忤逆
出了书房,走到院子外头,苏廖青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苏怀瑾,神情揣揣,欲言又止,
“哥哥,我……”
苏怀瑾抬手止住,神情温和,却不能让人小觑,声音晴朗,
“听说娘身子不爽利,我这就看看,你可要同行?”
苏廖青心虚的厉害,闻言,脸上更是显露出来了些,眼帘微垂,声音小小的道:
“我,我就不去了,如今这样……娘见了我定要生气的,哥哥你去吧,没得叫娘看见我心情更糟。”
苏廖青面上神色,苏怀瑾看了个彻底,眼底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点点头,不再强求,
“好吧,你回去歇着吧,吴家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理的,你且安心。”
至于旁的错不错的,女人一辈子最大的教训已经让武廖青吃了个透,想来她心底该是有本账。
“嗯!”
看着苏廖青身形渐行渐远,苏怀瑾转身,眼风往墙角一瞥,一个青衣小厮飞快上前来,苏廖青迈步,边儿道:
“说罢!”
“小的打听清楚了,半月之前,外头流言四起,说是姑娘和沈国公……“
小斯声音很低,却是字字清楚,说的却是苏家这些日子发生之事,竟然事无巨细。
苏坏境神色越来越沉,下巴紧绷着,静静听着小斯禀完,刚好到了苏太太院子外头,苏怀瑾停住步子,这才淡淡出声,道: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斯躬身行了一礼,快步离了此地。
苏怀瑾望着院门,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按耐住抽抽直疼的脑袋,闭了闭眼,随即大步往院里去。
推开屋门,抬眼便见苏太太目光怔怔望着窗外,听见动静望过来,一愣之下,满面惊喜,猛然站起身来,飞快的迎上去,
“我儿,你怎的回来了?不是说还要些时候?”
苏怀瑾急行两步,上前扶住苏太太,小心把人往软塌上引,脸上俱都温和笑意,轻声笑道:
“忙完了事儿,就回来了,也是正好,家里事儿多,我回来也能帮衬些,好叫妹妹少吃些亏。”
这话听在苏太太耳中,已然明了家中之事儿儿子俱都知道了,面色不由一僵,随即悲戚一笑,摇了摇头,
“怀瑾,你看咱们家闹了这般大的笑话,你妹妹算是毁了大半,连着你的名声……嗨——瞧我,又说傻话,如今苏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无奈的摇头,语气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嘲讽与无助。
苏怀瑾不发一语,扶着苏太太坐下,倒了杯茶,伺候着苏太太喝了大半杯,这才坐直身子,微微勾唇,缓声道:
“娘消消气,如今尘埃落定,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最坏不过如此……吴家的事儿我会办好,不叫妹妹吃亏,至于旁的,我回来了您就别操心了,万事有儿子呢!”
苏太太慈爱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道:
“说是这么说,可怎么能不操心呢?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好我也不安心呢!青儿到底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旁人都道她的不是,咱们却再不能嫌弃她呀!她一时糊涂,生了妄心,是她的不是,可如今……已到这这般田地,她已吃了教训了。往后日子可是长的很,总不能叫她狼狈着过的不顺心!你说,是不是?“
总是叫女儿坑了一回儿,气过了恨过了,总还是不忍心不管她呀!
想着女儿出门子后,总要娘家撑腰,她老子是指望不上了,可这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哥哥,可是不能坐视不理,不然青儿可是没活路了。
苏怀瑾自是明白亲娘一片苦心,心里又把苏廖青记了一笔,念着回头好生收拾一顿,口中却是温言劝道:
“我知道了,不会不管妹妹的,吴家那里,回头我请大奶奶回去一趟,娘放心,岳父是个明白的,妹妹这事儿,虽说是姑母……我敢担保,岳父必是被蒙在鼓里,大半是吴家老太太心大,想着攀高枝分好处呢!妹妹虽处事不妥,可到底也是受了连累,吴家那里总是明白的,不然,若是平日里,凭着小舅子的名声,吴家万万不敢开口求娶妹妹,便是如今,虽人言可畏,可于吴家小子而言,这门亲事他占了天大便宜,借他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妹妹不敬。”
夫妻嘛,情深意长的是有,可不能算多,大多婚姻,不过结两姓之好,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已是好极。便是他这娘家大舅哥,吴家姐夫,也不能胁着小舅子跟自己妹妹爱重意深。
能安安生生的过着,得了夫家敬重,富贵平安的过日子,已是难得。
多的,他这亲哥哥,也是不敢保证的。
能得这么个承诺,苏太太已经非常满意,笑着舒心了些,点头,道:
“这般已经很好了,只盼着你妹妹再不能辜负你一番苦心。”
顿了下,细细的劝道:
“回去好生给你媳妇儿说,青儿什么性子,你们尽知的,她就是单纯了些,”脑子简单了些,容易叫人哄弄!
“却是没什么坏心,往后若是进了吴家门,必要一心一意过日子的,至于外头的谣言,你媳妇儿心中也是有数的,全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儿,不过是贤妃娘娘拿着青儿作筏子呢,让她跟亲家好生解释一番,往后也是亲上加亲的,我待大奶奶可是照着女儿一般疼爱的。”
天下慈母心,大抵如此啦!
往日苏太太哪里这般低声下气的对儿媳妇儿做小伏低,可无奈自家闺女儿铁板钉钉的进吴家门里,往后就是人家的人了,便是为着女儿过得好,自个儿赔笑也是值了。
苏怀瑾并非不知内宅的傻汉子,自是明了亲娘一番苦心,心中确实不怎么好受,确实暗自强压下去,耐心听着,笑着点头,末了道:
“儿子都记住了,回头就跟大奶奶说,您就放心吧,大奶奶的为人您也是知道的,必不会叫吴家误会了妹妹的。”
不管真相如何,真误会还是假误会?苏怀瑾还真不在意,老实说,贤妃娘娘不是个东石他早就知道,只是吴家会掺和进去,他却是万万没料到。
如今酿成苦果,吃亏的实则只有苏家,吴家却是趁乱捡了个大便宜,吴家若是知趣,必会好生生的上门提亲,不然,若是敢摆个脸色什么的,他这里正等着他们上门呢!
眼眸沉光一闪而过,苏怀瑾看着苏太太面色不好,似有疲惫,便好生哄着苏太太躺下歇了,瞧着人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子。
立在院中,抬首望天,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如今,这事儿哪里是吴苏两家的事儿,便是缩着脑袋佯装无事的贤妃也不足为惧,偏家中老父并未思清,便是吴苏两家想息事宁人,也要看太子与沈国公答不答应。
为今之计,东宫不敢造次,国公府是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了。
“唉)——”
沉沉叹了口气,苏怀瑾低头默了片刻,猛然抬头,神情像是下了什么决断一般,衣摆飞扬,竟是又回到书房了去。
苏老爷撑着额头坐在桌案后头,见儿子重又回来,不禁没好气的哼道:
“又来做什么?刚才挤兑你老子不够。”说着儿子刚才说的狂逆之语,又是一股子怒火直冲脑门儿,忍不住骂道;
“冷血无情的东西,忘了你小时姑母如何疼你,若是叫你姑母知晓你这般无情,还不知怎么伤怀?你倒真是好啊。”
苏怀瑾眉头飞快一皱,苏学士竟无察觉,只听儿子淡然的声音缓缓道:
、
“爹别急着骂儿子,也不用忙着为姑母叫屈,妹妹已然如此,我不多说了,只苏家何种境况,爹您竟是不知么?难不成贤妃娘娘是否伤怀,竟比整个苏家死活更要紧些?倘若爹您当真如此做想,儿子无话可说。”
从知晓坏事儿到赶回家里,一路毫不停歇,到了眼下,他已是疲惫非常,又想及苏家境况,竟无法安心,哪里还能闲的无事听什么兄妹情深的鬼话儿!
苏学士气的胡子一抖一抖,随即一愣,不由怔怔开口,
“你妹妹的事儿不是说好了么?旁的还有什么事儿,只苏家吃了大亏,咱们认了倒霉,沈……他们还想如何?什么生死?你是唬我不成?”
苏怀瑾深吸口气,父亲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毫不怀疑,
父亲多年来干的多是修书订书的差事儿,官职听着好听,半点儿十全没有,还一副文人呆性子,不然贤妃娘娘又怎么借着苏学士的口攀附东宫之人。
只不过是凭着她娘家兄长一根筋罢了。
“爹,好端端的妹妹为何突然出事儿,若无贤妃娘娘挑唆,沈国公不满为人算计,吴家小子怎就这般巧进了妹妹那间屋子,里头因由,您还猜不到么?”
见苏学士露出深思之色,随即脸色一变。
苏怀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沉道:
“儿子敢拿项上人头担保,此事必有沈国公手笔,外头的谣言您最是清楚,沈国公恼了咱们家,因着才有此事,警告一二,亦是震慑贤妃娘娘,不要痴心妄想。”
说罢,顿了顿,苏怀瑾紧紧盯着苏学士青白面色,一字一句道:
“爹,您告老还乡罢。”
苏学士眼睛圆睁,暴怒而起,拍案痛骂,
“逆子!”
苏怀瑾默然起身,重重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眼神坚决。
贤妃不就是仗着兄妹情谊,拿着苏学士当枪使唤么?
谁让贤妃张狂的厉害,也贪心的厉害呢!
如今东宫并沈国公已是盯住了贤妃,必不会善罢甘休,不然,虎狼之将,如何就能消无声息任由苏家造谣攀扯而无动于衷,也只有自以为聪明的蠢货才会把老虎当成病猫!@
贤妃还有个皇子可依,可他却不能任由苏家成为替罪羊。
便是苏家有错,自断臂膀已自罚,凭着如何?沈国公总不好赶尽杀绝罢!
罢了。
这个逆子,他便是做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