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他像爱着这个国家一样爱着您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跳出来破口大骂,“姓路的,你别信口雌黄,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当初杜爱莲之所以会被辞退,明明就是她的配方致使试验者烂脸,导致公司赔了几十万,她是自己引咎辞职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真的吗?”路曼眼神犀利,一下扫在他身上,让他气焰顿消,身形也不禁矮了几分。
  陈莫文也看了过去,“郭元,你当初明明和我说的是杜老年事已高,想回家带孙子才回离开公司!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她冷笑,嘲讽道:“当然不会有人告诉你,这是你和杜奶奶共同创办的公司,挤走了杜奶奶,架空你一个执行董事,并非什么困难的事吧。”
  “小文。”杜爱莲突然开口,“当初的事我已不想再提,我的一身本领你只学得一二,你说你一心从商,我便留在研究室帮你做好产品,但我们都心气高,从未想过事情还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这家公司有我的心血,所有收购股份,加速扩散谣言,让这家公司走向末路,全是我授意曼曼的。你若真想怪一个人,便怪我吧。”
  她望向身侧的女人,眼里带着期许,“路曼学得了我全部本领,甚至在研究上比我更胜一筹,现如今看起商道,她也比你高深了许多。”
  她咳了两声,路曼立即上前轻拍她的背,她摆手示意不用,“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走了下坡路,儿孙也有自己的生活,我时常苦恼一身手艺无人相传,曼曼的出现让我看到了我们当初坚持的东西是可以延续的。”
  “我老了,你也老了,公司也老了,它被一群利益蒙了心的脏东西啃得只剩一片空壳,你还要苦苦扛着,看着它毁在你手里吗?”
  “杜老,当初到底……”陈莫文不死心,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杜爱莲打断他,“当年之事我已不想再提,我不懂人心,被背叛、被赶出公司均属我命中注定。我本不想再来见你,这家公司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是曼曼恳请我来看着这些肮脏的东西是如何一步一步倒台的。”
  她眯起眼睛,“曼曼心善,我本想直接让你们破产清算,她却偏要给这家公司一条活路。罢了,我也就她最后一个关门弟子,便随她去吧。”
  她乐呵地扭头拍路曼手背,挥手示意让她宣布。
  路曼了然点头,“陈叔,请允许我叫您一声陈叔,身后这些皆是杜老的弟子,研究的护肤品配方少说得有上百个品种,各个都比你们公司现存的效果翻了几番,只要加以良好的宣传,不愁无法让公司翻身,走得路子好,甚至可以挤进化妆品行业鳌头。”
  “他们现在都在我手下工作,我无偿培育了近十年,期间没有收入,但我收购了贵公司近百分之叁十的股份。就算公司最终不到我手中,我也可以坐享收益,您依旧可以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当您的空壳董事。”
  陈莫文皱眉不解,“你意思是,你不要我的位置,甚至出钱出力帮我扭转局势?”
  路曼笑着点头,“实不相瞒,我有自己的投资公司,我投资你们公司也并非无利起早,商人自会为自己手头一切利益做打算。我步步为营,也不过为了我自己的公司罢了。但如果您将公司交给我,我可以让富力集团存活的比现今更加长久,比你们盛时还要盛上百倍。”
  “百倍!”郭元不服气,“你好大的口气,现在的90后都这么嚣张吗?自己有几根毛都没有数清吧!”
  路曼扭头,寒风四起,她周身似有无尽的旋风疯狂刮过周遭的每一个人,但身后的杜奶奶和一群女人均无所波及,“我出高于市场价两倍的股价收购您手中的股份,钱,就是我的底气。”
  郭元顿时心动了,“你、你真能出两倍?”
  他不是没想过卖股份,现在的富力集团已经是苟延残喘,他都多久没拿到红利了,最近连回扣都没扣着,问了不少人,没一个愿意接着烫手的山芋。
  毕竟股市每天都在以陡崖式下跌,谁能保证到手上还能有几个子儿呢!
  他突然讥笑,“我不傻,既然你打算好了扶持这家公司,我持着这八个点的股份坐等分红不更好,凭什么卖给你。”
  路曼笑,像看个傻子似的看着他,“我扶持的前提自然是,清、除、脏、东、西!”
  陈莫文已经开始到一旁窗口吸烟,烟雾缭绕着他花白的头发,一瞬间他似乎老了十岁,看着底下车水马龙的街道,他的脑海一遍遍放映着这几十年自己走过的路,一切如同过眼云烟,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梦幻。
  “哦对了!”路曼拿出股权转让书让身边人分发给各个股东,“第一个签署的,我按市场价的两倍收购,第二个1.8倍,第叁个起,就只有一点五倍了哦!大家都是曾为公司奋斗过的元老,我也不算亏待你们。”
  郭元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赶在众人还在看文件条文之时率先签下自己的名字。
  路曼扫了一眼,有人带头,后面签署就如设定好了程序,按部就班的陆续签完。
  她收回一沓厚厚的转让书,随后看向还在窗口吸烟的陈莫文。
  说实话,她很讨厌抽烟的男人,遇到点事便用尼古丁麻痹自己,而不是去认真思考自己错在哪里,难怪顺风顺水的路也能走进死胡同。
  陈莫文将燃至尾巴的烟屁股扔进花盆里,她盯着明灭的烟头沉默不语。
  “我不需要两倍,按现今的市价,这是我该承受的结果。”陈莫文走至杜爱莲面前,话虽是和路曼说,却将眼神附着在这个曾教导过他,却在他的疏忽之下被背刺,惨痛离开曾抱予极大希望公司的老师身上。
  “杜老,希望您没看错人。”
  他弯腰签上自己的名字,抖了抖胸口的烟灰,昂首挺胸,大步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杜爱莲叹了口气,“他一点没变,只是生活将他磨得失去了棱角,外加识人不清,才会……唉!”
  路曼蹲下身,覆上她的手背,“别哭。”
  她摇头,又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枯燥干瘪的手背和她润白无痕形成了鲜明对比,“曼曼,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这个国家,不能失去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啊!”
  路曼用另只空闲的手轻轻擦去她的泪痕,“我一刻也不会忘,您的家仇国恨,女子的理想抱负,在商场上,我一样样为您夺回来,争回来。现如今,那些背刺你的人,就是第一步。”
  杜爱莲连连点头,视线模糊中似乎回到了硝烟战火之年,刺刀闪着滴着血的红光,一下下挑破无数人的肚皮,他们残忍无人道,烧杀掠夺,抢走无数瑰宝,无数属于他们的东西。
  她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为了守护几本薄薄的书籍,被带着军帽的男人一刀划破喉结。
  大火蔓延,尸横遍野,无数哀魂伴随着硝烟升腾至空中,她躲藏在地窖里死死攥紧了手中几本中药配方的书籍,那是父辈拼了命守下来的东西。
  即使她死了,也坚决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如今和平年代,她苦苦找寻能传成下去的接班弟子,即使她也有很多自学成分在内,那几本薄薄的册子她至今都未钻研透彻,但她知道,已经开始有人能代替她继续走下去了。
  父亲临终前的任务,她终于完成了。
  蹲坐在身前的女人眼神坚毅,那里能看出她父亲死去之时的模样,有坚强、有鼓励、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她至今记得路曼无数次前来拜师,浑身伤痕累累地从她院头爬进,一次又一次耍赖般地撒泼打滚让她给她研究最好的伤药涂抹。
  那时她觉得她性子顽劣,好事爱打架,从未动过真的要收她为徒的心思。
  直到偶然一次聊天谈心,她突然很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您父亲很爱您,他像爱这个国家一样爱着您。”
  那一刻,她的心为之震颤,堵在心口的大石头一瞬落下,满腔的热泪如同那日的热血尽数流淌,从眼眶簌簌往外落。
  那个年代有点钱的家庭,有几个不是几任老婆,家里孩子一箩筐,父亲只有一任妻子,她上头有叁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刚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弟弟。
  可那天父亲和哥哥们接连惨死,哥哥们为了掩护父母亲,各个扛着锄头镰刀要和那些人拼命,父亲护着母亲和叁个月大的弟弟往后退,手里死死抱着那几本册子。
  最终母亲为了不让父亲为难,抱着孩子冲了出去,她以为婴孩可以得以生机,可他们当着她的面,亲自将孩子扔进了煮得滚沸的铁锅中,孩子啼哭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弱。
  女人凄惨的哭声也愈叫愈烈。
  父亲一把将书籍塞进她怀里,拼进力气将地窖掩藏严实,再冲向母亲的方向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她一直认为父亲自私,他牺牲了全部的家人,唯独留下她一个人苟活在这世上。
  无数个日夜,她的脑海里都在回放他们赴死的场景,像个梦魇,永远永远缠绕着她。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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