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江流不驻(下)

  两人被这样一句质问直接噎住了喉咙,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如果说私制兵器和甲胄都可以用官军的身份解释的话,那这屯粮十万石实在没法解释。
  “二位,十万石粮,江南郡的官仓也就能存五十万石,”孙正然叹了口气“您山寨一共两千五百人,十万石粮,每人四十石粮食,您觉得一个人多长时间能吃完?别跟我扯废话,你们屯粮是为了什么?”
  两人的表情变得十分难堪,此刻孙正然虽然仍然笑着,但是身上却无保留地释放着杀机,吴大的手以及缓缓地摸上了旁边的铜簋。但是沈益按住了他的手,笑着开口道“孙公,您这段时间不在江南,对江南可能不是那么了解。”
  “哦?”
  “是的,孙公,您从东海郡运来的粮食帮助了本地流民复垦,但是您想没想过,江南郡的流民可能再遇见大难,导致第二次饥荒,因此我们才要存粮,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沈益开口道“您用复垦稳住了江南郡的流民,但是如果想要真正稳住江南郡的民众,必须要靠储粮,必须要让民众知道,有一群人为了他们在储备粮食。”
  “那为何你们不将你们的粮食交由官仓保管呢?”孙正然的表情冷了下来,而沈益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也明白了,孙正然此时已经失去了那种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余裕。
  “孙公,耿大人在灾荒发生时,龟缩城中,与众士绅携粮自重,您觉得,江南郡的农人真的会信得过所谓的官仓么?”沈益表情严肃地回答道“世间有好官,好官关注民生,为民请命,而也有恶官,也就是老百姓们称之为的狗官。恶官伙同士绅,吸农人血,咬工商肉。若是您亲自来江南郡主持大局,我沈益必不用屯粮于寨中!”
  这番话不仅解释了原因,还拍了孙正然的马屁,让孙正然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吃了两口鱼,微微点点头,表情也柔和下来,显然这句马屁让他很是受用。
  沈益见这话让孙正然的态度软化了,便继续道“孙公,天下百官同食君禄,请容下官高攀,下官追溯您的身影,想要稳固江南,让万姓安居。。。只不过,方法可能有些为您所不解。”
  孙正然微微点点头“嗯,说的不错,事情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他又吃了两口鱼“不过前几日,有几个匪首在路上遇袭,你们有为何派大部队前去悼念呢?你们与那些匪首,又有什么联系呢?”
  他们两人被这个问题问得一身冷汗,孙正然刚刚的所有问题,都是默认他们是官而非匪,但是这个问题,直接把他们最难开口说出来的,盟县之战之后的事情扯了出来。他们在盟县之战后,做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匪徒,而在做匪的过程中,自然和那些本地的其他匪众关系密切。如果他们当初截杀江南郡派出去的小吏的事情被发现了,那他们刚刚苦苦建立起的优势就荡然无存。
  孙正然显然也看出了两人一瞬间的表情“说起来,林校尉之前是匪,而我派人抄了林家的庄子,我倒想知道知道,你们拿什么找耿大人捐的官?你们的金子,你们的钱,是哪来的?怎么来的?我有些好气啊,二位说一说?”
  两人慌张了起来,孙正然之前的话显然都没有打到最致命的点,而现在,他直击他们最为脆弱的一环,也就是曾经做过匪众的历史。
  两人结巴了许久,吴大直接开口道“孙公!我们也都是泓州人,郡中的匪众说是匪众,实际上也都是本地的乡梓。我辈在刚刚捐了官,得了巡田校尉的名头时,曾经找到郡中各位好汉,希望他们能够为江南郡出一份力,所以也结识了这些好汉兄弟。漫天神佛不会放弃劝人向善的机会,我们也想请他们一同助力复垦。”
  “嗯,二位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孙某佩服,那么就是另外一件事了,你们从哪里,搞来的,捐官的钱呢?”
  孙正然几乎一字一顿的质疑,让两人心中一陡,怎么来的钱,这件事真的是没法解释,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他们不可能把那些出粮出钱的乡绅们供出来,只要他们泄露出半个字,孙正然就可能派兵过去,结果就是他们过去的那些事无一例外被孙正然知道。
  楼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孙正然看两人不说话了,开始专心吃菜喝酒,时不时还端起酒杯朝两人敬个酒。
  两人也端起酒杯回敬,但是问题是两人完全没有喝酒的心情,孙正然这个问题就像是架在两人脖子上的刀,如果不把这把刀撤掉,他们必然是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没过一会儿,孙正然吃光了那半条蒸出来的鲜鱼,烤得油香四溢的猪肉也没了大半,孙正然像是一个人在这里饮酒吃菜的什么权贵一般,大快朵颐着。吃了一会儿,他又喝了两口专门用来解酒的贡茶虾仁羹,用餐巾抹了抹嘴角“二位的记性好像不太好嘛,这种小事,怎么会用这么长时间来回忆呢?还是说,这事有点难以启齿,不太方便告诉孙某啊?”
  两人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难看了,孙正然这一步几乎将两人将死在这里,过了半晌,沈益才算开口道“我们。。。我们。。。发现了些有关耿易明耿大人的秘密,但是。。。”
  “哦,也就是说你们以秘密要挟朝廷命官给你们一个职位,”孙正然点点头“胆子挺大嘛,什么秘密让我听听?”
  沈益当然不准备把安家的事情告诉孙正然,安家的事情对于他们和耿易明还有安经来说,都是一个制约,任何一方开口,都会导致对方人头落地。他必须说出一个,对于耿易明足够重要,但是却又不至于让孙正然把耿易明怎么样的所谓秘密,最好是耿易明的私事。
  沈益突然想起,安家的账本上最大的黑料,是安皇后和一个小子私通,于是想了想,把这件事又编排了一下“耿大人。。。耿大人他。。。”沈益想了想,叹了口气“耿大人的远房侄女本来已经许了要嫁人,结果却和耿大人的长子私通,我们在耿大人之前得到了这个消息,就。。。”
  孙正然听,表情变得像是一幅在憋笑的样子,如果秘密真的是这个的话,那的确是不敢公之于众的丑闻。多数地方,奸夫**都要被浸猪笼或是石刑处死,而耿易明这种一方父母官,如果名誉因为自己的儿子和侄女受损,他在江南派和江南郡本地的威望就会一落千丈。
  从孙正然的角度来看,这个的确解释了许多事情。正因为这是耿易明的秘密,所以沈益两人才许久不敢开口。但是他又没法用这个所谓的秘密去责难质询耿易明,毕竟这是耿易明家的私事。
  孙正然微微点点头“可以,可以,不过可以理解,为本地父母官遮丑也是件好事。”说着,孙正然站起身“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营中了,二位用完酒菜,也请回吧。”说罢,他打开楼梯的隔板,走了下去。
  沈益和吴大两人留在原地,吴大倒还好,狼吞虎咽地将鱼肉酒菜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站起身,看着旁边的沈益“走啊?沈头领?”
  “老吴,扶我一把,我有点,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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