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心
问怎么出气最是痛快?
自然是自个儿动手了。
挥着小手绢送走了人的贝儿姑娘挽起袖子,亲自上阵好一通拳打脚踢,却是十分有技巧的避开了人体的要害部位,直到累的浑身是汗,这才拄着绸布缠的木棒,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儿。
宝儿笼着袖子揣着手一旁立着看了许久,见此情形,默默的掏出个水囊来,递到贝儿跟前。
“喝点儿罢。”
流汗真多,妹子真使劲儿啊!
“哎!”贝儿欢快的接过,仰头就灌,一脸的雀跃,看的宝儿无端生出一股子淡淡的那什么疼哟!
微微睨了眼地上死狗状的麻袋,哎哟,疼的更厉害的怎么办!
必须回去跟爹娘商议,最好婚期提前,省的翟家反悔。
毕竟,一些不可言说的本质还是朦胧一些才好,不然——吓了人怎么办?
咕咚咕咚的喝水声,听得宝儿儿耳朵尖儿动了动。
又抬眼看了天色,琢磨了下时辰,转头道:
“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吧。”
拿着棍子一戳一戳的贝儿,无可无不可的点头,
“好啊,左右也就这样了。”
出口气就是了,还能怎么办!
过了谁都落不了好!
宝儿往边儿上抬了抬下巴,早就恭身立在一旁的长衫男子快步上前,矮身细细查探片刻,起身回禀道:
“只些许皮外伤,不碍事,姑娘分寸把握极好,歇个十来日便能痊愈。”
宝儿:……呵呵——分寸把握极好?!
怎么不说练了多少回了!
贝儿嘻嘻笑着,扔了手中棍子,有人连忙捡了去。
“走吧,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把小舅爷送回去罢。”
说着,扯着宝儿的袖子,一蹦一跳的往马车上去了。
待兄妹俩离开,又是两人把麻袋扔到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上,不过一会儿,林子再没了动静。
回去路上,微微摇晃的马车上,宝儿沉稳的声音道:
“此事到此为止。”
贝儿道:“是了,不然呢!便是圣上知晓,他日若是算起旧账,也是不好。”
是了,要揍人儿媳妇儿的娘家兄弟,好歹得跟圣人他老人家通禀一声才是。
过了明路,往后也便宜,再不是短处,由不得人揭!
宝儿点头,道:“余下的……你就别管了,备嫁的事儿……好吧,你还是自个儿玩去吧。”
想了想,宝儿还是觉得自家妹子安安静静待着就是极好了。
贝儿撇嘴,“嫌弃我了不是,哥啊,你是不知道,我可是忙着呢!大侄子相看媳妇儿,大侄女也是……大嫂说了,要我帮着参详呢!”
真是可忙了都!
宝儿:……求你别参详了好么!
大嫂客气几句,你千万不敢当真啊!
可瞧着贝儿仰着下巴一副得意洋洋,满脸写着“我好忙!”的表情,面部表情忍受不了的抽了抽,到底憋着道了句,
“你悠着点儿吧,大侄子、大侄女也挺不容易。”
好不容易寻着合适的人家,小祖宗你千万别给人添油加醋啊!
不是宝哥哥爱胡思乱想,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只看他大侄子整日绷着个脸,丫头往他身边儿挨着点儿,他一脚就过去了……
啧啧,好好的孩子哟!
瞥了眼没有半点儿自觉的妹子,又瞥了眼,宝儿很是良心的劝道:
“……不然,你给小胖做套衣裳吧。”
总归是新媳妇儿不是!
贝儿闻言,脸色一阵扭曲,随即很是憋屈的道:
“我做了,他敢穿出来么?”
深知自家妹子的手艺的宝哥哥顿时就是一噎,但还是不死心的道:
“……要不,缝个荷包……”
这个简单些——罢!才一小块儿布,比衣裳什么的小太多了。
贝儿一张俏脸扭曲更甚,阴测测的道:
“得用几块儿布来着?是不是还得绣花儿,拿针戳布上比较难,当暗器倒还成,不如——我试一试罢。”
贝儿姑娘最大的短板,不会女红针线。
简直戳一回疼一回,回回不落空!
宝儿抽了抽嘴角,“当我没说。”
贝儿皮笑肉不笑,“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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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
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一前一后,搬着个麻袋趁着夜色回到戏园子里。
后门开了个缝儿,探出个脑袋,左右瞄了瞄,朝着外头招了招手,紧接着人影一闪,门又悄悄关上。
挨着西边儿顶头儿第二间屋子里,二爷叫人剥了个精光,扔在床上。一人扭头对着立在床边儿的单薄男子道:
“你可想好了,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咱们没有强着人来的,自然,银票该是你的还是你的,这一点儿你放心。”
单薄男人翘着兰花指,吃吃一笑,清秀的脸上满是娇笑,道:
“两位爷放心,小人既应下了,便没有抽身的打算,更不会反悔,不瞒二位爷,眼下这机会于小人着实难得,至于日后会如何,全由小人自个儿一力承担,再怨不着旁人的。”
说罢,忽的捂着嘴尖尖笑了几声,眼睛微眯,
“……说来小人也不亏,二爷这般的身份,于小人已是高攀……二位爷的好意小人心领了,这事儿……是小人自个儿乐意的,断断与他人无干。“
世上人千百种,有坦坦荡荡的君子,亦有真真切切的小人,君子高寡,小人却也有那不失磊落的——
眼见清秀男人很是拾趣儿,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点点头,继而道:
“罢了,你定下主意就好。至于……你且安心,日后一个荣华富贵总是少不了你的。“
清秀男人竟是福了福身,娇笑着道:
“谢二位爷。”
送了人出去,关上门,扭身缓步到了床前,低头细细看了一阵,身形倒影在墙上的影子忽的动了一下,继而衣裳滑落,灯烛灭了,夜更是静了。
一夜过后,天边儿泛起鱼肚白,戏园子通宵的热闹,此时正是寂静时候。
而,后堂道子里,二爷缓缓醒来,只觉浑身酸疼不堪,睁开眼晕晕的瞧着床顶,只觉陌生的紧,脑海中恍惚过后,清明渐起,二爷一愣,脑海中略过些许光影,身边儿一团软肉贴过来,不由得身子一僵,睡意全消。
缓缓的扭过头去,清秀朦胧的面孔映入眼帘。
眼睫颤了颤,枕边人轻轻勾起一抹笑,身子越发靠的紧了,嗓音缠绵入心,
“——二爷~~——”
同一时刻,戏园子大门拍的震天响,外头一阵嘈杂声。
门房揉着惺忪的睡眼,闭着眼胡乱系着衣裳带子,边走边嘟囔个不停,
“这都什么时辰了?刚消停一会儿,连个囫囵觉都不让人睡了……”
门栓抽开来,大门忽的叫人从外头推开,门房一个踉跄,连忙后退几步,险些跌倒,耷拉着脸,正要叉腰破骂。
却是不及,耳旁传来妇人尖声叫喊,
“……天杀的,我道怎么整夜不见人影,原是躲到这儿破地儿来了,也不看看脏臭,竟是没个忌讳,今儿太太我倒要瞧瞧,这里头藏着狐狸精得了几年前的道行,勾的爷们不着家,忒的皮厚无耻……”
说话儿功夫,一群人簇拥着着个主事儿的妇人,一股脑的往里头去了,行动间竟是直直朝着后堂去了。
门房呆愣片刻,忽的一拍脑门儿,“哎哟,哪家的姑奶奶,可是惹了祸……”
往外头探头一看,门房转身飞奔进去,转眼不见踪影。
妇人等却是直直踢开了西边儿第二间的房门,气势汹汹的涌进去,而后便听得一声尖叫,怒骂不止,
“啊——你个杀千刀的,老娘劈了你——混账!”
清秀男子早就知机的躲到了一旁,跪在地上,一副恭敬卑微的模样儿。眼角余光却是微挑,瞧着床上光溜溜的二爷被妇人拽着一条腿扯到了地上,左躲右闪着,却是难逃妇人的拳脚,不过片刻,哀嚎惨叫之声便响彻天际。
“哎,哎哟——死婆娘,胆敢跟爷们动手,休了你!”
“休了——滋,哎哟哟,别打了,别打了,悍妇,爷,爷的……的脸,脸……都让你,你丢嗷——别打了,别打了……”
妇人胸脯气的起起伏伏,满目狰狞,“你还敢躲?”
说着,猛然抬起右脚,朝着男人踹了过去,
“啊!!——”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怎么的,真阉了呜……”
沈如碧缩了缩脖子,避开宝叔叔的眼神儿,连忙收起脸上兴奋的笑意,一脸鹌鹑的良善模样儿。
贝儿冲着一点儿都不仗义的大侄女儿翻了个白眼儿,气哼哼了两声,开始鼓着嘴吹气,听起来就跟放】屁的声音一模一样儿。
宝儿脸都绿了,妹子这么能,只得把手收回来,甩了甩被喷的口水,咬着牙,腮帮子微微颤动,
“闭嘴吧你,什么话都敢往外撂,还要不要名声了。”
阉了?!
哎哟,对着男人说这个,饶是宝儿向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也由不得抽了抽眼角。
这么个魔星儿,霸王,还是他妹子,亲的!
日子好艰难,心累怎么办!
贝儿拿袖子擦了擦嘴,口水太多,反喷回自个儿脸上,真是亏了,
“怎么了?这不都是自己人么?再说了小舅爷的太太着实不错么,那个……敢做敢当,我就敬佩的紧,再说她这一脚踩上去……啧啧,满京城再没有不知道她的了,瞧瞧,什么汉子不汉子的,这位才是真爷们儿呢!当真令我神交啊神交!”
看看,看看,人家孩子都要好几个了,嫡出的庶出的,眼见老爷们儿没什么用处了,就这么干脆利索的踩呵呵呵……也不知能不能用了?
宝儿长长叹了口气,懒得去想他妹子一脸猥琐的表情,脑子是正想什么要不得的玩意儿,一会儿闷出一句脏话来,
“神交个屁!”
继而威胁道:“你再敢胡来,我就把你藏的那些个小人书都送到小胖手里,全当是你嫁妆了。”
笑声戛然而止,贝儿瞬间坐好,安静恭顺状,轻声道:
“我错了,哥——别这样,哥——饶了这回啊,哥——不能不厚道啊,哥——咱们可是一个娘胎来的,哥——你说是不是,哥——”
宝儿额角青筋直蹦,嘴唇紧紧抿住,正要忍耐不住抽一抽神经兮兮的妹子,嘴巴来来不及张开,外头一阵匆忙脚步,抬眼一看,姑奶奶沈苏梅大步跨进门里,风风火火,竖着眉头,扬声叫道:
“嫂子,嫂子,赶紧的额,抄家伙儿,给我闺女儿出气去。“
贝儿眼睛猛然一亮,一下子跳起来,扑过去,巴着沈苏梅的脖子,晶晶亮的盯着人瞧,
“姑姑,怎么了?怎么了?要揍人不是?哎哟,找我呀,行家呀我是,您千万别客气哎!”
,
沉香放下账本从内屋里出来,便听到这一句,再没了好气儿,
“别猴了,快下来吧,看把你姑姑勒的,眼瞅着喘不过来气儿了。“
说着,拍了闺女儿脑袋一下,提溜着贝儿扔到一边儿去,转头朝一脸“劫后余生”护着脖子的沈苏梅道:
“多大的人,还这么闹着,贝儿手劲儿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罢,谁惹着你了——嗯,刚才你说湘儿,可是湘儿吃了委屈了?”
沈苏梅冲着贝儿一个爆栗子,随即一边儿扶着沉香往里走,一边儿晦气的道:
“哎,别提了,湘儿不是怀了身子么,叫人冲撞了,险些出了事儿,如今人好好的,就是菩萨保佑了。“
沉香疑惑,不由问道;
“怎么了这是,听你说的,倒是叫人担心的很。”
可不是,我知道时,心都漏跳一下子。“沈苏梅拍着胸口,怒气难掩,
“我家老爷亲自接了湘儿回来,说往后自个儿养着,也不叫旁人糟践了去。”
沉香听着更疑惑了。
贝儿自觉的搬了个绣墩,贴着屋子角落坐了,默默的倾听。
宝儿笼着手,默默的立在贝儿身边儿,面无表情,耳朵尖儿直竖。
沈如碧知机,眼见是有正事儿,告了辞,回了自个儿屋子去了。
沈苏梅喝了口茶,甩了甩衣袖,神色微缓,娓娓道来,
“再没见过这样的,外孙子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叫人拿住把柄,却要亲孙子赔上去,替着描补的,当真糊涂透顶。”
沉香眉头微扬,随即缓缓落下。
便听沈苏梅爽利嗓音,一字挨着一字,紧紧道:
“……方家老太太只一女,外嫁封家,多年只得一子,爱若珍宝,方老太太爱屋及乌,很是宠爱,跟亲孙子也是差不离儿了,只那小子是个没正经的,整日的总要闹出些事儿来,这不,他同一干子狐朋狗友砸了个生意人的摊子,害的人家瘸了条腿,那生意人有个妹子,却是个烈性的,打听好了,竟是一根白绫要在方姑奶奶家门口吊死,好悬叫人救了下来,却是不得安排,那姑娘说什么也不走,好话说尽,吓唬也不顶用,只一句话——说是家中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兄长叫人害了身子,不能再养着她,哪个打了她哥哪个就得娶了她,往后养着大舅子,才算了了……“
沉香淡淡的道:“方姑奶奶家的少爷应是没成亲的,既然如此,索性娶了便是。”左右一家子闹腾就是了。
“要是这么着就好了。”
沈苏梅叹了口气,一脸的恶心,道:
“嫂子不知,那姑娘是个软硬不吃的,逼急了一条命也豁得出,这样的人物儿,再不好拿捏的,方姑奶奶家里为着名声计,也不乐意担个害了人性命的名头儿,只得僵持着。方姑奶奶无法,还是那一条——回娘家找她娘去了,方老太太跟前一通哭诉,左不过不能叫儿子委屈着娶了个平常的姑娘,到底怎么说的,我不能知晓,只知最后,却是不知怎么说通了那姑娘,说是名份可以不要,只一样,她不要拿打人的,可得要方家给她个孩子,往后跟着她的姓儿,进不进府的不打紧,这一遭就算平了。”
到这会儿,沉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勾出一抹淡淡的讽笑,淡淡道:
、“是了,长子嫡孙,身份贵重,子嗣关系重大,不能流落在外,左右一瞧,叫小的那个借个种儿,也就齐活儿了。”
沈苏梅想起就嫌弃的很,“也不知哪根筋儿搭错了,这样的混话都说得出来,方老太太竟真拉着湘儿那家的,口口声声叫他可怜可怜姑姑表哥,救人一救。”
屁的救人!恶心人还差不多。
沉香真心实意的夸了句,
“你那亲家姑奶奶当真好手段。”
明明自个儿儿子惹得祸,叫人撵上门儿来,却还能三说两说的,推到侄儿身上去,啧啧,有这么个头脑,怎么就不想着好好教养孩子!
沈苏梅撇嘴,很是认同,“就是这话。还有更气人的,方姑奶奶竟不要脸皮了,你猜怎么着,她竟直直寻到湘儿跟前,拉着湘儿的手哭个不停,话里话外却是说不帮着亲戚一把,就是不仁义,还说什么不挨着方家家规,叫湘儿大度着些,左右外头的也不跟她儿子争家产的……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
沉香眯着眼,问道:“湘儿身子如何了”
沈苏梅叹了口气,“唉,动了气流了血,还好胎是保住了,只是我家老爷说了,若是方家不给个说法,这姻亲不要也罢。”
沉香缓缓点头,笑道:“为人父者,当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