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刷不出的伪更)

  椿龄还当卫善是怎么也不肯放人的, 不料她竟点头答应了, 给卫善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卫善看她倒有些叹息, 人往“痴”字里一钻, 那还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明日便要登船, 仓促间也无法再作安排, 椿龄既要留下,她手上的事就得有人交接。她比别的丫头又不同,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人能把她的差事接手过去。
  不能把椿龄喜欢了一个太监的事宣扬出去, 卫善便把沉香叫进来:“椿龄就留在府中,一是替我时常进宫给姑姑请安,二是总要留个妥当人看看屋子晒晒书。”
  总有许多东西一时带不走, 何况按制藩王还得进京岁贡, 原来预备着留下看屋的是兰舟,换成椿龄, 那书房的事该由谁来办。
  沉香一怔, 眼睛在椿龄身上打了个转, 这才问道:“那她手上事儿, 交接给谁?”
  卫善眉间微蹙, 椿龄能干又不多话,把书房的事办的妥妥当当的, 颂恩走了倒是指派了一个小丫头跟着椿龄办事的,叫作绿歌, 就怕这三四月的功夫, 她还没能把徒弟给教出来。
  椿龄屏住气,眼圈还红着,生怕卫善又要把她带走,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就见卫善摆摆手:“慢慢再叫人接手就是,让她再去吩咐绿歌,把寻常要办事都写下来,叫她照着做。”
  兰舟欢天喜地,她还当要在半空的王府里呆上两三年,这会儿听说椿龄要和她换,她欢喜的立时就去收拾东西,还拿了自己绣的串珠荷包,舍不得用的宫粉,包起来往椿龄的屋子里送,倒来不及打听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留下来。
  院子里人人觉得古怪,可沉香不许人议论,便也没人敢问,反而都去给椿龄送东西:“你要留竟不早说,咱们都把东西送给兰舟了。”
  兰舟笑嘻嘻的挨在椿龄身边,挽了她的胳膊,对初晴几个道:“那些东西送都送给我了,可不许小气要回去,要么我了银子,夜里给大家加菜。”
  几个丫头便商量起大家凑份子吃席面来,沉香掀了帘子进来:“你们也不必叫了,公主赏咱们席面,让咱们姐妹聚一聚,下回再见,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椿龄虽然留下,可沉香落琼几个都待她极好,叫她一处做针线吃点心,真要送别她们,还有些舍不得,几个人就在花园子里的紫藤架下开席,不敢喝浸酒浇酒,怕酒醉误事,吃两杯素酒水。
  等几个人都玩在一处的时候,沉香拉过椿龄,走到紫藤花架底下,拉着她的手坐到藤椅上:“公主既答应了你,我也不说旁的,可王爷公主都艰难,就是皇后娘娘在宫里也不能事事如意。你读过书,见事比我明白,这些话本来不当我说的,可既要走了,我也还是得提,你能留下,是公主给你的大恩典,你可不能辜负了公主一片善心。”
  椿龄咬牙点头,知道卫善肯留下她,当真想要成全她的:“沉香姐姐放心罢,我若是辜负了公主的心意,连累了公主和皇后娘娘,就叫我……”
  她还没起誓,便被沉香捂了嘴:“你心里知道便是,谁也不逼着你起誓。”
  椿龄心重,若是别人沉香也不会拦着,说完这些,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翠玉的镯子套到椿龄手腕上:“这个就算是我给你临别礼。”椿龄原就感激,这会儿更是说不出话来,握了沉香的手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夜里正屋里点起玲珑夜光灯,三月初春,花气袭人,开了半扇窗户,暖风夹杂着桃花香气吹进屋来,熏得人陶然。
  明儿就要往封地去,卫善窝在秦昭怀里,还在想着椿龄的事,她面上有些发烫,颂恩是个太监,就是待椿龄再好,两人也没法子长久一处,太监不能出宫,除非年老死了,或是有体面出来荣养,而宫人只要到了年岁总能放出宫去的。
  秦昭手上绕着她的头发,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珍珠水晶帘泛着光华,投映在帘上,床帐是豆绿绣了荷花的,映着点点珠光,仿佛两个人躺在水里似的。
  卫善轻轻叹息一声,秦昭笑了:“她求仁得仁,遂了心愿,你替她叹什么?”
  卫善脸上发红,又觉得自古女子有情痴,颂恩保不准比外头的姻缘还更好,她反身躺在秦昭胳膊上:“怪道月老庙的香火这样盛,主掌姻缘,可比主掌生死难得多了。”
  “若不然月老祠里也不会挂着千年修得共枕眠了。”秦昭口里漫应着,还想着去晋地这一路要办的事,卫善却听住了,她还从没去过月老庙,只是听嬷嬷们提起过,短短几个字嚼一嚼倒有余味,碰碰秦昭的胳膊:“那上一句是什么?”
  秦昭这才回过神来:“百年修得同船渡。”说着笑起来:“到了晋地,咱们也去月老庙拜一拜,倒要谢他替咱们缚得这样的好姻缘。”
  没听她答应,低头一看她已经睡熟了,睫毛扇子似的投下一片阴影,面颊好似玉兰花瓣,嘴唇好似含着一片桃花,手指头在她眉目上画过,搂着她躺下去,该写封信给子厚,让他替清江那座月老祠塑金身才是。
  第二日一早卫善便早早起来了,今日上船,秦昱秦昰几个都要来送,正元帝不亲片来,也要派礼官送行,不能打扮得太简单。
  开了菱花镜,挑出一套一套红宝石金凤凰大钗,正面簪在发髻上,一身大红金线满绣牡丹纹的袄裙,三月里江水刚刚回暖,天还有些寒,便又再披一年羽纱面的斗蓬。
  卫敬容还从私库里寻出一件珍珠璎珞来,是前朝的珍品,特意赏给卫善,罩在袄裙外,举步间便能听见珠玉相碰叮然作响。
  秦昭便简单的多了,玄色暗纹的衣裳,配上金玉腰带,骑在乌骓马上,从晋王府一路行到渡头上,礼官早早就在岸边等着。设下红黄帐,替晋王饯行,比卫善回乡的那一回,排场要大得多了。
  卫善坐在公主大辇中,他们人都到了,秦昱却还没来,这回一别,起码二三年不得见,他竟还迟了,王忠可都已经到了。
  卫敬容派了结香来,带了四箱东西,她早已经赐过了,这会儿又赐,多是些药物,还有些内造的点心吃食,还有卫善喜欢的樱桃,做成甜酱带着。
  卫善一看便笑,干脆把椿龄留下,按时按节进宫给卫敬容请安的事说了,结香笑道:“公主有心了,娘娘还想亲自来,可不合礼数,这才派我了来,望公主一路珍重。”
  王忠亲自送来正元帝的赐的玉泉酒,秦昭双手接过,和卫善两个都饮一杯,冲着皇宫方向下拜,渡头边挤得到处是人,都伸了头去看晋王晋王妃的风姿,见他们两人立在一处,好似一对神仙人物,窃窃咬起耳朵来,还有那胆大机灵的,恭祝一声一路顺风,便有王府的小厮发下赏钱去。
  秦昱姗姗来迟,看见礼官仪官和王忠都在,赶紧下马,领着秦昰过来,秦昰不知这些门道,却知道百姓在看,便不似在甘露殿里那样扑到秦昭身上,反而规行矩步的跟在秦昱身后。
  先等着秦昱把肚里一通临别的饯行辞给说完,可他说着说着,竟掩面落泪:“小弟实是不想送别二哥,连马都迈不开步子。”
  卫善见他作态,心中微哂,也不接话,反是秦昭笑起来:“三弟哪里的话,又不是去了便不再回来,我是去晋地替父亲分忧,往后有的是见面的时候。”
  好不容易轮到了秦昰,他板住了小脸,一本正经说了许多送别的话,秦昭伸手揉揉他的头:“好好吃饭,快些长个,等二哥回来,带你打围去。”
  秦昰脆声声应了,临到秦昭卫善上船,他拼命忍着不哭,吸着鼻子挥手,等那船离开港口,卫善站在船头,影子越来越淡,他这才没忍住,哭了起来。
  王忠赶紧掏出帕子来哄他,秦昱却嘴角带笑,从此就再无人碍眼,京里这些官儿也不会一有甚事,就光想到晋王,他还不等船只离岸,人就跨上了马,见秦昰哭还不耐烦,却生生忍住:“四弟赶紧回宫罢,母后定等咱们呢。”
  秦昰这才上马,耷拉着脑袋回去,王忠虽不骑马却能坐轿,跟在后头,等秦昱秦昰出了紫宸殿的门,往甘露殿去,正元帝便问起王忠来:“你去送行,见晋王如何?”
  王忠躬身道:“晋王公主面有不舍之意。”
  正元帝点一点头,给甘露殿赐了一道汤:“你亲自去送,宽慰宽慰皇后,她心软,善儿走了,心里必不好受的。”
  王忠应得一声,可没等他出去,正元帝又问:“齐王……如何?”
  王忠低下头:“齐王送兄长离京,自然哀伤。”
  连秦昭都没落泪,秦昱却哭得那样,正元帝一听挑挑眉头,一语未发,王忠等了片刻,这才退下,才出门边,林一贯便凑了上来:“宫外头给大监添了许多东西。”
  王忠在宫外也有宅院,一个三进的小院子,混不起眼,他也并不常去,反是手下的小徒弟能跑上几回,知道是秦昭卫善送的四季衣裳虫草人参,冲着林一贯点点头,直起腰来,往甘露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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