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 好兵麦克的俄国战记(下)

  麦克心如死灰一般,对于自己的结局,他估计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直接被割喉,装在裹尸袋里被送回家乡;第二种就是被俄国人抓入战俘营。
  当然,不管是哪一种,麦克觉得自己都很难活着回到家乡,可能再也见不到露西了。
  很快麦克就感觉到自己被捆成了粽子,这说明他被上帝安排走上了第二条道路。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可是对于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麦克充满了恐惧。
  抵达俄国之后,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可不算太美好,尤其是那几具被列车碾得破碎不堪的尸体更是每每在噩梦中浮现。甚至麦克不止一次的梦到,他的尸体也遭受了同样的款待。
  麦克被身后的两个俄国人推推搡搡的往前走,他多么希望能碰上自己的巡逻队,哪怕是碰上芬兰人也行啊!不过只要他稍微停顿或者犹豫,背上就会被狠狠地推一把,紧接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就会冲他比划两下。
  这比什么样的警告都有效,反正麦克是越来越老实,乖乖的按照俄国人的指示往前走,一丝抗拒的念头都不敢有。
  当然,这并不光是因为俄国人的警告,更因为麦克可是见过芬兰人是怎么对待俄国战俘的,动则又打又骂,不高兴了随手打死打残都有可能。
  有一次他听小伙伴说,芬兰人的战俘营是噩梦一样的所在,所有的布尔什维克以及芬兰赤卫队员直接就被枪毙了,尸体就丢在森林里,随便野兽吞噬。至于非布尔什维克的俄国战俘,进入战俘营之前就会被扒光所有的衣服,在寒冷的冬季里,那些可怜虫只能抱团取暖,而邪恶的芬兰人为了逗趣或者惩罚这些俄国侵略者,会在大雪磅礴的天气里将战俘们赶出门外放风。
  反正种种耸人听闻的故事,让麦克心惊胆颤,他毫不怀疑这些故事的真实性,因为他曾跟一个芬兰哨兵聊天,从后者那里得知,他们惩罚战俘的手段都是从俄国师傅那里学来的,用芬兰人的话说,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也就是说,麦克十分确定,俄国人的战俘营恐怕和芬兰人的战俘营是一路货色,甚至更加恐怖?
  在雪夜走了一个多钟头,就在麦克完全失去方向感之后,他忽然被命令停了下来,一直只顾着低头想心思的他这才抬起头来,面前停着一辆带铁笼子的马车,而笼子里已经装了几个和他一样的倒霉蛋。
  此时此刻,笼子里的人和笼子外的麦克一对眼,双方都生出了一股子怪诞的感觉。好在,随着麦克也被关进笼子,这种感觉就消失了。笼子里的倒霉蛋开始互相聊天。
  “伙计,你是哪个部分的?”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用手肘捅了捅麦克,问道。
  麦克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三营e连的,麦克.克劳顿。”
  “沙利.杨。五营a连。”尖嘴猴腮的小个子自我介绍道。
  麦克看了四周一眼,小声问道:“除了我们,还有美国人吗?”
  沙利松了松肩膀,指着笼子另一头说道:“我们排长道森中尉被打晕了,这个白痴试图向俄国人强调他是军官,不应该跟士兵关在一起,然后俄国人不耐烦了,就给了他一枪托。愿上帝保佑,希望他永远也醒不过来!”
  麦克嘴角抽了抽,问道:“为什么?你恨他?”
  沙利哼了一声道:“我当然恨他,如果不是这个白痴拖后腿,我怎么会被俄国佬抓住!这个蠢货害死我了!”
  随着气温越来越低,麦克和沙利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趣,沙利将脑袋埋在双腿之间,蜷缩成一团显得无比沮丧,而那位道森排长却始终没有醒来。至于芬兰人,他们聚在一起小声谈论着什么,很轻松,似乎没有一丝被俘虏之后的惶恐。
  麦克不知道这些芬兰人是视死如归的勇士,还是过于的没心没肺,反正他是做不到满不在乎地谈天说地,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马夫那里,他想听一听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麦克很快就迷茫了,虽然他不懂俄语,但是在摩尔曼斯克跟俄国人打了大半年的交道之后,多少能听懂一部分。可是今晚,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难道这是俄国的方言?麦克情不自禁的想到。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他听说过俄国有相当多的少数民族,这些民族有自己的语言。想要弄懂俄国所有的民族语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很快麦克就放弃了继续偷听,一方面是因为听不懂,另一方面是那位道森中尉终于醒过来了。麦克很快就发现,沙利说得很对,这位道森中尉确实不招人喜欢,或者说惹人讨厌。
  因为他了解了当前的状况和麦克的身份之后,立刻就表现出了一种高人一等的骄傲,用颐指气使的口吻向麦克发布着命令,他很自然的将自己当做了所有人的头头。
  “士兵们,虽然我们被卑鄙的俄国土匪俘虏了。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结束战斗!在我看来我们同魔鬼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作为一个军人,我们首先要确保军事机密不被泄露,从现在开始,不管俄国魔鬼问什么,我们都不能回答!”
  沙利有些讥诮地问道:“那俄国人要杀了我们怎么办?”
  道森中尉一挺腰杆,脑袋直接撞在了铁笼子顶上,就是这儿他还咬牙切齿的强调道:“为国捐躯,死得光荣!”
  对于所谓的为国捐躯,麦克没有一点儿兴趣,他才不想死,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掌握了什么了不起的机密,像他这样的小兵能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走走停停,一直走了三个多小时,在麦克他们几乎被冻僵的时候,车停了,笼子也被打开了。下车之前,道森中尉还在不厌其烦的将调道:“不准开口,否则,我会亲自撕开你们的喉咙!”
  不过他的这番威胁很快就被不耐烦的俄国人打断了,他们一把将喋喋不休的道森中尉从笼子里拖了出去,一再警告他闭嘴无效的情况下,四个大嘴巴让中尉先生终于管住了舌头。
  对此,沙利的评价是:“傻逼,自讨苦吃!”
  麦克环顾了四周一眼,如果这就是战俘营的话,条件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至少比芬兰人用茅草和薄木板搭建的窝棚式战俘营强上一百倍。房子大部分是原木垒起来的,虽然粗矿了一点,但是看上去就那么结实。而且每一幢房子都有烟囱,更关键的是烟囱里还有青烟升起。这说明每一幢房屋都有取暖设施,实话实说,这比他们之前的住宿条件都要好。在麦克的连队里,只有军官们才有资格睡在房屋里,才有条件生火取暖,他们这些低等的小兵只能挤在凉梭梭的帐篷苦挨。
  就在麦克对住宿条件万分满意的时候,沙利捅了他两下:“快看!”他小声说道。
  顺着沙利努嘴的方向看去,麦克也惊呆了,他发现押送他们的“俄国人”以及走出来“迎接”他们的“俄国人”都长着一副东方面孔,具体点说是就是华人。
  是的,麦克一眼就能认出,这些东方面孔属于华人,原因是他曾经在唐人街的混过一阵,对于如何区别东方面孔有深刻的了解。
  不过麦克想想又觉得不可思议,在遥远的俄国,他竟然被一群华人俘虏了?怎么想怎么不真实。尤其是当他发现一些“军官”样的华人能够命令根苗正红的毛子时,这种不可思议就被无限度的放大了。
  要知道在“文明”的美国,华人也属于不受待见的劣等公 民。没有哪个华人能对白人颐指气使,哪怕是对白人乞丐发号施令都不行。如果有华人敢这么做,警察叔叔们会很乐意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懂得合众国到底是谁的天下。
  “该死的中国猪猡!”
  当道森中尉得知他被一群华人俘虏了之后,当即愤愤不平地咒骂了一句。不过麦克和沙利立刻就选择跟他拉开距离,虽然无法确定这群华人懂英语,但这种作死的行为是必须抵制的。
  用沙利的话说,就是:“别让这个白痴害死我们!”
  俘虏们很快就被命令列队战好,除了喜欢作死的道森中尉不愿意合作,包括麦克、沙利和其他芬兰人在内的战俘们都表现得万分服从,原因是他们每人被分到了两片列巴以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虽然真心只有汤没有肉,但麦克还是觉得万分满足,这是他抵达前线之后,第一次吃到热腾腾的食物。在此之前,每一天都是一成不变的斯帕姆午餐肉。这让他对华人的印象好了一点,至少没有一上来就请他们吃枪子。
  当然,麦克心头的恐惧并没有减少多少,谁知道这是不是中国人的阴谋诡计呢?说不定,一旦他们觉得自己没有用处,就会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他呢?
  作为德国移民的后裔,麦克可是没少听长辈们提起黄祸论,对于东方,对于中国,他的印象始终不是太好,就像所有肤浅的白人一样,他对崇拜邪恶巨龙的民族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而且麦克还听说过,古老的东方相当擅长折磨人,他们对酷刑的研究简直可以甩开欧美文明世界几个世纪。麦克可不确定自己经受得起酷刑。
  就在这种胡思乱想中,麦克他们被分开单独审讯,当他被押进审讯室的时候,以为接着来等待着他的不是老虎凳就是辣椒水。
  “姓名!”
  被审讯员喊了两声麦克才回过神来,当然,他不是被吓呆了,而是感到不可思议,审讯室里很空,除了两张椅子,一张桌子之外,唯一可能跟刑具挨上点儿边的就是大火炉了,不过火炉里没有插满烧红的烙铁,麦克只看到了烤土豆,这种十分简单的食物散发出的香味,让他有点流口水。
  “麦克.克劳顿,美国远征军三营e连二等兵。”
  审讯员在纸上记录了下来,又问了几个千篇一律的问题,然后拐入了正题:“你们连有多少人,机枪几挺?有没有火炮支援。”
  麦克有些纠结,不知道要不要回答这种涉及军事机密的问题,考虑了半天,他忽然问道:“如果我拒绝回答这些问题,有什么后果?你们会不会处死我?”
  他的话把审讯员逗乐了,他们大笑了一阵,回答道:“克劳顿先生,作为俘虏,你受《日内瓦公约》的保护。哪怕你拒绝透露这些问题,我们也不会处死你的。”
  麦克松了口气,不过立刻又问道:“也不会虐待我?”
  审讯又笑了一声,道:“我说过了,你受《日内瓦公约》保护,我们志愿军善待俘虏。”
  麦克还是不信,因为在此之前,上级不断地向他们灌输俄国人都是魔鬼,布尔什维克更是脑袋上长犄角屁股后面有尾巴,牙齿比锯齿还要锋利的食人魔。不要说被他们抓获,哪怕是跟他们交谈都会很危险。
  而现在,麦克发现情况似乎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首先,他是跟华人在打仗,其次,对方自称志愿军,最后,还声明愿意遵守《日内瓦公约》。这跟危言耸听的上级描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良久之后,有些呆呆傻傻的麦克还是被审讯员提醒之后,才离开了审讯室。说实话,他真不想那么早离开那间温暖的屋子,这还是他进入芬兰以来,头一次感到脚下暖融融的。
  不久之后,沙利也从另一间审讯室里走了出来,不过他的表情相当的有趣,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大好事。
  “哈哈,狗日的道森吃苦头了!”
  “怎么回事?”麦克有些惊讶,难道中 国 人撒谎了,他们还是会虐待俘虏?
  沙利摆摆手道:“不关中 国 人的事,是道森自己作死。这个傻逼一进去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得,根本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动不动还骂脏话。结果激怒了中 国 人和俄国看守,给了他两下狠的。真是大块人心,要我说中 国 人完全不需要对这个杂碎客气,直接干掉他才好!”
  麦克撇撇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道森中尉有些过分和不识时务。
  当天上午,麦克、沙利和其他芬兰战俘再次被送上了车,原来这里并不是战俘营,而只是一个兵营。又折腾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抵达了一座城市,很大、很繁华,反正来到俄国将近一年以来,这是麦克见到的最大的城市。
  “这就是维堡!”
  当麦克从芬兰战俘那里得知这座城市就是维堡时,他有些感慨,原来这就是他们受命要攻占的那座城市。不过比较好笑的是,他没有攻占这座城市,反而先被这座城市俘虏了。
  麦克对维堡的印象不错,对战俘营的印象尤其好,条件比之前路过的那个临时审讯处还要好一点。营房有暖气,有商店、有医院,甚至还有一间邮局!
  当然,战俘们要写信的话,必须当着邮局工作人员的面写,而且每一封信件还要接受检查。对此,麦克表示理解,实际上他觉得在这个战俘营里比之前在连队还过的舒服和痛快一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伙食单调了一点,除了列巴还是列巴。不过麦克也不打算抱怨什么,对于粮食紧张的俄国来说,有列巴就算不错了。而且他们这些协约国战俘可以免费享受食宿,而那些芬兰战俘却必须用劳动去换取口粮。
  想要改善伙食也不是没有办法的,有几条路可以走,如果你带了大把的现金,可以直接去商店买一些零食、香烟或者酒精饮料,或者去吃食堂的小灶,那里收费虽然高,但伙食真心是好,有上等的红酒、海鲜以及各种俄国风味特产。据去过的战俘说,味道好极了。
  对于没有现金(战俘商店只接受美元、英镑或者法郎)的战俘来说,想要改善生活也有办法。你可以选择出卖情报,在战俘医院挂一个心理咨询科的号,立刻就会有契卡的专家学者帮你解决“生活”问题,契卡对什么情报都感兴趣,而且对每一个情报都会给出合适的价格,每一个战俘多少都能有所收获。
  比如一起跟麦克进战俘营的沙利,这个有些猥琐的小个子就是心理咨询科的常客,每一次进去他都能改善改善生活,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情报。
  不过麦克却不羡慕沙利,他不打算出卖连队里的兄弟,作为一个还算有良心的人,他不想下半辈子都活在负罪感中。而且战俘也不一定要靠出卖情报才能改善生活。
  真正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是吃香的,比如说麦克,参军之前,他是个车工,对于摆弄车床很有一套。很快他的特长就被北方工业公司发现了,对于饱受人员素质困扰的这家企业而言,技术工人很是稀缺。
  很快,麦克就在北方工业找到了一份工作,白天呆在工厂上班,晚上返回战俘营睡觉。获得的工资不光够他活得很舒服,甚至战争结束之后,他还可以存一笔钱,在迈阿密郊区买一幢房子可能都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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