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小姐
在道观做完法,收拾了一番后,就出门去了城中的棺材铺子,因为她替秋蓉一家料理身后事的时候,来买过棺木,也请他们做过法事,所以铺子里的人认识她,容吟霜交代了翠儿村里的地址,让他们再去做一场法事。
将钱付了之后,容吟霜就回到了茶楼。
在大堂的一角,李管事小课堂已经正式开课了,只见大儿和幺儿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李管事则拿着一本圣贤书摇头晃脑的朗读,他读一句,就歇下来问大儿和幺儿懂不懂是什么意思,懂的话就继续读,不懂的话他就给他们讲解。
幺儿本来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看见容吟霜进门,本能的想跑过来缠她,可是却被大儿拉住,正儿八经的告诫道:“弟弟,先生正在上课,下了课才能去找娘,快坐好了。”
幺儿在几个人之间看了几眼,最终还是决定听从大哥的吩咐,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上课了。
容吟霜对此表示惊奇,对李管事的教学能力很是佩服,不过短短两天,他就让两个孩子爱上学习,简直不能太棒。
既然孩子们要上课,她也不好去打扰,就上了三楼,推开房门一看,就见顾叶安正站在一只花瓶前煞有其事的凑近了看着,正午的阳光由窗牑射入,让他的魂身看起来更加透明。
容吟霜只愣了一瞬,便立即恢复,不动声色的进了门。
将门扉妥善关起之后,才看着顾叶安说道:“平日里倒不见你出现,今天却是怎么了?”
顾叶安对她笑了笑,说道:
“我来看看容掌柜生意做的怎么样。”
“还行吧。宝叔从前跟我相公做了好些年生意,经验老道的很,茶楼几乎都不用我操心。”
顾叶安但笑不语,就那么看着她,容吟霜见他眼中有话,知他绝对不是专程来看她生意的,遂问道:“你有事?”
顾叶安沉吟了片刻,而后就说道:“你最近跟温家那房走的挺近的吧?”
容吟霜正翻看书籍,听了顾叶安的话,突然抬头,讶异的看着他,问道:“温家那房?你是说……严掌柜?”
“是,就是她。”
容吟霜看着他,说道:“也不算太近,不过这间茶楼就是她给的,我跟你说过吧。”
“这间茶楼是她的谢礼,是你救她性命的酬劳,不能算是她给你的。你想啊,如果无缘无故的,她会给你一间茶楼吗?”
顾叶安的话让容吟霜十分不解,放下书本看着他,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叶安犹豫片刻后,终于决定切入正题,说道:
“我只想告诉你,温家的主母秦氏是个厉害角色,而严掌柜能在她手上活了这么长时间还安然无事,并成功的说服温郡王扶她做平妻,这就说明她也绝非等闲之辈,你帮她可以,但却不能偏向她,不能让她把你当做对付秦氏的盾牌,知道吗?”
容吟霜将顾叶安的话听在耳中,心中五味陈杂,只觉得他说的有些对,又有些不对,蹙眉又问:
“你是说,严掌柜会对我不利?”
顾叶安叹了口气,说道:“我没说她会一定对你不利,但是遇到事情,在舍你还是舍她的立场之上,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你,以求自保。”
容吟霜垂眸想了想,说道:“自保是人之常情,我懂你说的意思了。我会处处小心的。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我提这个醒?”
“也不全是。”顾叶安看着她又道:“还想来看看你,跟你说说话。”
容吟霜失笑:“说的好像明天就要消失一样。”
“……”
顾叶安没有说话,而是也学着她的模样,盘腿坐在了她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只小茶案,午后的阳光射在两人身上。
容吟霜又看了看他,然后说道:“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我总觉得你的身体这两天变淡了些。”
顾叶安原本正看着她手里的书,听她这么说,就突然抬头看着她,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微笑着摇摇头,却是没说什么。
容吟霜心想,也许是阳光照射的关系吧,便没多想。顾叶安待了一会儿之后,也就离开了。
容吟霜不知不觉伏在案上睡了过去,梦里迷迷糊糊的看见了她与相公团聚,一家四口生活在一片花海之中的情景,幸福的简直不想醒来,如果不是被一声茶碗打碎的声音吵醒的话……
走下楼去,容吟霜问了问怎么回事,原来是小六跑堂的时候不当心,收茶碗时摔了一跤,孩子们正在门外跟对街的孩子们玩儿陀螺,笑闹声不断,容吟霜正要上楼,却见门外突然停下了一顶珍珠白的华丽轿子,从轿子里走下一个娇弱弱的女子,全身上下皆是精致的,叫人一看便知是贵人,令容吟霜感到奇怪的并不是她的容貌与打扮,而是与她一同往茶楼走来的男人——康宁远!
只见康宁远一手扶着精致女子,一手不断揉着脖子,那女子见他行走无礼,不禁说道:
“用食有用食的规矩,走路有走路的规矩,你这般行走,岂不失了大家规矩,快把手放下。”
那女子言语间皆是训斥之言,康宁远脸上虽不耐,但却还是赔笑道:“柔儿,咱们过两个月就是夫妻了,你在外头总要给我些面子。我这颈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觉得疼得很,连抬头都很困难。”
原来这女子便是康宁远未过门的未婚妻,礼部侍郎千金张柔嫣,小小年纪就被调、教成了一板一眼的古板姑娘,最看重的就是举止礼仪形态。
只听她冷冷的抽甩了甩袖,说道:“颈子疼就去看大夫。”
“……”
康宁远被她甩在身后,目光中露出桀骜,却又不敢真的与她顶撞,毕竟他和柔儿的这门婚事,是康家废尽了人脉求来的,与一般的小家女子自不能同样对待,得像孙子似的小心伺候着。
见佳人生气,康宁远也顾不上脖子的疼痛,立刻追了上去。
待他们消失在二楼转角的时候,宝叔就摇摇头,说道:“哈,什么人啊。”
容吟霜对宝叔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就出走出茶楼,去看大儿和幺儿身上热不热,要不要除一件外衫。
康宁远若是能够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一定会惊得吓死,背脊似乎有些被压弯,肩上坐着一个僵直僵直的女鬼,不出两日,他就得躺床上请大夫了。
见两人上了楼,容吟霜在柜台边上想了想,这才走出茶楼,将大儿和幺儿叫到身边摸了摸他们的背,倒没多少汗,这才放他们回去继续玩儿,跟宝叔又交代了一声后,就走出了茶楼。
她火速去了城内一间不算大的成衣铺子,挑了一身素净的男装,又去买了一身行头,回到茶楼见康宁远他们的轿子还在,就赶紧回房里将买来的行头全都换上,头发也盘成了髻,戴上书生帽,看着镜子里的人,容吟霜不禁笑了出来,总觉得还是太过女气,一点都不像个男人,灵机一动,在房里观望一圈后,将门边挂着的一个黑鬃毛装饰取了下来,拿剪刀将鬃毛剪成了胡子状,用先前粘鬓角的胶水贴在鼻子下方和下颚上方,再去照了照镜子,整体形象已经改变很多,俨然从一个白面书生变成了一个胡子老头,然后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就拿起了先前买来的布幡,在上头写下了‘知过去未来,卜卦算命’的字样,然后左右拿着铃铛,右手拿着布幡,就那样堂而皇之的走出了房门。
下楼之时,她特意没去看店里的其他人,宝叔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确定他没有点过任何茶水之后,便就低头继续算他的帐了。
容吟霜光明正大的走出茶楼,竟然谁都不知道,那个就是她。
宝叔在她走出去之后,才抓头表示纳闷:咦,什么时候上去了个算命的,他怎么没注意到呢。
但也只是以为自己埋头算账的时候看差了眼,哪里会去怀疑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乔装改扮后的容吟霜守在茶楼对面的一个巷子口,等到康宁远和张柔嫣走出茶楼,上了轿子之后,容吟霜才走出巷口,跟着他们后头慢慢的走着。
康宁远骑马,张柔嫣坐轿,两人又在路上说了会子话之后,在一个路口分道扬镳了。
容吟霜自然明白他们这是婚前避嫌,容吟霜趁康宁远走远之后,就赶忙继续跟着张柔嫣的轿子后头走起来,边走还边打响着铃铛,嘴里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挂算命,不准不要钱嘞。”
她这么说,倒不是想让张柔嫣来主动找她算命,而是一种掩盖自己跟着她们的事实,让张柔嫣一行人知道,她原本就是跟在后头的,并不是刻意跟踪。
跟了不过小半条街,张柔嫣的轿子就停了下来,容吟霜脚步加快,故意赶到张柔嫣下轿的时候才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折回说道:
“这位小姐面相倒是极好,只是最近怕是会家宅不宁啊。”
容吟霜才说了一句,张府的下人就来驱赶:“去去去,臭算命的快滚。”
容吟霜不理那人,继续看着张柔嫣说道:“怕是身边有人犯了人命官司,小姐可要当心啊。”
这么说完,容吟霜就在那下人的驱赶下,正要离开,却听张柔嫣发声了:
“慢。”
容吟霜心中一喜,知道这事儿成了,赶忙收敛了心神与表情,做出一副隐士高人的姿态,转过身去与张柔嫣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