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山寺桃花
潘诚厚面色尴尬的看着李煜，心中哀叹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这回是给安定王丢面子了。
“下走本是市井中人，并未进过学，胡言乱语，倒是让史处士见笑了，请大王恕罪”潘诚厚说着便要下跪。
“你且站着罢”李煜轻轻道，不就是拽文说错句话么，何必下跪呢？
他毕竟是现代人的灵魂，对于这个时代动不动的跪倒实在是不习惯。
潘诚厚老脸涨的通红，史虚白这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道：“大王……”
李煜眼珠一转，直接打断他：“白乐天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你这也算不得错……”
“是，是，如此下走先告退了”潘诚厚见李煜随口就给圆了回来，心中佩服之余赶紧溜之大吉。
“大王，好文采。”史虚白赞道。
其实这有点强词夺理了，皇宫在平原上，哪儿来的山？
可弹指间便念了两句诗，这份机敏和学问也不容小觑。
史虚白的心越发热切起来。
“谬赞了，如此，请吧。”
李煜随即为史虚白逐一介绍四菜一汤，惹来后者连连惊叹。
他和韩熙载相交莫逆，韩家是高门大户，日常饮食极其讲究，但再讲究也讲究不出几百年后的名厨手艺啊。
不知不觉间史虚白陷入点头如鸡啄米的状态。
四道菜，看起来简简单单，不甚复杂，名字也起得朴实无华。
这时节的烹饪虽然尚未成熟，但花样着实不少，其中达官贵人或者御用的菜肴不但用料讲究烹饪手法复杂，这菜名也起的云山雾罩。
诸如
“曼陀様夹饼（公厅炉。）巨胜奴（酥蜜寒具。）婆罗门轻高面（笼蒸。）贵妃红（加味红酥。）七返膏（七卷作四花恐是糕子。）
逡巡酱（鱼羊体。）丁子香淋脍（醋别。）西江料（蒸彘肩屑。）”
这些菜光听名字就是一头雾水，非得见到实物后才晓得究竟是何料理。
史虚白对这种菜名向来持反对态度，认为喧宾夺主反而失却了本意。
眼看李煜这几道菜，菜名简单扼要，将原料和烹饪手法都一笔点出，心中就有了三分欣赏。
连连夸他乃是实在人不搞那虚头巴脑的事物。
李煜笑道：“史处士先别忙着夸，仆倒是精研过一道好菜，名曰佛跳墙，光原料就有十几样，无法一一列出，只能亵渎菩萨一番了。”
史虚白大笑：“听闻大王好佛，如此命名不怕菩萨怪罪？”
“哪有何干？仆好佛是不假，正是其简淡冲和不与众生为忤之道，才让人信服。倘若庙里的和尚终日因为张三渎佛，李四毁经而喊打喊杀，如此便是有违经典。须知，道家，佛家，乃至儒家都讲求任人评说，是非公道自在世人心中口中，倘若以暴力钳制，那便是邪教了！”
在介绍猪肚鸡的时候，李煜一拍脑门道：“倒是差点忘记”。
随即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取出一只小小的银瓶来。
拧开盖子，一股浓香透出。
“胡椒？”史虚白道。
“正是，这猪肚鸡汤中撒些胡椒后，更能激出鲜美来。”
“大王费心了。”
胡椒是热带作物，华夏本不产，一应所有皆为进口。
原本走陆上丝绸之路，只是怛罗斯之战后又是安史之乱，唐朝国力衰退，吐蕃乘势崛起，丝路几乎是断了。
还有一条是水路，从南洋进口，只是南方航路风高浪急，此时的造船技术也尚未完善，十条船发出去，能回来一半已经是上上大吉。
如此高昂的运输成本，使得胡椒价值不菲。
民间富商甚至将其作为财宝珍藏传代。
普通人无缘尝到。
史虚白见李煜拿出胡椒来，知道他对自己是发自真心的看重，只是和亲自下厨比起来却又不算什么。
果然，胡椒末入汤后，顿时画龙点睛，鸡肉的鲜，猪肚的腴在胡椒略冲的香味激发调和下，顿时合二为一，化作一股前所未有的香味钻入人鼻中。
“好了，请用吧。”李煜伸手示意。
史虚白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爆猪肝塞入口中。
这也是吃火功的菜，猪肝一物，烹饪起来最难，火候不到则血气不去，味道腥臊不堪，火候过头，则又会变得老而硬，吃到嘴里仿佛是放了几天的炊饼。
火小了，外面熟里面生，火大了，又容易焦。
李煜前世为了烧好这菜也是下了不少功夫，浪费猪肝无数。
倒真是前世的努力，换来了今世的成果。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宣扬封建迷信，但实际上是正能量四溢，可惜南唐人都无法理解。
李煜啧啧嘴，也吃了一块。
“嗯，还算不错，火候基本到家，酱料的味道虽然和上辈子比起来有点怪怪的，但这也是时代特征吧……”
那边史虚白却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三口两口咽下后，也不顾吃相，又夹起一大筷子来，塞进嘴里。
李煜看着暗笑不已。
心说也亏得华夏人点出了制造铁锅这个技能树，才演化出中华料理这朵餐饮界的奇葩。
有了铁锅后，炒这种最具有华夏特色的烹饪方法才迅速取代了炖煮和烧烤成了最主流的做法。
炒制让食材快速熟透，又不至于过老，最适合烹饪各种荤菜，尤其是荤菜本身就富含动物性脂肪，在铁锅中反复加热时脂肪逐渐渗出，各色调料溶解其间，复又被吸收部分，另有部分则裹在食材上。
如此一入口，咸鲜味道便是从内里而出，远非那种蘸酱式调味所能比拟的。
史虚白筷子不停，嘴巴更不停，一边嚼一边还得不停的夸奖。
几次差点咬到舌头……
李煜笑道：“史处士，尝尝其它菜吧？”
……
一顿饭下来，史虚白放开了猛吃，看他那个样子恨不得把盘子都舔一遍才好。
“史处士既然喜欢，仆以后教几个徒弟，遣他们去府上，日日变着花样烹饪，如何？”
“如此是最好！”
史虚白一改之前彬彬有礼的态度，毫不客气的表示赞同。
李煜一愣，随即狂喜，对方这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史虚白将李煜的面部表情看在眼里，见他笑，自己也笑。
站起身来一躬到地“落星史虚白拜见安定王，愿为大王效力。”
要的就是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