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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七月末八月初就是抢收稻子的时候,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在这样的时节,一场大暴雨下来就有可能会毁掉一半的收成,因此农家人每天起早贪黑,那拼命的劲头,像是恨不得能眨眼间就将水稻田里的谷子收到谷仓里去,在水稻没收完之前,每天睡觉前最害怕的便是下雨天的到来。
当然,无论是收割,脱粒,还是晾晒都是需要挥洒劳力,就是心里再着急,也得一株株地割,一把把地收。
负责看谷子的杨天河,在一堆的半大孩子中间,显得格外突兀,好在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并不会觉得他是在偷懒,否则的话,父兄都在田里吃苦受累,他这模样定是会被杨家的族老请去好好的教导一番,就是碰上村子里的长辈恐怕也免不了被好一顿说道。
“四哥,”杨家院子里,杨天丽看着杨天河又在倒腾那丑陋得不行的笸箩里的东西,上前,脆生生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吗?”凑近一看,弄得干净摆得整齐,伸手想抓两下。
杨天河连忙挡开她的手,“小妹,你可别乱动。”
“不就是些杂草吗?”杨天丽瞥嘴,清秀的脸上带着委屈,抱怨道:“护得跟宝贝似地,我碰一下都不行啊。”
杨天河将今天采回的草药弄好之后,放在他自己搭的木架子上,虽然看着没有杨大夫院子的那么规范整齐,不过他还是很满意的,就像司月所说的那样,挺像模像样的。
回头,见杨天丽还站在他身边,垫着脚看着笸箩里的东西,叹气,“小妹,你真想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恩,”杨天丽用力地点头。
“那跟我进来吧。”在倒腾这东西的第一天,杨天河就没有想过隐瞒,而他也知道,家里人迟早是要问起的,如今的他说实在的在面对家人的算计时,基本都已经能平静对待了。
他也是深入地认真地思考过,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以他的能力要改变家里人的想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争吵,算计什么的,他是真的不擅长,于是,杨天河默默地在自己的心里划出了一道底线,只要家人不超过这一条底线,他能做到的都会尽力。
而在杨天河底线之内的就是司月和小宝,吵闹伤神,算计伤心,如今生活美好又有了奔头的他只想平平静静地好好过日子。
杨天河走进房间,果然看见司月依旧是那样的姿势,坐在那样,一动不动,只有放在在绣架上的两只手在认真地穿针引线。
倒了一杯水,走到司月的绣架前,开口说道:“司月,你休息一会,我问过杨大叔了,像你这样也是不行的,虽然现在还感觉不到,等老了眼睛有可能会瞎的,还有是时间起来走走了,不然对骨头也不好。”
司月抬头,好笑地看着杨天河,见他将水杯递到面前来,接过,眼角扫到杨天丽在场,抿嘴一笑,到嘴的杨天河三个字被她吞了回去,“当家的,你这每隔一个时辰就来这么一遭,你看看我这些天的进度可赶不上之前的了。”
这已经是第三幅了,司月的计划是九月份一定要将这四副全部都完成,接下来虽然只有一副,可那工程量并不比四副的总和要少,三个月的时间看起来是很长,不过,她并不觉得会很宽松。
至于身体的问题,貌似她才是真正的专家,会不明白这些,会拿她自个儿的身体开玩笑?想着被杨天河这个边都还没有沾到的假仙一本正经地提醒,除了有些好笑似乎也挺有趣的。
“我知道你很赶,不过,身体也很重要的。”杨天河站在绣架前,是一副你不站起来活动活动,他就不走了的架势。
司月好心情地点头,站起身来,看着外面的太阳,也就没有出去,只是在房间里活动四肢,从打开的窗户远眺,杨家村原始的青山绿水,那样的清新自然至少现在的司月还没有看够。
虽然早已经听娘抱怨过四哥对四嫂太好,夫纲严重不振,她原本认为是四哥天生的劳碌命,闲不下来,再有,四哥的药费也是四嫂所出,所以四哥才会帮着四嫂做洗衣服,洗碗这些活,如今看着四哥半点没有不情愿,端茶递水的动作都做得那么自然,在心里不由得对杨天河起了轻视鄙夷之心。
“四哥,”心里的变化杨天丽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她想,若是再不开口,四哥是不是都忘记了屋子里还有她这个小妹的存在。
“小妹,你等等啊,”杨天河看着坐在桌边的杨天丽,从他的箱子里拿出王雪君给他的草药书,走了过去,并没有递给杨天丽,而是在她面前打开,“小妹,你也是认字的,应该能看得懂的吧。”
杨天丽点头,看完一页伸手想去翻的时候,又被杨天河给止住了,眼里闪过一丝不满,不就是一本破书吗?用得着这么宝贝吗?就是五哥那些新书,她想看,五哥也没有像四哥这样的,瞧着那小气劲,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你别动,我给你翻。”杨天丽的表情他不是没有看见,只是故作不知道而已,但是该拒绝的杨天河是一点也不留情,边翻边说道:“这些都是草药,里面有好些我们村子里都有的。”
倒是一边的司月看着杨天河有些无语,他就这么大方的将他的生财之道公布出去了?回想起第一次杨天河交钱回来的时候,那意气风发仿佛准备干大事业挣大钱的模样,如今的司月很是怀疑,这男人的豪言壮语有没有实现的一天。
杨天丽点头,父母兄弟虽然宠她,她却不像之前的司月那样,门都不出的,所以,对村子的事情还是比较熟悉的,“恩,那四哥,你晒的那些草药能换到钱吗?”
“能的,我已经换过好几次了,”杨天河自从杨天丽开始问的时候,就多少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小妹,你现在看着,要是记不住的话你去那笔,将法子炒写下来,天热的时候,你在家里绣花,早晚凉快的时候,你也可以出去采一些,不说贴补家用,自个儿存着多些私房钱也没什么坏处的。”
杨天丽性子虽然自私,但她也理智,有脑子的,好赖话还是能听得懂的,如今看着这个样子的四哥,又觉着他还是以前的那个疼爱她的四哥,点头,“恩,四哥,你等等,我去书房那纸笔。”
“去吧。”有了上次的教训,杨天河不会说他这里有,不用跑一趟的话,毕竟那也算是司月给小宝买的东西,如今小宝在家,若是用了,特别还是为了家里人,杨天河可以想象,他们母子多半就会冷落他好一段时间。
杨天丽来回得很快,抄的也是杨家村常见的几种,“四哥,”杨天丽满意地拿着手里的纸,笑对着杨天河说道:“我若是赚了银子,就给你买点心吃。”
“恩,那四哥就等着啊。”杨天河笑着说道,他这么大一个人也不馋嘴,更没有将杨天丽的话放在心上。
等到杨天丽离开之后,司月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你这样的大方,不怕杨家的人将村子里的草药采光了,你无药可采?到时候你可又得重新想挣钱的路子了。”
“能采光就更好了,村子那么大,还有后面的一片山,我一个人肯定是采不完的,能将那些原本在我们眼里是杂草的东西换成银子,既不浪费,村子里的人又多了一份收入,多好的事情。”杨天河笑呵呵地将书收起来,放在箱子底下,坐在板凳上开始编笸箩,采药之后,他觉得这东西真是不够用。
“再说,我这挣钱的路子也是王大人恩赐给我的,我又怎么能在村里人问起的时候隐瞒,还有,那草药本就是无主之物,没道理好处皆由我一个人独享,那样即使是赚了银子,晚上我也会睡不安宁的。”杨天河低着头,两手灵活地编织着竹篾,还不忘说出心里的想法。
司月听得出来杨天河说这话时候的真心,那是一叮点都不作伪,好吧,她承认她自私自利,思想境界与高尚的杨天河差得很远,再听着这蠢男人的一番话,她差那么一点就被说服了,眉头一挑,若是她没听错的话,“你说村里人问起,小妹不是第一个吗?”
“自然不是,”杨天河笑着说道:“这些日子早晨我拎着一篮子的草药回来,下午又拎着篮子在村子里转悠,肯定会有人问起的。”
“所以,你就像今天这样,将这挣钱之道热情地推荐了出去?”司月笑了,笑得很是真心,虽然现在是农忙季节,可还是有许多的老人和小孩基本上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她可以想象,当杨天丽拎着工具兴冲冲地出门时,看着四处采草药的人,表情一定会很精彩,杨家的那些人可没几个能像杨天河想得这么开的。
“是啊。”杨天河理所当然地点头,想着司月问了这么多,难得的脑子聪明了一回,停下手中的活计,带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说道:“我有特意问过药铺的人,他们说就是一样的草药,也分成好几等,只要采药的时候用心些,之后精心伺候,前几次没经验,价格不高,不过,按照杨大叔教的做,昨日就卖到了上等的价格。”
“难怪银子多了好些。”司月点头,侧目看着杨天河,“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打算?”
“恩,杨大叔说以后他去山上采药会叫上我,”杨天河点头,“我想有杨大叔在一旁指点,我采药的技术一定会更好的,还有,司月,”说到这里,看着司月,犹豫了好一会,“你说我以后要是有机会,自己种草药会不会有些异想天开?”
这个法子是某一日在采完一小片草药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想到的,毕竟,在杨天河的记忆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跟土地打交道,他还是更喜欢将种子种下去,通过劳动获取果实,这样挣来的钱他觉得会更踏实,更有成就感一些。
这个想法一产生之后,有空的时候,他就在琢磨,越想越觉得可行性很大,不过,毕竟是从来都没有碰触过的陌生领域,在今天第一次说出口的时候,又加上了这么一句。
司月诧异地看着杨天河,见他神色有些忐忑,笑着说道:“你能这么想是很好,不过,就算不是异想天开,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也是难如登天。”
好吧,虽然心里早有准备,杨天河还是觉得有些受打击,有些不服气地问道:“为什么?”
“首先是外在条件你现在不具备,”司月倒真不是打击他,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十分认真地给他分析,“想种草药,首先得有药田吧?你有吗?”
杨天河摇头,家里的田地他是有份的,不过,现在没有分家,种什么不是他能做主的。
“再有,就是种子,你拿田种草药,它的产出至少不能比水稻要少,否则的话,还不如种水稻,”说到这里,司月看着杨天河点头,一副很是受教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她都没有察觉的温柔,“所以,这选择的药种就不能是卖价太低,太普遍的,种这样价格高的草药,种子你准备好了吗?”
杨天河接着摇头。
“最关键的一点,杨天河,你有想法是好的,可种草药对现在的你来说,实在是有些超前了,难道你认为就凭着王大人给你的那本书,你认识一些草药,采过一段日子的草药,你就能知道怎么种草药?”
杨天河已经没有力气摇头了,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他果然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你也别太灰心,”司月看着杨天河这样,心里有些不忍,毕竟这个男人在很努力地生活,就她看来,杨天河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其实比他向王雪君讨法子更不容易,安慰道:“不知道怎么种可以学的,我想书店里应该有教人如何种草药的书,什么地方种什么草药成活率高一些,什么时节种,种草药之前要准备什么,重要期间要注意什么,这些你不懂的,我想从书里应该都能学到的。”
杨天河眼睛一亮,可不是吗?之前他还当成杂草,也是通过看书才知道那是草药的。
“还有,你如今涉及药材领域的时间还太短,没事的时候多看看关于这方面的书籍,跟杨大叔多多的学习,不懂的就请教,如此一步步的来,等到条件成熟,你又心中有数的时候,我想那时再开始也不迟的。”她是能看出杨天河对于草药的兴趣,既然对方自己提出这方面的想法,她自然也是支持的,虽然时代不同了,不过,司月还是觉得无论是男人女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一份事业。
“恩,司月,你说得太对了。”杨天河用力地点头,他一直知道司月很聪明,却没想到能够聪明成这样,刚刚他自己说出来的时候,都仅仅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一听司月这么说,虽然道路听起来是漫长了一些,甚至现在还看不到头,可至少路面已经清晰了,让他知道该朝着哪个方向去努力了。
“你可别太激动,虽然买书的钱我可以借给你,”司月笑容满面地说道,“你采草药的银子我也会给你存着,但是虽然我并没有种过草药,可也知道,并不像种小麦水稻那么简单,中间还有可能会失败,你得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的,就是种粮食遇上天灾年份也很可能会颗粒无收的。”杨天河点头,一改刚才的颓废,至于借司月的银子,想着他账本上的数字,心中握拳,那时动力十足,不努力不行啊,否则还真有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这天旁晚,听到杨兴宝叫娘的声音,杨天丽就知道是四哥接小宝下学回来了,跑了出去,挡在杨天河面前,嘟着嘴,眼里带着不满,“四哥,你怎么能将挣钱的法子告诉外人?”
杨天河一愣,再看着院子里几个人的表情,是满脸的不赞同,甚至好几双眼睛里明晃晃地闪着傻子两个字,一眼,他就能看出司月和他们的不同,最初或者司月心里也不赞同的,可她会先问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像他们这样直接上来就是指责。
“为什么不能?若是没有告诉我这个法子的那个外人,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个挣钱的法子。”杨天河对着杨天丽说道。
“你这臭小子,到底有没有长心眼啊,村子里那么多人,他们采了我们还采什么啊,”周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甚至在想,那么精明的她,怎么就生出了一个这般愚蠢的儿子,“就算山里的草药多,可你有没有想过,县城就那么点大,草药一多,就买不出好价格了。”
杨天河平静地看着神色激动的周氏,拍了拍小宝的手,让他先进去,之后才开口说道:“娘,都在一个村子住着,好些都是族里的长辈,难道他们问,我还能瞒着不成?”
“哟,四弟,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不说他们也不能将你怎么着啊,再说,这样的好事情你为什么就不能先想想我们这些亲人,如今好了,村子里的好些人都知道了,是不是我们不开口问,你就不打算说?让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小周氏一向是煽风点火,火烧焦油的性子,有热闹的时候她若不凑上去说两句,整个人都觉得不舒服。
“大嫂,我天天在采草药,晒草药,你们真有可能不开口问吗?”对于别人询问就将法子说出去这件事情,杨天河从来都不后悔,不想多做无谓的争吵,侧头看着杨双吉,“爹,你还是管管吧,这些话在家里说说还可以,若是被外人听见,指不定会怎么想我们家呢。”
杨天丽从来都不傻,即使是今天高高兴兴出去猜草药,碰上村子里的小姐妹,一问她们的目的竟然跟她一样,心里虽然火冒三丈,却依旧僵着笑脸应对,如今一听杨天河的话,不出声了。
倒是周氏狠狠地瞪了一眼杨天河,这个院子都是自家人,外人又怎么会知道。
“这事老四,你做得对,”杨双吉黑着脸看了一眼周氏,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夫人,虽然让出去的利益让他有些心疼,但一想到这些日子遇上的人,都会夸他一句家教好,会教儿子,如今算是找到源头了,杨双吉虽然已经认识到了银子的重要性,可跟名声比起来,还是要差一截的。
若是以往,杨双吉说这么一句夸奖的话,定是会让杨天河高兴好一阵子的,可如今,他也只是轻微地点头,表示这本是他应该做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有了杨双吉的话,杨家人即使是心里不这么想,也不会再闹出来,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总算是将田里的水稻都收割完毕,装袋进仓,看着丰收的成果,整个杨家村的人都带着喜气的笑容。
而杨家人这么一闲下来,就开始惦记出门的杨天赐,想着他现在应该是正在考试,一个个都满心地期待着,无论之前有多少矛盾,他们都是希望杨家老五能够一次中举,这样,属于他们的好日子就到来了。
许是因为他们心里揣着事情,也有可能是因为卯足劲要跟村子里的人抢采草药,没空搭理他们,直到杨天赐回来之前,杨天河一家三口的日子都未曾被打扰过。
再说离开杨家村的杨天赐,先是接连十来天的赶路,对于第一次出离家这么远的杨天赐来说,是吃不好也睡得不好,原本想着等到府城之后,好好地休息一番,再认真地备考。
可真正到了府城近在眼前时,看着比安县雄伟高大不少的城墙,气势磅礴的锦城二字,人来人往比之安县繁华了不知道多少的府城,他才清晰的认识到,之前的他也就是个井底之蛙,淡然的表情也无法掩饰他内心的震惊,原来仅仅是他们这里的府城都这般的规模宏大,繁华鼎盛,那大齐的京城会是什么样子,杨天赐都有些不敢想象。
等和几个同窗一起去了客栈,一听那乍舌价格,让杨天赐更加明确地认识到,这天与地的差距,原本觉得带足了盘缠的他想要个天字号的房间,如今只够拿一下一个普通的单人房,至于身边的小厮中乡,自然是去大通铺的。
等到杨天赐对锦城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之后,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他的目的来,开始认真地读书备考。
眼界和见识被这么突兀地拓宽,在打开书本之前,心中突然地升起一股豪气,名为野心的东西在疯狂地滋长燃烧,他想,总有一天,他也会像这里的贵人一样身居高位,挥金如土,肆意潇洒,前呼后唤。
好在杨天赐的变化并没有摧毁他的理智,要想过他比之前远大的理想中的人生,他知道,眼前的乡试就是他必须要过的第一关。
然而,无论是他心里多么的豪气干云,野心勃勃,当三场考试结束,浑浑噩噩地走出贡院门口,身上哪里还有半点意气风发的模样,整个人都被阴云笼罩,表情呆滞傻愣。
当然,像杨天赐这样的学子并不在少数,嚎嚎大哭的,寻死觅活的也是有的。
回到客栈,杨天赐狠狠地睡了一觉,梦中美好的生活在向他招手,醒来后也不愿意起身,他知道,这一次他应该不会中举了,头一场还好,后面两场他甚至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写的是什么。
说实在的,这一次,杨天赐是被打击得有些狠了,在他的意识了,与那些同窗,甚至是在锦城看到的学子,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差距仅仅是身份上,金钱上的,自己在才华方面一定不会输给他们的。
可在考场中,原本在他心里很难的试题,他的对面的,旁边的,好几个都挥洒如旧,出了贡院的时候,虽然情况比他糟糕的有很多,可也有好些谈笑自如。
这让杨天赐深深地意识到,他被这些年的顺风顺水养得有些狂妄了,甚至忘记了去想,据说安县每次科举能有一人中举就算是不错的了,他更忘了,即使是在安县,他也只是排到前十而并不是第一。
“公子,”中乡小心翼翼地看着杨天赐,原本他称杨天赐为主子,公子这称呼是到了锦城之后才改的,“要不要用些东西?”杨天赐这样的表现,是个傻子都知道乡试恐怕是被他考砸了。
“恩。”杨天赐坐起身,看了一眼中乡,他给小厮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希望得个好彩头,考中乡试,谁曾想,“去端来吧。”心情再不好,肚子都打鼓好久了,饭总还是要吃的。
等待发榜的日子,杨天赐硬是没有出过房间一步,阴沉着脸,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而到了发榜的那天,他也只是叫中乡去看榜文,等了一个时辰,瞥了眼进门的中乡,结果是显而易见,虽然是早就知道,可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就这么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许久都一动不动。
“公子?”中乡小声地叫道,这样的杨天赐让他觉得心里有些害怕,他虽然年纪小,可经历却不少,更不缺眼色,甚至可以这么说,在他伺候的好几个主子中,之前的杨天赐算是最简单的,因为即便对方表现得很是淡然,但他的那双眼睛却经常出卖他的心思。
如今却明显变得不一样了,中乡偷偷地看了一眼杨天赐,那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他完全看不出此时的公子在想些什么。
“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杨天赐的声音依旧温润,中乡抬头,随后又迅速低下,他刚才看见了什么,公子竟然在笑,这种笑容不是他之前故意挂上去在中乡眼里有些做作的淡笑,而是自然而然的微笑,甚至那黑漆漆的眼里都染着笑意。
只是,这样称得上好看的笑容,却让中乡感觉不到半点的温暖,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上一任主子,笑面如狐,血冷如蛇,他亲眼看见许多人被卖被坑都还笑着感激的,而中乡也是其中之一,或许公子现在还没有到达那么老练的地步,却已经很靠近了。
“是,公子。”中乡想到这里,在心里打了个冷颤,态度愈发恭敬地说道。
杨家村,断断续续的几场大雨下来,天气在不知不觉间便凉。
于是,刚刚完成四幅绣品松了一大口气准备休息两天的司月,一觉醒来,头晕脑胀,以为是因为晚上没睡好,摇了摇头,坐起身来,感觉到凉气,一个哆嗦,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随后感觉到鼻孔下两股温热在流淌,流鼻涕了!她竟然在流鼻涕!一想到这里,司月白嫩嫩肉呼呼的脸一黑,更糟心地还在后头,这时她才想到没有擦鼻涕的纸巾,感觉到鼻涕流淌的速度,若是再不迅速一点,就快要到嘴里了,这让有洁癖的司月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手忙脚乱地从身边的衣服里拿出手绢,刚刚擦干净,“哈秋!哈秋!”连续的几个喷嚏下来,司月嫌恶地看着手中的手绢,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感冒了?天知道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感冒过了。
司月这动静将一边穿衣服的杨天河吓了一跳,更是将睡在她身边的小宝弄醒了。
“娘亲,你没事吧?”杨兴宝担忧地问道,看着满脸通红,正在小心翼翼擦鼻涕的司月,就已经想到她可能生病了。
一听杨兴宝的话,司月心头一惊,连忙侧头,背对着杨兴宝,不断地挥手说道,“杨天河,快点,将小宝带远点,他人小,抵抗力弱,不要被我传染了。”
急促的声音都不想之前那么软软糯糯的,而是带着浓浓的鼻音。
“娘亲,”杨兴宝听得出来司月是为了他好,可他知道,生病是很难受的,这个时候他想要陪在娘亲身边,伸手抓着司月的里衣,眼眶发红地叫道。
司月也不管身边放着的衣服是她今天准备要穿的,拿起袖子,将口鼻都捂住,这才回头,看着杨兴宝,“小宝,你要听话,我们家就三个人,要是你也生病了,你爹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啊。”瓮声瓮气地哄道。
“可是,我,”杨兴宝郁闷地看着他小小的身子,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吃饭,很用心地学习,拼命地在长大,为什么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变化。
“杨天河,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将小宝带远点,真想家里有两个病人啊。”对着杨天河,司月完全没有对小宝时的耐性和温柔,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凶巴巴地说道,只是这话一落,喷嚏声基本就没听过。
“恩,”杨天河虽然听得很是焦心,可还是点头,动作迅速地给杨兴宝穿了衣服,把他放在梳妆台那边,这才慌忙地折回来,爬到床上,将司月扯开的被子拿起,紧紧地裹在她身上,让她半靠在床上。
之后,是想都没想,伸手覆盖在司月的额头上,那明显不寻常的温度更让杨天河的心一跳,“你等着,我去找杨大叔。”
“等等,”司月的脑子昏胀中带着疼痛,难受得紧,所以,对于杨天河亲密的动作也没什么反应,叫住杨天河倒不是阻止他去找大夫,而是她的双手都被杨天河裹在被子里,以她现在打喷嚏的频率,杨天河找大夫期间是一定会发生的,她的鼻涕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往下流,一想到那场景,她就恶心得受不了。
“杨天河,”把右手拿出来,手里是已经不干净的手绢,不是司月生病都要讲究,可要她反复地用一根手帕擦不断流淌的鼻涕,她也同样的受不了,“你先把我箱子里的手绢拿出来。”
“我给你拿,你快把手放进去。”杨天河心里焦急得很,本不想理会司月的话,可一想到若是不按照司月的话做,以司月的性格,他一离开之后,一定会自己下床,那岂不是会更严重,几乎是话落下的时候,杨天河就将一叠手帕拿了出来,各种颜色都有,甚至还有拼接出来的,这些都是每次做完衣服剩下的边角做出来的。
“给你。”司月嫌恶地将手中脏了的手绢扔给杨天河,随后又拿起一条干净的,擦了擦手。
杨天河倒不嫌弃,放在一边,见司月两只手都在外面,想了想,将他的那床被子也搭在司月的身上,“把手伸进去,只有擦鼻涕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哦,”司月想抱怨很重的,不过,看着杨天河黑漆漆阴沉得可怕的脸色,仿佛她再说出什么来,对方就会发怒一样,不得不迫于威势而妥协地点头。
“我很快就回来的,小宝,看着你娘,不要让她乱动。”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
果然如司月所料,喷嚏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打,清鼻涕也欢快地跑出来凑热闹,搅得靠在枕头上想要休息的司月不能安宁,单单是擦鼻涕都让她有些手忙脚乱。
“娘亲,你真的没事吗?”杨兴宝伸长脖子在一边看着,娘亲看起来好像严重的样子,担心害怕使得他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小屁股在凳子上蹭了蹭,刚想不着痕迹地下地,就被眼见的司月发出的呵斥声给止住了。
“杨兴宝,你不准过来,听到没有!”哼,还要加上这不消停的小家伙,越是打喷嚏,头就昏痛得越是厉害,司月难受得想要用睡觉来缓解,可喷嚏就是不放过她,紧紧跟随。
一听到娘亲连名带姓地叫他,杨兴宝是立刻端坐在凳子上,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司月。
杨天河是用了他最快的速度将杨大夫请来,可这时间对忙于应付喷嚏和鼻涕的司月来说,真的觉得好漫长,所以,在看到杨大夫的时候,眼眶都有些发红,“杨大叔,你可来了,快点帮我把喷嚏和鼻涕止住,真的好难受啊。”
“娘亲,呜呜,”一听司月这么说,坐在凳子上的杨兴宝终于忍不住,压抑着哭声,眼泪却是哗哗地往下流。
杨天河心里也是难受得不行,这母子两人什么时候不是乐呵呵笑着的,如今这个样子,他像是喉咙里卡着东西,眼眶酸得都有些痛了,握紧拳头,上前,低声安稳道:“司月,没事的,杨大叔已经来了,喷嚏和鼻涕很快就会止住的。”
说得轻松,虽然脑袋不适,可她心里还是明白的,若是能打一针,还有可能像杨天河说的那样,中药见效哪里有那么快,红红地眼眶一瞪,“你就知道,你又不是大夫,是我难受又不是你难受,尽说风凉话。”
“恩,我不是大夫,”杨天河顺着司月的话说道,这个样子的司月让他看着就觉得揪心,他倒是希望难受的人是他,只是,这事又不是他说了算,“杨大叔,你快点给司月看看,她难受得很。”
司月是个很招人疼的女娃,这一点杨大夫以前就知道,如今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再听着小宝伤心的呜咽声,饶是经历不少的他都觉得心酸,上前,给司月把脉。
这时,杨兴宝也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看着杨大夫,而床上,杨天河和司月也瞪着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让已经习惯了的杨大夫都有些不自在,之后又看了看司月的脸色,眼睛,舌苔都没有放过。
“受凉了,身子发热,除了打喷嚏,流鼻涕之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杨大夫开口问道。
“头昏脑胀,还有些钝痛。”这个时候的司月认真地回答。
“我给开个药方,刚好药我那里都有,”杨大夫看着屋内的三人,小的小,病的病,最健康的还是需要养身子的杨天河,知道这里离不开人,“一会我让人送过来,司丫头,喝了药就好了。”
说实在的,打喷嚏真的很好精神,司月闷闷地点头,即使很不想开口说话,还是打起精神,“多谢杨大叔。”
“虽然不严重,不过,没好彻底之前最好不要吹风,”说到这里,杨大夫看着四周漏风的墙,“一会我让老大过来,给你们把这漏风的地方堵上。”
“不好麻烦杨大哥,”听到这话,杨天河心里就更难受了,虽然杨大叔没有明说,可司月受凉估计是跟这漏风的墙有关系的,“这事我能做的,是我考虑不周,早就该堵上的。”
司月一听,在心里翻白眼,他又愧疚个什么劲,即使司月喜欢迁怒,也想将责任按在杨天河头上,可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之前天气好的时候,杨天河有说过这事的,那时她想,正是因为晚上时不时有凉爽的夜风吹来,这整个夏天的晚上她才能睡得那么舒适,若是堵上,热了怎么办?
于是她自然是反对的,再一分析理由,以杨天河本来就顺着司月的性子,自然不会再坚持,
所以呢?想到这里,司月的脸又是一黑,觉得她的头更痛了,所以说她这算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