来才怪,不然,当她为何挑了这时候挑破往事,落井下石不外如是!
自然,于姑娘踩得很愉快就是啦!
望着于老爷渐渐沉寂下来的面色,于湘儿心中大石缓缓放下,笑容越来越浓,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