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

  杨芯今年30岁,职业是演艺圈打酱油的,好听一点是红花旁边最称职的绿叶,说白了只是个一直演二、三流角色无法让人有记忆点的小艺人。杨芯曾经跟经纪人讨论过这个问题,想她长得虽非绝色,但也五官端正,笑起来风光明媚,不常灿笑,但最美笑顏女星每次排行每次都不会落于十名之外,为何从20岁出道以来总是起起伏伏,不是演任性败家女,就是女角旁边恋慕男角的青梅竹马,这分明是定型了。
  针对这个问题,杨芯曾有定论:「艺名太烂。」
  好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名是身为经济人的他托许多算命仙翻过紫薇算过八字才得来的。芯字可为蕊中一点,他的期许是她能成为最重要的角儿,却没想到扶不起的阿斗还是扶不起。
  「没办法,就没好角色咩。你想啊,一个爱上男主角的女配角是多让广大女性观眾唾弃的,你想要我让那些广大女性观眾转而支持我,叫男主角另择所爱,不合逻辑啊。不然就是青春洋溢的邻家女孩,我都要30了,考虑我的年龄吧。」
  「你年轻的时候也没撑得起这类角色啊。」他咬咬牙。
  「是啊,我演技不好,呜呜呜,我混不下去了.....」假意擦了擦眼角。
  他气不打从一处来,控诉:「你分明就是不长进,给你女主角你说太烂剧本不演,让你去演个花瓶还真像个花瓶.....」
  通常斗嘴到此就没完没了,杨芯抬手阻止他继续口若悬河。
  「停止。到了。」
  车子驶入大门,停在偌大庄园里。杨芯心头讚叹一声,好个品味高上的建筑物。那头小桥潺潺流水,天色尽暗,月色洒落一地,树影摇曳生姿,可惜,就是跟主园里衣香鬓影大异其趣。
  「聂宅还是如此古风幽幽。」葛于风嘖嘖称奇。
  身为宅子的主人,聂云在中国史上的专研响噹噹的好,素手写来一手好字,随口捻来一手好诗,做人也如想像中的仙气飘飘,洁身自好。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出身商业世家,却从不沾染点市侩之气,镇日专研在死人骨头的歷史里。原本被认为会接掌家里事业,但他铁錚錚地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靠着家里资源与本身勤奋向学,素日在大学里执教,而间暇时听说是品茶做画,抚琴自愉。是的,听说古箏弹得极好。而学识上的成就,前几年的论文也在国际论坛上得了奖。
  「如果把剧组拉过来,再穿个古装就可以拍鬼片了。」杨芯颇为认真,得来经纪人一个白眼。「这样好了,下次你去接个鬼片,要那种白衣飘飘的,我不想演伸舌头,眼睛被特效弄成两个黑窟窿的。」
  葛于风从身上掏起手机。
  她赶紧陪笑按住他的手。「开玩笑啦,我们进去吧。」
  说完,打开车门,换上另外一副表情。
  虽然她镇日间散度日,对事业淡然以对,但既然顶着经纪人的脸面出外闯荡,混了六年的演艺圈,她也知道该摆出女明星的派头来。淡定而略为疏离,不经意流露的骄傲,就是她营造于外的形象。
  葛于风一直觉得,演戏她从没尽全力,任凭外界诸口悠悠,其他演员从不将她放在心上。但身为女艺人她自有分寸,知道自己要扮演的是何种艺人。报导偶尔会着墨她耍大牌的行径,她却笑言这是她的成功。凭藉着标准以上的美貌,捉摸不定的脾性,这个女演员的角色她扮演得比过往戏里的角色还好。
  两人携手踏进今晚的派对。聂云育有两子,分别在国外求学已久,其实这不意外,毕竟他们家还是家财万贯的商业巨贾,今晚的名头就是大儿子聂晟学成归国,听说要执掌老爹没能接手的家业,于是聂家为他举办个欢迎派对。
  照杨芯的想法是,这么无趣的手法不像聂云的主意,依照对她对聂云的了解,儿子一回来他不拉着他品茗喝茶,谈论满富诗书半天,却大张旗鼓的搞这种热闹的活动,这派对若非要宣佈些甚么大事,就是聂晟要求的。
  不过转念一想,像聂云这么超脱于世俗外的人,还是会干些世俗事,例如用家里的钱插手演艺圈。眾所周知聂云是经纪公司的老闆,也之所以,虽然她不是公司内部备受爱戴的角儿,但该出场的还是要出场,尤其是大老闆前两天递给她请帖,吩咐一定要到场。
  谁的话不听,聂云的旨意她不敢不从,这几年眾人都看得出她无心事业,戏约却从没断过,让她的收入虽不致丰厚,也可自立更生。这都是聂云从中斡旋帮忙,衝着这点恩情,她向来不太忤逆他的吩咐。
  「凌天后也来了。」
  葛于风带着点看戏的热闹。「王公子也在,他们是分手了没啊?上次闹得这么难看。」
  「今天连袂出席,应该为了脸面还撑住吧。」莫说葛于风,杨芯也是看遍场内八卦,这其中暗藏多少不能让世人知道的汹涌,每个人都是戏子啊。
  上次王公子被拍到另结新欢,凌天后在某夜店当场捉姦,不顾天后脸面直接在大庭广眾下摊牌,老话一句选她还是我?葛于风就在现场,扎扎实实地看完全程,回来加油添醋跟杨芯讲得口沫横飞。
  其实也没啥稀奇的,王公子被激得脸色难看,叫凌天后回去,凌天后不从,揪住他的衣领两人闢室密谈,也就是开了个包厢谈判。出来后听说凌天后眉角带泪离去,王公子回原座还开了瓶最昂贵的红酒,继续狂欢整夜。
  换言之,以现在的情势分析,凌天后是被和谐了。
  「嘖,王公子虽然有钱,但凌天后如果开口,还是不少富家公子仰慕她啊......」
  杨芯煞有其事地摇头。「你不懂,是真爱......」
  嘴里虽如此说,两人心知肚明,演艺圈名女人与富家公子的结合,圆满收场的并不多。
  刚说完人家是非,精心打扮的凌天后就裙襬飘飘,竟然朝他们看过来了。杨芯扬扬眉,等她靠近打了声招呼:「凌姐,好久不见。」
  凌天后虽然风姿绰约,但也三十三了,无论是辈份还是年龄都有资格让她称声姐。
  「小芯啊,刚刚还想说这种场合不常见你,还以为看错了?是聂先生请你来的吗?」
  「是啊,老闆嘛。」
  凌天后低声轻笑。「聂先生对你也真照顾了,上次你推掉吴导的戏,他也随你。那机会多少人想争争不到,虽然是配角......不过你到底为甚么不想演?」
  「我这个样子不适合演古装啊。」
  享誉国际的大导多少演员梦寐以求想上他的戏露个脸,刚好聂云与他有个交情,其中某个配角戏份不重但角色讨喜,所以央託聂云从公司选个人,没多久剧本就落在她手上了。她也是痛定思痛,辗转反侧才推了这个戏。这其中煎熬的啊。
  「是这样啊?」明知她敷衍,凌天后也不在乎她的答案。「倒是让方筱月捡到了,只不过我看她演了也没用,演不出那番灵韵动人,我怎么看都觉得对你来说可惜了。」
  杨芯只是微笑不回,她知道她还有话说,不是只为间聊来的。
  「算了,不提这个。今天聂大少回国,听说还带了红粉知己回来,外面说聂先生可能会把公司交给他儿子,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杨芯摇摇头。
  「连你也不知道?可是聂先生不是常常对你嘘寒问暖吗​?上次我看你还跟他一起去吃饭!」语尾,她提高了点声调。
  「上次?在九重宴那次吗?」
  「对啊!」
  「喔,那次只是聂先生带我去见个导演,帮我排个电视剧.....」
  「那也用不着他亲自出马啊!」
  杨芯沉下脸。「那天小葛刚好生病,聂先生说一阵子不见出来聚聚,就顺便谈个公事。不是跟凌姐提过了吗?」
  旁听的葛于风也跟着抿起嘴,这凌天后又踩雷。
  杨芯虽然只是二线演员,但事关她的形象,就绝对不能落于下风,何况这关係聂云的顏面。她虽然不在乎,但聂云对她稍加礼遇的事偶尔也会被议论,最难听的话当然是两人有不伦关係,杨芯这几年保持低调,没甚么大成就,所挣得的角色都非正角,才平息一点耳语。当然,还有杨芯的心思在。
  是她跟聂云指名葛于风处理她的戏约。
  她知道聂云此生不懂手腕交际,不刻意的避嫌总有一天会让人非议,所以找了他的好友之子来当烟雾弹,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两人交情匪浅,聂先生是关心好友之子的意中人。
  当然人多嘴杂,只能挡一些口舌,例如凌天后总篤信她和聂云有染。
  杨芯说这是:「心里有鬼看甚么都有鬼。」
  「上次回去之后,小葛跟我说过,聂先生总说凌姐人美演技好,唯独担心你嘴巴不牢,有些甚么话不该讲到处讲,聂先生很苦恼呢。」
  这话说的巧妙,藉小葛之嘴好避嫌,顺道重申聂云不爱人道是非的个性。凌天后果然脸色微变地瞇起眼,结束这个话题。
  「总之聂晟回来了,我们可能要换老闆,到时候看着办,公司会发生甚么事。」说完端着酒杯悻悻然离去。
  不同于杨芯的淡然,葛于风露出松口气的表情。
  「那女人自恃貌美和人脉上位,这几年越来越嚣张了,她难道不晓得女人最怕老,等老了之后我看王导御用女主角迟早会拱手让人。」
  「她不只有美貌而已,能混到这个地步.....」
  两人之后开始应酬寒暄。其间遇到导演、编剧葛于风都急于推销身边的女人,杨芯也保持进退有礼的态度,一直等遇到较有交情的编剧导演才比较露齿而笑,侃侃而谈。
  没多久,聂晟携着传说中红粉知己现身,和聂云一同感谢大家拨空共乐,杨芯和葛于风正讨论那红粉知己究竟在脸上动了多少刀,没多久就听见聂晟又说了句:
  「今天我弟弟聂暘也特地从美国回来,已经刚下飞机要过来。大家不要早走,等一下有空跟他多聚聚啊。」
  原本已经在放空的杨芯打了个激灵,与葛于风交换个眼神,他马上意会过来。
  「你该不会告诉我要闪了吧?」
  杨芯抽起嘴角假笑,决定往大门走去,没想到聂云已经出现在于门口,身旁还站着风尘僕僕的聂暘,聂暘刚踏进门就有人簇拥着打招呼,聂云则对她投来一个意味不名的微笑,带着一点只能意会的默契似的。
  不过她没空再理会聂云的示意,悄悄退到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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