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华市场是台湾中部最主要的物资交流地,每天清晨,太阳尚未探头,小货车忙进忙出,不停地载运货物,这座市场不仅是当地婆婆妈妈最爱光顾的地方,还肩负了调节南北货物的作用,人车络绎不绝,时针推移到早上七点,市场内的走道早已被挤得水洩不通,就算不主动往前走,单单顺应着人潮,也能笔直迈进。
  虽说北华市场是中部最重要的市集之一,然而,或许是因为早期设计不良的缘故,摊位的摆设和路径并没有完整规划,路线相当不亲民,整体呈现一个传统灶炉的ㄇ字型,ㄇ字型的最尾端是小货车的聚集地,平常并不开放给一般民眾出入,每当走到市场末,踅完一圈后,还得想办法回头挤身到市场的入口,才能全身而退,来购物的客人遇到这种情形也只能摸摸鼻子,乖乖往回走。
  即便有不下数千封意见信投诉过这问题,北华市场的管理委员会依然故我,完全没有任何打算处理的架势,反而拖欠行事,得过且过,久而久之,人们逐渐妥协,反而习惯北华市场的设计,也不再有人追究这问题,管理委员们当然是乐得轻松。
  歪着头看向管理委员办公室嬉笑打闹的搓牌声,整个房间吞云吐雾,不时传来掷骰子的轻脆声音,我吐吐舌头,无聊地用手上的绿框鱼网搅弄桌上的玻璃鱼缸,闹得里头的孔雀鱼和大肚鱼惊慌失措,在圆形的透明鱼缸内东奔西窜,似乎在祈祷着能够躲到安全的地方。
  「赵聆!」
  听到这声叫喊,我知道是我们店里的「大老闆」回来了,我沉闷地放下手上的捞鱼网,死气懨懨地趴倒在桌上,用手臂将自己的头埋在里面,活像隻鸵鸟:「李莫生,在这种地方开水族馆,根本不会有人光顾啦!」
  「胡说八道,那天不就有小朋友买了杯斗鱼回家吗?」我们店里的大老闆嗤之以鼻,他心疼地从那圆形透明鱼缸拿出我刚刚胡乱搅弄的鱼网,对着里头的大肚鱼和孔雀鱼殷切地说话,语气中充满歉意:「对不起喔,都是我回来得晚,害得你们受委屈了。」
  听到这番真情告白,我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只差没直接在老闆面前呕吐以示噁心,为什么我的老闆会这么不正常呢?居然异想天开地在北华市场开水族馆,甚至还曾经妄想过从此可以翘脚摸鬍子、日进斗金,这种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脑子有洞的老闆现年二十七岁,是个超理想主义者,在他的心中总认为不管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总是会有办法解决的,一派的乐天知命。
  至于这间水族馆的由来,则是李莫生几年前不切实际的「杰作」,据他的说法,当时他跟家里死皮赖脸了好一阵子,明明从来没做过生意,却硬是吵着要开店,身为家中老么,稍微撒娇一下,家人便轻易地折服了,无良老闆跟自家家人榨到一大笔退休金后,快马加鞭地跟北华市场的管理委员商谈开设水族馆的事情。
  在这社会上,有钱好办事,管理委员根本不管我们的大老闆想做什么,反正只要每个月能够按时缴纳管理金,他们乐得轻松,根本不会认真审核对方到底要在北华市场开设什么店,李莫生这间烂水族馆也因此死撑了大概一、两年多吧?
  这间外表看似破烂的水族馆,有个轻飘飘的名字,叫什么「云幻水族馆」,李莫生大老闆得意洋洋地说过,「云幻水族馆」这名字肯定可以引来大批客人,听到这番言论,我只觉得老闆在做白日梦,要是取名字就能带来好运,乾脆叫「迎客来」,还是「高朋满座」好了,说不定还比较实际一点。
  老实说,外头的招牌乌漆嘛黑,外表看似鬼屋,里头的鱼种都是水沟里常见的大肚鱼、孔雀鱼,还有几隻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斗鱼,什么新奇艷丽的鱼种全无,噢,老闆是兼差卖什么蝌蚪、蚯蚓之类的,问题是来北华市场逛街的人,几乎是那些精打细算的婆婆妈妈,平常怎么可能会走进这间不起眼的水族馆?
  上次那死小孩的父母买了杯斗鱼,只不过是为了要堵住那小孩的哭闹声,天晓得五、六岁的小朋友居然可以卢成这样,哭得是惊天动地、响彻云霄,小巧的嘴巴彷彿可以塞下成年人的拳头,我差点想拿捞鱼网堵住那死小孩的嘴巴。
  他的父母威逼不过那死小孩的拗性,折腾了许久,只好半哄半骗地买了杯斗鱼,想办法逗那死小孩开心,结果老闆还因此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
  在我看来,他还真是没救了。
  至于我,则是一个被压榨的可怜员工,说起来还真是有够倒楣,天晓得我居然会衰到签下那不明不白的工作合约,还记得当时急于就业,想说大学刚毕业,我们科系又没什么一技之长,还是趁早找个长期工作比较好,那天我在北华市场间晃,来到这间水族馆前,看到银铁门上贴着诚徵员工四个大字,一时眼残,没认真翻阅、细细详读契约书,就草草签了工作合约,事后想起,只能用捶心肝来做形容,
  要是能够使用存档键的话,我绝对会覆盖这令人羞耻的纪录。
  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反悔也来不及了。
  「赵聆,今天有客人吗?」李莫生扭动脖子,揉揉痠麻的肩膀,对着我大大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看到老闆这懒散的模样,我忍不住皱起眉头,嘖有烦言地别过脸,跟到这么不上进的老闆,难怪我晚上还要去别的地方打工兼差,假如仅靠李莫生这破水族馆给的薪水,我早就饿成人乾了。
  「要是有客人的话,我还会无聊到拿鱼网戳鱼缸吗?我说……老闆,你不会自己动动脑袋想想吗?还是说你脖子以上的东西是装饰品?」我毫不客气地反驳,语气咄咄逼人,每天来这根本是虚度光阴,而且这间烂水族馆还在北华市场最末端,一般人在前头逛完,根本不会有兴致想继续进来看,又不是吃饱太间,可以成天在北华市场挤来挤去。
  「唉……讨厌,赵聆好兇喔!」李莫生装可怜地看着我,手甚至还遮掩住一边的眼睛,假装自己在擦眼泪,第一次见到时,我还信以为真,傻傻地翻找包包里的卫生纸递给李莫生,不过,看了老闆这爱演的死样子超过半年多以后,我才不会轻易上当,李莫生来来去去也就这招,根本黔驴技穷,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完全无感。
  「有时间在这装可怜,为什么不想办法多赚点钱?」我双手叉腰,大声斥喝,李莫生雇用了我之后,整天也没瞧见他作正经事,老是懒洋洋地瘫在舒适的躺椅上,一边嚷着要享受人生。
  根本就只是颗烂马铃薯。
  跟随这种老闆,简直是我的不幸。
  「赵聆,我们做人不能太俗气,女孩子家开口闭口都是钱,多伤感情啊?」岂料平常一点也不正经的李莫生,现在却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一脸苦口婆心规劝浪荡子的语气,闹得我整身不舒服,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我恶狠狠地回嘴,完全不给老闆面子:「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
  「你又没背学贷,需要这么多钱干麻?」李莫生这句话刺来,顿时堵死了我的嘴,我愤愤地紧咬着下唇,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只是抓起桌上的绿框鱼网朝李莫生的脸硬生生地砸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烂水族馆。
  从满满的人潮挤出北华市场,我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身体的骨骼像是被国术师傅压缩再重整过似地,肩膀还有小腿被疼痛与痠麻的感觉袭击,脑袋昏昏沉沉,彷彿有锥子在我的脑袋一下下地刺着,果然……我还是最讨厌人多的地方了。
  漫步在红砖街道上,我心不在焉地从牛仔裤口袋掏出手机,把玩着上头的按键,在智慧型手机横行的时代,我依旧活在原始世界,手上拿着是最传统的手机,身上的衣服都早已洗到发白,牛仔裤充满细碎的破洞,洞口上被灰白色的线点缀,脚上则穿着鞋店特价一百元的帆布鞋。
  注视着倒映在店家玻璃橱窗上的我,惨白的脸庞、瘦削的身躯、手臂如同乾枯的木柴,似乎随便一掰,就会在下一秒断裂,我沉闷地吐了一口大气,粗枝大叶的老闆又怎么能懂得我的心情呢?李莫生从小生长在幸福的家庭,虽然不到有求必应这么夸张,至少也是衣食无缺,他根本没办法理解穷到没饭吃是什么样的感觉。
  甩甩头,我决定不再想李莫生这王八蛋,攒紧手机,我不晓得要拨号给谁,通讯录里的联络人名单屈指可数,我几乎是倒背如流了,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倾诉。
  垂头丧气地左顾右盼,大街上熙来攘往,聚集着为生活和工作忙碌的人,在这时间……去哪都不对。
  「还是去公园吧……」半张着嘴,我小声地对自己喃喃自语,可以晒晒太阳,也不用花半毛钱,当我打定主意,准备往邻近公园的方向走去时,一个身穿赭红色长旗袍的女人,手持黑摺扇,徐徐地在脸颊旁搧风,只见她不偏不倚地朝我走来:「小姐。」
  「嗯?」当我把目光转移到那女人的脸上时,我立刻被她美艳的脸庞所吸引,即便我不是男人,我仍在初见那女人的片刻怦然心动。
  「北华市场该怎么走?」那女人的声音吴儂软语,明明只是简单的问路,我却觉得浑身麻酥酥地,像是有电流通过一般,红润的嘴唇娇艳欲滴,彷彿晨间摘採的玫瑰,直到那女人掩着嘴细语轻笑,我这才如大梦初醒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指着背对的方向:「往这走,大概五到十分鐘就会到了。」
  「谢谢你啊?」那女人用黑摺扇掩住嘴巴,吃吃地低声轻笑,便不再与我交谈,迈着细尖的高跟鞋,大步离去。
  望着那女人的背影,我困惑地微偏着头,通常会光顾北华市场的人大多是家庭主妇,像她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想去北华市场呢?
  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我并不想继续跟这问题纠缠,反正仅仅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转动脖子,痠麻的肩膀马上发出喀喀的声响,我用手按压疼痛的部位,晚点回家大概又要自己拿刮痧板,刮除肩膀的疲劳吧?
  一想到家,我整个人顿时阴鬱起来,儘管我没有背负就学贷款的压力,然而,我跟家人却处得不怎么好。
  父亲在我十一岁时,因为车祸,惨遭横死街头的命运,幸福快乐的家庭顿时支离破碎,脸颊丰满圆润的母亲在短短一个月内变得瘦骨嶙峋,办完父亲的丧事后,浑浑噩噩的母亲总算稍稍振作起来,这才打起精神,想办法到外头找工作贴补家用。
  然而,长期身为家庭主妇的母亲又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即便整天干劳力活,积攒的钱也只能稍稍打平生活开销,父亲死后,我们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
  直到我的继父出现。
  「赵聆──」
  一回头,只见李莫生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向我,一边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水珠,蓝格纹衬衫被汗浸湿,咖啡色的休间鞋上有泥灰印,应该是刚刚挤出北华市场时人群太多、鞋子杂沓的结果,李莫生现在看起来整身狼狈,完全失去平常雍容优雅的姿态。
  不过,一见到他,我犹是不由自主地摆起脸孔,没给他好声气:「干麻?」
  「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李莫生脸上的表情和缓,一边有耐性地询问,即便每次沟通的语气在怎么差,他也从来没以老闆的身分要胁我,若不是他那种散漫、不长进的态度惹恼我,其实我应该可以好好和李莫生相处的。
  「你管我?不关你的事!」李莫生刚刚在无意间激怒了我内心最不为人知的地雷,老实说,我根本不想搭理他,我知道我在无理取闹,但我现在就是不想好好跟李莫生谈谈。
  「身为老闆,当然要好好关心员工怎么啦!」李莫生微偏着头,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似乎正等着我的答案,明明平常是那么漫不经心,彷彿对所有事都不在意的李莫生,现在却因为我发了一顿大脾气,特地跑来找我,内心有股暖意流过,然而,我却还是死硬着嘴,不肯轻易松口:「我没事,你的烂水族馆就这样搁着没人顾……这样没关係吗?」
  我试图转移话题,想办法让李莫生不要继续在同样的问题上打转,李莫生耸耸肩膀,无所谓地打了个呵欠,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逕自牵起我的手,自顾自地往北华市场的方向走:「既然没事,那就回来继续工作吧?今天的上班时间还长的很。」
  「呃、欸?」丈二摸不着头绪,我傻愣着脸,任由李莫生拖着我前进,照理来说,像我这样任性又自以为是的员工,要是在别的地方,早就吃顿丰盛的炒魷鱼,被老闆要求捲铺盖走路了。
  李莫生却是反其道而行,极尽包容我的臭脾气,这傢伙虽然平常做事真的少一根筋,常常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老是让我气个半死,但对于我这糟糕的傢伙,他还是挺宽容的。
  走在李莫生的后头,我们再度挤进北华市场,人声鼎沸的叫卖声、家庭主妇的杀价声、时不时还有小孩的哭闹声,搞得我耳朵一阵阵的耳鸣,满脑子都是嗡嗡声响,要不是李莫生紧紧抓牢我的手,我们肯定会被如海啸般汹涌的人潮挤散。
  明明是平日,今天的人潮却依然不减,从这就可以看出北华市场的魅力了。
  如果是过年前夕,大概只能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吧?
  清晨开卖,却总是闹腾到傍晚六、七点才收摊,北华市场里头的摊位琳瑯满目,不论是新鲜的蔬菜、现宰肉品、小菜热炒,或是衣服饰品,全都应有尽有。
  因此,就算北华市场参杂李莫生的烂水族馆,就旁人眼光看来,也是见怪不怪,大概只能用「什么都有,什么都卖」来形容北华市场了吧?
  「……赵玲,不如我们从头开始逛北华市场?」周遭闹轰轰地,人影交错,不同的声音混杂在一块,李莫生第二次开口,并且把嘴靠在我的耳朵附近,我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你在开玩笑吗?」对于李莫生的提议我感到相当的错愕,我从没想过李莫生会说出这种话,平常看他四体不动,整天懒洋洋,彷彿是熊猫还是无尾熊附身,现在却突兀地提出这诡异的要求,怎么想都觉得很怪异。
  「你从来没好好逛过北华市场吧?」李莫生清澈的双眼透过黑框眼镜凝视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面红耳热起来,甚至还感到有些害臊,别过头,我声如蚊蚋,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难得没反驳李莫生的意见:「反正店在最末端,那就在路上随便走走看看吧?」
  身陷于北华市场的人生人海中,想要到靠近店家仔细观看商家的货物,基本上可说是寸步难行,我开始佩服身旁的婆婆妈妈,可以在这杂乱无章的北华市场中,眼明手快地挑到自己想买的物品,虽然天天都往北华市场跑,不过我可从来没有好好从头光顾过北华市场的店家。
  「赵聆,能量石耶!」当我跟李莫生来到ㄇ字型中间路段,人潮才稍稍舒缓,只见他兴奋地举起左手,指着前头不远处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摊贩。
  眼前的摊贩不同于其他店家多样化的摆设,仅仅张开一张木製方形桌,上头用黑布覆盖,随意摆着水晶、玉石等等不同种类的石头,不过看起来都不是什么上等货色,旁边还随性地放了几个木雕製品,明明感觉没什么,李莫生却是兴高采烈,笔直地往这摊靠近,难得可以暂时跟李莫生这无脑老闆好好相处,我也不好打断李莫生的好心情,只是紧紧跟在李莫生旁静静观看。
  这个摊贩的主人是个年纪六、七十岁的老人,身上穿着藏青色的唐装,桌上摆了顶黝黑的绅士帽,可说是中西合併,或许是因为没生意上门,那名老人用手托着下巴,间适地打着盹。
  李莫生无意惊动老人的睡眠,不过当他走到摊位前,老人悠悠转醒,双手向后打直,舒服地伸懒腰后,抓起一旁的杯子喝水润喉,这才开口:「小本经营,有缘的话就带走它们吧!」
  有缘?
  对于老人的话语,我不禁感到哑然失笑,没想到在这年代居然还有这样做生意。
  一般店家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客人买下他们的商品,要是遇到逛很久却不肯出手买东西的客人,有些店家还会转眼间翻脸不认人,宛如泼妇骂街般,顿时让气氛降至冰点,完全没有长期经营的概念。
  光凭这种态度,我就不会想再踏入那间店第二次了。
  「这石头好漂亮──」李莫生大声疾呼,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我瞥过头一瞧,李莫生看到的是直径约莫八到十公分的玫瑰色圆球,下方有樟木底座装饰,那颗圆球上则是有土黄、银灰等大小不一的椭圆色块交织而成。
  幸好老人还在,不然凭李莫生这冒失的个性,肯定会爱不释手地拿起,到时要是因为不小心失手摔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是女媧石。」老人平稳的声音响起,开始缓缓解说女媧石的功用,一提到可以改善风水、个人磁场的话语,李莫生听了更加心动,只见他从口袋掏出皮夹,大气地拿出好几张千元钞票,涎着脸看向老人:「老人家,求求你割爱,我想买来放在我家的水族馆里!肯定会让生意变好。」
  「这个……」老人沉吟了好一会,嘴巴微张,欲言又止,看起来像是拿不定主意,面容带有些许困扰,一旁的李莫生大汗涔涔,眼珠子紧张地死盯着老人,生怕错失老人的任何一句话。
  「女媧石圆球价格比较贵,如果只是单纯想改个人运势的话,要不要买手鍊就好?刚好这边有两条。」老人有良心地建议,的确,要找到一颗这么大的女媧石,这价格肯定所费不貲,如果只是单买手鍊的话,价格绝对会便宜多了。
  李莫生却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眉开眼笑地打断老人接下来的话语,他乐不可支地抓起我的手,粗鲁地将女媧石手鍊套在我手上:「我决定了,我要买这女媧石圆球,还有这两副手鍊,赵聆,一个就给你吧?戴上去的话,你的运势就会变好啦!」
  「李、墨、生──」对于李莫生冒失的举动,我气得想捶他好几拳,只可惜碍于老人还在,我无法麻利地动手,虽然我一直很讨厌李莫生,但是在外头,员工好歹也该给老闆面子,因此,我只能强忍怒气不要发作,要是等等回店里,我绝对会赏他个痛快,李莫生以为他是谁啊?居然这么自作主张地买下手鍊,甚至还帮我戴上。
  我又不是他女朋友,莫名其妙!
  「这小姐的确很需要女媧石。」老人低沉的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着,语带玄机,让人无法参透,李莫生买下女媧石圆球和两副手鍊后,现在则是笑得乐陶陶,如获天下珍宝一般。
  「老人家,谢谢你愿意割爱,我该给你多少好呢?」李莫生掏出皮夹,拿出所有的钞票,诚恳地询问那老人,结果那老人仅从李莫生手上抽了一张千元大钞,便不肯再多收钱,反而开始将桌上的石头,收进地上的行李箱内,准备要收摊了。
  「市场里有股诡异的气氛,这阵子还是多回避好了……」那老人自言自语地说出这些话,癯廔乾瘪的身子努力弯下腰,将桌上的黑布和石头扫进行李箱内,确定拉鍊上锁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我跟李莫生面面相覷,根本猜不透老人到底想透露什么讯息。
  「呃、我们先回店里?」跟李莫生对看了一分鐘,我尷尬地将视线转到别的地方,说出了这个提议解围,或许是想赶快将女媧石圆球摆回店内,李莫生并不反对我的意见,他自顾自地拉起我的手,打算像刚刚那样牵着,我连忙甩开李莫生,直截了当地拒绝李莫生的好意:「这里人又没很多,况且再过一下就到店里了。」
  「我怕你走丢。」李莫生一本正经地说着,我立即赏了他一记白眼,这傢伙脑袋是有毛病吗?
  上次陪李莫生去採购小鱼,路途上经过不少曲折弯绕的街道,我是可以一个不漏地记起,但李莫生却跟我截然相反,丢三忘四,常常一个拐弯就没看到人影,李莫生那次差点被留在错综复杂的巷弄内,幸好是附近好心又热情的老闆听到李莫生的呼喊后,连忙前来搭救。
  不然天晓得这大路痴到底会困在那多久。
  结果李莫生现在却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根本就是讨挨揍,我的目光冷冷地刺向他,岂料李莫生完全无感,乾脆死皮赖脸地拽着我的衣襬,十足的小孩子模样。
  只可惜我完全没有一丝同情心以及母爱,根本不吃这一套,我爽快俐落地朝李莫生的肚子痛揍一拳,李莫生闷哼在嘴里,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哀鸣的声音。
  男人果然还是死要面子的。
  我决定不再搭理脑袋有洞的老闆,率性地往烂水族馆的路走去,当我回到云幻水族馆前,银色铁门深锁,我紧皱眉头瞪着这间烂水族馆,明明里头都是些破烂货,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李莫生却还是宝贝地将铁门拉起。
  「赵聆,女孩子这么粗鲁的话,会嫁不出去的啦!」李莫生抱着手上的女媧石,面容痛苦地朝我走来,看来刚刚那几下,大概真的打到李莫生的痛处了。
  「要我顾店的话,就赶快把门打开。」我顺势又踹了李莫生一脚,这傢伙居然大剌剌地说我会嫁不出去,实在是太过份了!
  李莫生摸摸鼻子,不敢再开口说些多馀的话,他从口袋掏出钥匙,将钥匙插进锁孔,顺时鐘扭转后,我走到一旁,帮忙拉开店门,李莫生走进店内把木製底座找个位置放好后,将女媧石圆球摆在上头,一边得意地搓揉着双手:「哼哼,要是我发财了,绝对要让我亲戚别再说些风凉话。」
  「有梦最美。」我的语气中含刀藏剑地暗讽李莫生,要是摆颗石头就可以财源广进的话,那我手上现在也正带着女媧石手鍊,我是不是也该去签一下乐透?
  假如幸运中奖,我明天就不来这间破店上班了。
  「欸,赵聆,你看,我们斜对面有新店家了耶!」李莫生对于我酸溜溜的话语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兴致高昂地望向斜对面忙进忙出的人。
  身为最末段店家的雇用员工,基本上,我认为不太会有正常人愿意把店面租在这,尤其是北华市场极度设计不良,谁会想把店开在尾端没什么人会来的地方啊?可是……现在居然会有人大张旗鼓地准备开店,不禁让我感到讶异起来。
  瞥向两旁飘扬的土黄色广告旗,上头用墨黑的篆体写着三个大字:
  海龟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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