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斗得过谁
村长父子背着柴火从外头回来,还没来及坐下来喝口水,就让老婆子的大嗓门惊了一跳。
村长媳妇儿拉着老伴儿儿子,替自个儿闺女好生的告了一状,添油加醋的说道:
“……早瞧着她们不像好人,瞧瞧,可不就让我给说中了,老头子,你可看看,她们脚跟儿还没站稳呢,这就狗胆包天,敢欺负咱们萍子呀……这样的天,把人推河里去,这是想要咱闺女的命啊……黑心烂肚肠的,咱们家可是对她们不薄啊,米粮被子的,他张嘴咱们就给了,咱们想跟人家亲近,还巴望着闺女儿嫁过去做秦家,往后还能相互照应着不是?咱们这一片好心,搁到人家心里可就成了驴肝肺啦呀……你可得给她们教训,好叫她们知道咱们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村长媳妇儿说的那叫一个痛心,全然忘了沈敬重给的钱买下三倍的东西不止,也忘了自个儿先前那个殷勤劲儿,只觉得满天满地的委屈。
村长蹲在门口,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烟熏火燎的看不清表情。村长媳妇儿瞧着半天没个反应,顿时不耐烦了,推了村长一把,瞪眼道:
“老头子,跟你说话呢,还愣着干啥?赶紧叫上乡亲拿上家伙事儿,去算账啊!”
今儿这事儿,闺女儿受的这份儿委屈,要是沈家不拿钱出来赔罪,不拿足够诚意的钱出来赔罪,她绝对绝对不会罢休。
村长媳妇儿越想心里越是火热,越发不愿等下去,推着村长的力气越来越大,很是心焦急切,道:
“老头子,快呀,今儿这事儿咱们有理呀,沈家要是不好好赔罪,咱就砸了她家房子……还有武家,这两家都是一个鼻子出气儿,咱们萍子可是叫他们害惨了,身子受了凉,这可是大事儿,他们不能不管……对了,他们害了咱萍子,姓武的就得娶了萍子,这是道理,他们不能不照着办,哎……老头子,你倒是听见没有?”
村长媳妇儿眼珠子骨碌碌直转,脑袋里一个主意接着一个主意,心里头跟突然开了窍一般,半辈子的聪明劲儿跟这儿会显出来了。
觉得自个儿想的很是周全,闺女儿也算是因祸得福,村长媳妇儿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村长儿子曹大壮操着手挨着门边儿听着,一直闷不吭声,身边儿媳妇掐了一下又一下,白眼儿挨着白眼儿翻,躲在他后头嘴皮子利索飞快的把事儿前后说了一遍儿,顺道儿埋怨了三回老娘偏心眼子,叨唠四回妹子不知好赖,打不过人家撒泼耍赖,他听得耳朵动了好几回,最后还是回头狠狠瞪了眼,媳妇儿才算是消停。
曹大壮一脸的犹豫为难,忍了半天,见老娘把老爹晃得蹲不住了,这才赶紧上前扶住,口中劝导:
“娘啊,你就别逼爹了,小妹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人家沈家媳妇儿……”
自家妹子是个什么德行,曹大壮就是想装作不知道都不成,自家老娘和媳妇儿嘴里说出来的肯定有猫腻,这种当他上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回回以为自家妹子吃了委屈,气的不行,吆喝着打上门去,却是灰头土脸的回家来,这丢人也真是丢够啦!
“呸——”村长媳妇儿一听这话儿,气的一口唾到儿子脸上,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窝囊废,跟你老子一个样,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子受委屈,还能咽下这口气儿,还是不是个爷们儿?忒个丢人。老娘跟你说,今儿你要是不给你妹子出头,那就得是个窝囊死的。”
曹大壮叫老娘吐沫星子喷了一脸,满脸的张红羞耻,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偏又不敢对老娘反驳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嘟囔:“娘,娘……您看……您这是干啥……”
春花儿躲在门框后头,眼睛死死瞪着村长媳妇,心里头早骂翻了天,这老东西,还是亲儿子,就这么刻薄,可真不是个东西。
忽的,她猛然移开视线,狠狠地瞪着一脸的幸灾乐祸,探出窗户瞧热闹的曹秋萍,真是恨不得上去给这祸害几巴掌。
这个祸头子……这个祸头子……都是一水儿的刻薄东西,眼看着亲哥让骂的狗血喷头的,竟还能笑出来。
村长曹老头皱着眉头,眼皮子一抬,看着儿子缩着脑袋给老妻说的抬不起头,心里头不满又不悦,狠狠把旱烟嘴儿往地上一磕,“碰碰”的声音惊的曹婆子停下话音儿,扭过头一看,瞪眼骂道:
“你个老东西,不会轻点,成心吓人不是?”
曹老头豁然站起身子,一双浑浊的老眼严厉的瞪向曹婆子,破口大骂:
“闭嘴吧你,安生日子搁不下你?大壮说的对,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去寻人家算账,那两家是个什么来路,你就算不知道,难不成连眼也瞎了?那是平常人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叫人奉承几句连着自个儿是谁都记不得了?就这儿一亩三分地里还不够你横的,见谁都想踩一脚,那也得人家乐意叫你踩,不长眼的东西,远的不说,就今儿这事儿,你敢说是人家理亏?不用问我都能猜到,肯定是萍子去寻人家的麻烦,斗不过人家,反倒让人给收拾了。“
曹秋萍叫曹老头一瞪,身子一抖,讪讪的缩回脑袋。
曹老头看着眼珠子不停转,就是不正眼瞧他的老婆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叫他猜着了,心里一气,胸口一股子闷气涌到嗓子眼,恨恨的点着院子里几人,最后落到曹婆子身上,一脸衰败的叹道:
“少作些吧!你那心思收起来吧,不要再糊弄着闺女儿胡思乱想,自个儿有几斤几两咱们自个儿明白,不管武家还是沈家,都不是咱们敢沾惹的,先头沈家媳妇儿叫大儿媳捎回来的话,你们都听过就忘了不成?人家话说的清清楚楚,就是个粗使丫头,咱们萍子也不够格儿,这话你们还不明白,那两家能是个简单的?虽然不知,那样的人家怎么落到咱们这儿,可老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看看人家的排场,就该知道不是什么好惹得人家,偏你们一个个的看不见,总想上去寻摸些好处,也不看看自个儿长没长那个脑袋?”
说着,瞥了眼依靠在窗子里,闺女儿一脸不服的脸,曹老头暗叹一声‘造孽’,到底是把闺女儿养坏了,出口的话越发无力,
“甭想着占什么好处了?咱们不过是个庄户人家,若是真把人家惹急了,咱们一家子还不够人家收拾的?”
曹婆子脸色变了几变,到底听进去几分,眼中显出几分怕意,可一抬眼,正好撞见春花儿嘴角那抹笑意,好像嘲讽她一般,脑子一热,曹婆子梗着脖子,叫嚷道:
“你说的吓人,可能叫咱闺女凭白吞下这口恶气不成?咱们人多势众,唬他们一唬,他们才几个人?说不得就能叫他们认下亲事儿,你也说他们都是有来头的,咱闺女儿往后可不就享啊——……”
突然,“啪”的一声响,曹老头收回胳膊,垂下的手臂微微发抖。
只是想着沈家汉子当着他的面儿徒手砍断一颗水桶粗的树,他刚有点儿后悔的心重又收了回去。
老婆子是个胆大的,要是不压下她,迟早要惹出大祸的。
春花儿一双指甲从木门上划过,发出刺啦的声响,春花儿满脸的兴奋,咬着嘴唇吸着气儿,一眨不眨的看着院子里,心里头咚咚直跳,看着曹婆子头发散乱坐在地上,从肚子往上,一股子的热气直蹿上脑门儿。
该!老东西也有今天——
曹婆子跌在地上,捂着脸,愣住了,她叫老头子一巴掌扇到地上了?
老头子可是从没舍得跟她动过手,年轻时候没有,临老了老头子对他动手了……
曹婆子脑子一片空白,再顾不得想其他,一大片一大片的委屈辛酸占满了胸口,脑袋木然的往院子里几人挨个看过去,瞅着老头子无动于衷的模样儿,曹婆子脑子一热,眼睛一瞪,“嗷呜”一声,一下子攒起来,冲着曹老头张牙舞爪的冲过去,凄厉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
“我不活了,你个老货儿,老娘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